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突變6
抱着昏厥過去的我,諸葛亮看也不看龐統,轉身便朝龐府外走去。跨過門檻的時候,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林業,諸葛亮臉色更加鐵青了三分。
崔州平這纔回過神,轉向龐統道:“士元,這事做的真是……”
龐統臉黑了又青,青了又黑,擡腳便用力的踢向跪在地上的三個奴才,腳腳踢中心窩,瞬間就聽到三個小廝殺豬般的痛呼:“公子饒命……”
轉眼龐統身後涌來大量的下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龐德公。沉着臉的龐德公聽完龐統輕描淡寫的說完剛纔的事情,臉色立馬如同龐統先前那般,黑了又青,青了又黑。
正好又對上被驚吵吸引而來的左鄰右舍,站在龐府門前頻頻張望的街坊衆人,龐德公氣的渾身一哆嗦,怒吼道:“來人啊,把這三個不知死活的狗奴才,送官查辦。”
還在地上翻來滾去,痛的面色慘青的三個小廝,此時嚇的肝膽俱碎,屁滾尿流,再也顧不上絞痛的胸口,紛紛爬了過來,跪在龐德公袍下,拼死了命磕頭道:“老爺饒命啊,老爺饒命啊,小人們願意領家法,老爺開恩,不要將小的人送官啊……”
崔州平冷眼旁觀,隻字不言。
(在三國時期,凡是犯的家族之罪的下人,一旦送官就代表永無天日,雖不用立馬至命,但所受的勞疫,那是非人所能忍受的。比如說修城池,一座城池,那是用萬骨堆砌而成的。大家想一想就會明白了。古代沒有機器所助。唯一能用的就是人力,所以凡是送官的下人,那就是生不如死。)
“夜已深了,學生先便告辭了。”崔州平不冷不淡,面無表情的向暴怒中的龐德公行告辭禮。
龐統僵硬的出言道:“此時已經出不了城了,不如就在寒舍下塌吧!”
龐統也只是客氣所言,並不是真心留下崔州平,此時他心中急火焚身。只想快快打發了所有人和伯父商量下一步要怎麼辦。任誰都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守門的三個狗奴才會打死黃家的下人,更沒想到黃碩會在這個時候前來龐府,先不論他來做什麼,就以目前來說,黃家的人被龐家奴才打死。傳揚出去,龐家只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崔州平又那會不知道龐統和龐德公此時的心思,只是表面上的禮節還是要做的。
出了龐府,此時夜黑風高,孔明騎着馬,抱着黃碩去那裡了?出城是出不了的,崔州平感慨萬千的長嘆。趕緊往襄陽的客店尋去。
崔州平猜錯了,此時諸葛亮已經抱着我出了城,快馬加鞭的往梅莊趕了。諸葛亮也說不清剛纔自己爲何憤怒,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早就司空見慣。那個名門大家之族沒有幾個惡奴傷人的事情,就算當初還沒有落敗的諸葛家,也有幾個跟龐府那三個刁奴一樣嘴臉的下人。
更何況龐府的下人爲虎作倀的事情,早就不是新鮮的事情。龐德公爲人處事圓滑,一般惡奴做惡。轉眼就被壓,表面一派清高,實質……這裡面其實還有很多不足外人道的事情,別人不知,但他諸葛亮是心知肚明的。
人命,人命這種東西,你若重它,它便有血有肉。若不重他,跟草芥又有什麼兩樣?這種事情,他早就看開了,但就是在剛纔。剛纔黃碩瘋狂的那一瞬間,諸葛亮憤怒了,平靜的心底升出熊熊怒火。
低下頭看着懷裡的黃碩,諸葛亮內心如同打翻了五味雜瓶,百種滋味全都涌了上來。她帶着下人,半夜闖龐府做什麼?到底又出了什麼事情,讓她瘋狂至此?習禎呢?這個時候習禎怎麼不在她身邊?
一想到習禎,諸葛亮眉峰不自然的就擰成一團。
嚶嚀一聲,我猛的一下醒了過來。
睜開眼便對上諸葛亮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眨一下眼,思緒有如閃電一樣飛快的轉過,我快速的揪起諸葛亮的衣襟,急急的吼道:“你要帶我去那裡?放我回去,我要找龐統要人。”
聞言,諸葛亮眉峰又是一擰,拉住手裡的繮繩,喝了聲:“籲……”
馬停了,我身上的巨痛立馬傳到神經末梢。
諸葛亮看了眼痛的五官扭曲的我,冷着臉說道:“要什麼人?”
“我爹,我爹不見了,他除了去找龐家報仇,絕對不會去別的地方,你快帶我回去,我哥哥已經那樣了,娘也死了,只剩下爹爹了,求求你,讓我回去,讓我回去啊……”我歇斯底里的搖着諸葛亮的衣襟,眼淚瘋狂的飛舞。
諸葛亮神情猛怔,眉頭越擰越擰,口氣也急了三分:“你說黃老先生不見了?”
我哭的嗓子生痛,吼的聲嘶力竭,雙手頹然無力的滑到諸葛亮腰間,身體有如斷線的風箏,倒在他的懷裡失魂落魄的呢喃。
“不見了,不見了,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娘死了,哥哥也醒不來了,爹爹不見了,爲什麼?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讓我來到這裡,讓我經歷這種生死別離,折磨了我的人還不夠,還要折磨我的心,諸葛亮,我的心也是肉長的,它好痛,真的好痛。他們都死了,爲什麼不讓我死?爲什麼?”
諸葛亮臉色微微一白,勒着繮繩的手用力的一扭,催使馬兒又往回跑。
黃承彥不見了,黃碩猜的應當不錯,此時此刻黃承彥絕對是去找龐府了。怪不得她好像瘋子一樣直逼龐府,怪不得她三更半夜跑進城,原來是這樣。
看到諸葛亮策馬回奔,我心痛的更加抽搐,幾次馬顛都差點讓我一口氣上不來,昏死過去。
直到快馬奔到城門口。諸葛亮猛的長吁一聲,又將馬勒停在原地。
“黃碩,黃老先生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具體時間我也不知道,應該是下午,他絕對進城了。”
諸葛亮臉色微變,頭偏向城門的另一邊,若有所思的沉呤。看他沉呤,我不知爲何狂亂的心慢慢平復。似乎此時諸葛亮的形象就宛如那電視中的妖人諸葛亮一樣偉大,沒有他想不出來的計策,沒有他對付不了難題。
好像只要有他在,爹爹就能逢凶化吉。
“他不在龐府,他在鹿門。”沉呤過後的諸葛亮,眼神一沉,十分肯定的說道。聲音一落,他已經策馬往城池的另一邊狂奔。
“爲什麼?”絕望的我,像是抓住那根飄浮的稻草,想也不想便一手揪起諸葛亮的衣襟,篷頭苟面的迎向此時酷似天神一樣的諸葛亮。
諸葛亮一邊策馬狂奔,一邊看也不看我的回道:“龐德公一直隱居在鹿門,今日下午纔剛從鹿門迴轉襄陽。如果黃老先生要去找龐德公報仇,必會先去鹿門。更何況下午的時候我和州平到達龐府,並沒有看到有人來訪。”
我腦子又好像被重錘壓過,生痛生痛,沒有意識的往臉上一抹,滿手的鮮血,紅的刺目。
“我們現在去鹿門嗎?”
風馳馬掣,我的頭頂只傳來諸葛亮“唔”的一聲。
沒有意識的我,癡癡呆呆的看着漆黑的四周,求神告奶奶的吶喊。黃承彥不能有事啊,我是真的再也受不住打擊了。
“林業他死了嗎?”
這回我感覺到諸葛亮的身體僵了一下,風聲刮過耳旁,又傳來他的一聲:“唔。”
我的身體破落的如同殘葉,抖了一下,倒在他的懷裡。
什麼也不想了,什麼也不敢想了,我好累。好累。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我發了多久的呆,只聽到風聲呼呼裡傳來大量的吵雜聲,那種強烈的撕痛。又開始一寸一寸的席捲我的全身。
我無力的轉過頭,視線剛剛觸及到那片火海,諸葛亮的大手就已經覆蓋到了我的眼睛。後脖頸猛的一痛,最後的意識:他又打昏我了,爹爹到底還是出事了吧……
這次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我睜開眼睛,沒有焦距的看着藍藍的天,上面飄浮着白白的雲,雲捲雲舒之間,就像我的人生,大起大落。
陽光很美,天空也很藍,空氣也很新鮮,我眯着眼,發現自己,失去了面對陽光的勇氣。
我沒有去找諸葛亮,沒有質問他爲什麼要打昏我。
我不敢動,因爲只要一動,我就會痛,不止是身上的痛。
也不想流眼淚了,短短几日,我流了整整十年的眼淚,還不夠多麼?
我不聞,不問,不看,但卻不能不聽。
此時我是多麼的想變的又聾又啞又瞎,這樣,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樣我就能盡情的在自己想像中暢遊,天高任我飛,水深任魚遊……
“昨晚那場火好大。”
“是啊,燒了幾座山啊。”
“龐先生的家人不知道有沒有事。”
“聽說死了好幾個下人呢,還好龐先生昨日下午就回了襄陽,要不昨晚也難逃一劫。”
“到底是誰跟龐先生過不去?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居然放火燒莊子,真是惡毒。”
“誰知道呢,我聽說啊,放火的人,年紀很大了,放了火,自己也跳了進去,這種人,自己死了,還真是便宜他了。”
“可不就是……”
我嗅着點點草木香的空氣,故意忽視空氣中的焦味。
突然陽光不見了。
白雲也不見了。
換來一片烏雲,我甜甜的笑了一下,老天爺知道我失去了見陽光的勇氣,所以隨手召來黑雲,換我一笑麼?
“天氣放晴了。”
是諸葛亮的聲音,還是那麼清清冷冷,帶着幾分蠱惑,雖然他長的不如習禎好看。
我微微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送我回梅莊好不好。”
諸葛亮清亮的眸子停在我臉上,看了良久,才輕柔的抱起我。走向他身後的俊馬。
我的視線自自然然就落在他身後的那片狼藉上,燒的烏黑樹木,再也見不到一絲綠意,風一吹,暗灰色的飛灰揚滿了半邊天空。
不知道是人的飛灰,還是東西的飛灰。
這時我想起黃承彥的那句,人死如燈滅,不過就是黃土一把。青碑一塊。
這時我又想起初次見到黃承彥時,他激動的喚我幼兒。
這時我又想起他總是白衣白袍,捻着白色鬍鬚,笑眯眯的看着我。
這時我又想起他像老玩童一樣的嗔怪呢喃。
現在他成了一抹飛灰,留下無數的念想給我。
我端坐在諸葛亮的面前,微笑着看向前方,淡淡的說道:“今天天氣真的好好。”
諸葛亮握着繮繩的手泛了青。笑着迴應我道:“要不要策馬狂奔,放聲高歌一曲?”
我笑道:“豪情縱天地,高歌擲一曲嗎?”
諸葛亮哈哈一笑道:“有何不可?不過如果你梳洗一番,想必會更有意境。”
我也跟着大笑幾聲說道:“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帶我去有水的地方梳洗一番。”
後來我是怎麼回來的,我忘記了。只記得諸葛亮把我送回梅莊,尹牙把我狂笑的我扶回廂房。梅然在我身上施了幾針,我便睡的昏天暗地。
再次醒來,天還是那樣藍,雲還是那樣的白。
我走到黃嵐的房間,笑逐顏開的告訴黃嵐,昨日我看到了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還嗅到了最清新的草木香。
就這樣,我每天都很開心,臉上總是帶着笑。日子又恢復到那種雲淡風輕,雲捲雲舒的時候。空閒下來,我便開始學習尹媽媽寫的三字經。
每天我都過的很充實,除了例行的天天去陪黃嵐聊天,不知不覺,我給黃嵐講紅樓夢,講了三回。
習禎天天都來看我,沒有一天間斷。好像梅莊成了他的第二個水鏡居,奇怪的是,司馬徽竟然對他的出行,完全不聞不問。反正有人天天來看我。我也樂的有人陪,想那麼多做什麼呢?
至於諸葛亮從那一天送我回梅莊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葉子黃了,天空不藍了,開始飄雪了。我笑啊笑啊,熬過了我最討厭的冬天後,天空又開始變藍了。
三月的空氣,就像那剛剛掀開面紗的少女,朦朦朧朧,時而憂傷,時而開懷。
我窩在書房溫讀四書五經,拿着當初跟黃嵐一起做的毛筆,一字一劃認認真真的寫着漢隸。
這時梅然來找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發現自己在梅然身上找到了黃承彥的影子,雖然梅然從來沒叫過我幼兒。
梅然說,我頹廢很久了,該站起來了。
我錯愕,其實我想通了,人生就像一場戲,來來往往的都只是戲中的一粒塵埃,最終是要塵歸塵,土歸土的,所以我學會了笑,笑着面對人生,能積極就積極。
梅然看着懵懂的我搖頭,心一狠,對我說道:“明日開始,你就學習嘗百草吧。”
我笑着點頭,我還記得當初我是選五毒之術呢,嘗百草可能就是啓蒙吧!當初的初忠不就是學一門手藝,然後努力奔小康麼。
到了下午的時候,習禎也例行慣例的來報道了,我捧着論語,從花廳走過,就見尹牙在跟習禎彙報這個月的開銷。
我笑了,現在習禎好像成了梅莊的新主人,而尹牙好像成了梅莊的管家。哦對了,那塊把我帶到這裡來的雞血石,後來平靜之後舅父又差人送回來了,現在正安安靜靜的戴在我的脖子上。
或許我還帶着幾分希望,希望能再次通過它,回到我該回的地方吧!其實我也知道這個可能很小。
還有,還有,魚兒懷孕了,四個月了。
尹媽媽天天笑的嘴都合不攏,好幾次我都悄悄的發現尹媽媽已經在給沒出世的小尹牙做衣服了。
其它的那三個丫環,也早就走了,據魚兒說,她們都各自回了家,現在好像都嫁人了。我影像中有一個叫竹兒的,她生的很標誌。
至於梅然,每次一談起習禎都會恨的牙癢癢,聽魚兒說,那是因爲習禎爲了維持梅莊的生活開支,所以時常騙梅然出診賺錢,除此,還偷偷的賣掉梅然私藏了好久的名貴中成藥。所以梅然一看到習禎就沒給他好臉色。
習禎也不以爲意,依舊天天來梅莊,梅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一手打理,他不在的時候,就由尹牙盯着。
而尹牙自從魚兒懷孕後,臉上的冰霜也溶了好多,時不時我能發現他會看着魚兒發呆,發笑。
好像男人都是有了妻兒之後,纔會慢慢成熟,從尹牙身上,就能見證到這一點。
好吧,所有人都好了,只是他們都以爲我還沒有好,其實好沒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承認我是把痛深深的埋起來了。
師傅說,明日我就開始嘗百草了,好吧,那就從明日開始吧。
春天總是最好的時候。
春天總是萬物復甦,重新開始的時候。
上下五千年,那個大詩人,那個大文人,不都是喜歡詠春的,意思也就是,我也該發芽重生了吧?
這一章不知道大家看了有沒有感覺很憂傷,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後,可憐的碩碩,也只能這樣了。我也長嘆……習禎其實是個癡情種子啊……可惜蒼天讓碩碩穿越回來,不是讓她雲淡風輕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