摩天嶺,位於巴山餘脈米倉山,其嶺北西坡度較緩,南面則是峭壁懸崖,無路可行,以南是入蜀,以北是入漢中劍閣,但無論走那一路,都要經過馬閣山,而姜維和楊阜率領的先鋒部隊,恰恰就被阻擋在馬閣山上。
在姜維的帶領下,姜敘攀爬上了摩天嶺,衆將士見姜敘前來,紛紛起身行禮,然後絕望的看着這一片深谷幽壑的山脈,他們一連走了二十餘日,鑿山開路,修棧架橋,魚貫而進,越過七百餘里無人煙的險域,踏出山高谷深的峽谷,路途至爲艱險,途中,還糧運不繼,曾多次陷入困境,但衆人還是一鼓作氣,咬牙挺了過來。可當他們看到眼前的懸崖峭壁時,他們絕望了,因爲這道天塹不是凡人可撼動的,很多人都流下了絕望的眼淚。
姜敘放眼望去,只見摩天嶺奇山兀立,羣山連亙,山壁陡峭,在左面崖頂有一大草坪,其草特異,遍開紅花,山風吹過,像一面巨大而鮮豔的紅色旌旗在山上招展。
姜敘又低頭向下看去,只見,山腰雲遮霧繞.,綠樹成陰,偶爾聽見一兩聲猿啼,在空蕩蕩的山谷裡險得特別清脆,一陣勁風至谷裡向上吹來,扯得他的戰袍獵獵作響。
須臾,姜敘緩緩回個頭來,目光注視着上萬名寫滿不甘之色的士卒,朗聲道:“我們大軍到此,我們一連走了二十餘日,鑿山開路,修棧架橋,魚貫而進,越過七百餘里無人煙的險域,過了此處便是劍閣。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和你們來到此地,何不冒死以拼,若能成功,富貴共存!”
姜敘一席話。說得妙語連珠,淋漓盡致,一語擊中萬餘名虎豹營士卒的內心,他的意思很明顯,如果從原路返回,雖然呂布不會責怪他們,但是以後再想建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而且還要夾着尾巴做人。再則他們第一次出征,如果不能拿出一點成績就鎩羽而歸,日後如何面對其他的作戰部隊。
一萬虎豹營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後由羌將領頭,揚臂大喝:“我們願從將軍之命!”
姜敘點點頭,最後將目光投到姜維的身上,下令道:“姜維聽令!”
“末將在此”
姜維將身軀向前一踏。目光凜冽的看着姜敘,他作爲三軍的先鋒。理應先投石問路,爲三軍做好榜樣,率先走下馬閣山。
姜敘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令你率一千士卒留在此處下寨,扼守馬閣山,不得有誤”
“轟”的一聲。姜敘的話宛如一記春雷在姜維的腦袋中炸響,聰明如斯,他如何不知道姜敘是爲了保護自己,可是他身爲姜敘欽點的先鋒,三軍都不惜拋棄性命。放手一搏,他豈能苟且偷生?當下將目光一撇,反駁道:“恕末將不能從命,末將身爲三軍先鋒,理應爲大軍開路填道,搭橋鋪石,現在讓我駐守之地,你讓大軍如何看待我,你讓主公如何看待我,你叫蝶兒如何看待我!”
姜敘複雜的看了姜維一眼,隨後勃然大怒:“大膽,我身爲三軍統帥,三軍將士都必須聽我的命令,你竟敢違反本將的軍令?”
說罷,呼喝左右:“來呀,給我杖責二十軍棍,以儆效尤!”
姜維委屈的幾乎要命,急忙跪地懇求:“姜維願意領軍法,但讓我駐紮在此,末將斷然不能應允!”
姜敘勃然大怒,一腳將姜維踢翻在地,怒視左右矗立的刀斧手,喝道:“還等什麼,執行軍法,然後押會陰平,交於主公發落!”
刀斧手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一齊上前,將姜維按倒在地,讓他掙脫不得。
姜維出奇的沒有開口反駁,而是默不作聲地任由幾個大漢七手八腳的將他捆成一個糉子,隨後任由刀斧手把他押到後軍,不多時便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棍子響。
姜敘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着楊阜說道:“義山,你也留下來吧,我自帶兵卒下馬閣山!”
楊阜雖然自小習武,但姜敘知道,那都是他爲了強身健體,楊阜或許能打敗一兩個士兵,但是多了就會吃力,說到底他還只是一個文士,姜敘不願讓他冒險。
楊阜沉聲道:“你以爲我是伯約?你休要再說,下令吧!”
姜敘知道楊阜的性格,當下也不再勸阻,低聲說道:“你去把後面的士卒叫來,咱們這就下馬閣山!”
楊阜說:“怎麼下?”
他打量了一下週圍,除了山還是山,除了樹還是樹,並沒有道路通往山下,他不禁有點好奇。
姜敘說:“還能怎麼下,跳!”
“跳?”
楊阜不可思議的問了一句,不過瞬間就釋然了,如今除了跳,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撥開人羣,快速地向着後方走去,用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見他再次返回,其後還跟着萬餘名虎豹營士卒。
姜敘把剛剛說的話對後來的虎豹營士卒又說了一遍,詢問他們願不願意跟隨他冒險,一起建立功勳。令姜維感到欣慰的是,這些由他親自訓練多年的異族士兵沒有退縮,都表示願意跟隨姜維冒險,不避斧鑊,雖萬死不辭!
“好,現在聽我號令,把所有的軍器從崖頂攛下去!”
既然他們都表示願意冒險,姜敘遂指着崖頂的紅色平原吩咐道。
兩萬虎豹營士卒聞了軍令,在各將的率領下,紛紛涌向山頂,隨後將手中的刀槍斧鉞全部拋下山谷,包括一些乾糧、輜重、以及士卒的日常所需。
姜維目光凜冽的注視着一眼望不見盡頭的人羣,大喝道:“看好了!”
說罷,他便取氈將身體裹得嚴嚴實實,旋即縱身一躍,從馬閣山上的斜坡滾了下去,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蹤跡,除了林中有燕雀被驚得四下飛竄,猿猴被嚇得胡亂嘶鳴,再也看不到姜敘的半分影子。
姜敘滾下去足足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些羌族的將領這纔回過神來,他們先是面面相覷了一會,隨後一咬牙,紛紛效仿姜敘,有氈的裹氈,沒有毛氈的各自用繩索縛腰,攀木掛樹,魚貫躥下馬閣山。
從高空俯瞰下去,那些虎豹營士卒就像倉鼠跳海一樣,紛紛閉眼滾下山崖,他們明知是死,但還是願意放手一搏。
馬閣山的山腰多有枯木和尖石,運氣好點的或許會順利到達山底,運氣不好的被刺得斷胳膊斷腿,最慘的是那些被枯木和尖石刺破胸膛的士卒,都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瞬間斃命。
姜維冷冷的注視空無一人的山頂,扭頭對着那些駐守的士卒喝道:“你們難道願意這樣看着兄弟們去死,然後獲得他們的軍功嗎?”
被留下來的士卒互相對視了一眼,紛紛揚刀反駁:“不願意!”
姜敘點點頭,一把抽出插在地上的長槍,猛然一招:“跟我來!”
被姜敘留下來的上千士卒紛紛跟在姜維的身後,一齊將手中的兵器扔下山崖,隨後回到馬閣山上,毛氈裹身,腰懸繩索,紛紛不要命的衝下了馬閣山。
姜敘下得摩天嶺,一把撤掉身上的毛氈,擔憂的看着兩千多米的高山,他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就開始有士卒開山滾下山來,不等姜敘吩咐,他們開始自覺的排成隊列,等待姜敘的命令。
這個過程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谷中站着的虎豹營士卒大約在一萬六千人左右,姜敘他們又等了半個多時辰,見到無人在滾下山來,姜敘只能無奈的招招手,喝令大軍整頓衣甲器械,準備突襲三十里處的劍閣。
“伯弈,等會,好像又有人跳下來了!”
楊阜耳尖,聽到山腰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雜草晃動之聲,急忙叫住姜敘,讓他注意山腰上的動靜。
“是伯約,這孩子!”姜敘無奈的搖搖頭,他早就應該想到,以姜維的性格,他剛剛竟然沒有反駁,現在想來,肯定是想留在最後,他先前因爲着急,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現在想來,他瞬間就猜到了姜維。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大約又有五六百人滾下山底,其中就有姜維的身影,姜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見到姜敘正注視着自己,當下拱手請命:“末將不尊軍令,請將軍責罰!”
姜敘沉聲道:“這倒不用你費心,待此戰結束之後,某自會秉公執法!”
頓了一頓,語氣變得柔和了一些:“令你爲先鋒,爲本將填河塞道,以供大軍能順利攻打劍閣,不得有誤,否則數罪併罰,饒你不得!”
“末將遵命!”
見到父親臉色好轉,姜維心中稍安,當下打起精神來,挑選了五千精銳後,浩浩蕩蕩地殺出摩天嶺。
待姜維走後,姜敘回頭注視着高聳入雲的摩天嶺,他先是躬身一拜,隨後在心中默唸:三千英魂埋骨於此,以後在西涼軍裡,再也不會有人瞧不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