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個子很高,伸直脖子往店裡瞅了瞅,發現有個少女正拿着一個盤子,上面全是奶茶,大喜道:“那兒不是還有幾杯?”
深深的失望裡,偶然遇見美麗的驚喜,他的眼神瞬間就淪陷進了不遠處的杯中。
草兒扭頭一看,發現王明月將正在將盤子上的奶茶往食盒裡放,就回頭笑眯眯地解釋:“公子,這是我家姑娘給小潘將軍準備的下午茶,不賣!不好意思。”
失望後看到希望就滿心歡喜,卻發現那希望只是更深的絕望。
“你——”孫策失態地用手指着草兒,卻一個完整的詞都吐不出,要不是見草兒眸子眨得靈動,他都要拔劍動手搶了。
“什麼?給我準備了什麼下午茶。”就在這時潘勝來到了店前,雙手揹着,很是愜意。
“小潘勝,你不是去軍營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王明月疑惑道。
“軍中都是糟心的事,待不下去,我就回來咯!”潘勝聳聳肩膀,雙臂攤開個八字,一臉無奈。
他原本以爲改編爲龍武衛後,只是改個名字而已,軍隊還是完全受自己掌控。可小看天子的謀士了,一個月不到,軍隊中就有很多基層軍官投靠了天子。新來的龍武衛副帥(郎將)楊奉也不是善茬,是個一流下品高手,麾下的徐晃更是一流中品高手,二人武藝高強,在龍武衛中吸了一大波粉絲。
“參見潘將軍,在下江東孫策。”孫策拱手行禮。
“孫策?”潘勝眼睛一亮,立刻摸了摸腰間,發現沒有荷包,愣了半秒就立刻上前握着眼前高個少年的手上下搖着,欣喜道:“你是孫策,孫伯符?”
好不容易聽到個三國牛人的名字,潘勝激動得忘記自己是個東漢仔,本能地拿出了21世紀的那套交際方式。先是荷包摸香菸和打火機,準備給點上一支,發現沒有,立刻深情地握手。
“將軍竟然認識我?”孫策掙脫雙手,微微退後半步,疑惑道。
孫策一向低調,很少出軍營,潘勝自是不曾見過。
“伯符兄弟武藝高強,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這樣的英雄,我早就想見了,只是不得機緣而已!”潘勝笑得真誠,不似騙人,實則內心複雜。孫策現在沒什麼名氣,哪會被人知道,總不能告訴他咱潘勝是從後世史書上知道他的吧!因此只得好話糊弄着。
孫策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臉頰漸紅。
“哎喲喂!就這心理素質,還臉紅,以後也能娶到大喬?”潘勝瞥了眼,內心暗自疑惑。
潘勝不是個要臉的人,可是強撩起來,孫策的話匣子也漸漸打開。
小聊片刻,潘勝就知道了孫策買不到冰飲料的事,立刻張張嘴讓王明月分了三杯冰奶茶給孫策。
見時間不早了,孫策拜謝一番準備離去。
“小弟還沒吃飯呢!餓得不行,伯符兄走,我們吃飯去!”潘勝見孫策要走,就拽着他往一旁的飯館走。
這個時候,三國的牛人要麼三四十歲,要麼還是十歲不到,不是當爹嫌老的,就得當兄弟嫌小的,很難有共同話題。難得遇到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潘勝激動得不行,不深交一番就讓人離去他就不是潘勝了。
孫策臉皮薄,不好推辭,只得應允。
很快,二人就在飯館包間坐下。
王明月派丫鬟秋香送來了一甕冰奶茶和一翁二鍋頭烈酒。
今年梅子成熟的比往年晚了一個多月,店家送了兩碗青梅。
這個季節梅子應該都熟透變黑了,真不知店家從哪兒搞來的兩碗青梅。
按照大漢習慣,“梅子就溫酒,越喝越有”,而且得是青梅。
二人就要來個爐子煮酒。
大夏天煮酒,蒸桑拿似的,着實怪異。
一口溫酒,一口冰奶茶,再一口酸梅,冰火兩重天,辣甜酸三個味,這感覺無法形容。
孫策也沒來沒有這樣輕鬆過,頓時就覺得潘勝是個有趣灑脫的人,也生了深入結交的心思。
暗暗道:“結義金蘭好像好不錯,咱孫策年紀大,理所當然地當個大哥,哈哈哈!”
“發什麼楞呢?伯符兄,喝呀!”潘勝輕輕一拳打到孫策的肩膀上。
“喝!”
酒過三樽,二人就打開心扉,邊吃邊聊。
二人先是談論兵馬,潘勝把後世《百家講壇》講到的《孫子兵法》《孫臏兵馬》內容和見解直接搬了過來,洋洋灑灑說了小半個時辰。
“潘勝小小年紀就熟讀這麼多兵書,這麼厲害!竟然懂孫子兵法,難道是天意?”孫策覺得自己不配和潘勝結義金蘭,當大哥的念頭隨着爐子上蒸騰的水汽消散。
在古代,知識大多都是師徒口口相傳,只有少數人有機會有老師;兵法這樣的知識傳承更是嚴苛曲折,多是父子相傳,很少外流。這個時代,學富五車就是大才。五車竹簡而已,實際上也就三四萬個字,半本小學一年級課本的字數。
秦始皇爲了鞏固江山而焚書坑儒,重點銷燬的就是兵書、武功秘籍等,除了坑殺儒生外還派人撲殺百家弟子,據說《孫子兵馬》《孫臏兵法》在那個時候失傳了,孫武的後代很多被殺,餘下的被迫逃亡江南。
今天能聽到這些兵法精髓,孫策如何不吃驚,如何不驚歎,如何不驚喜。
誰都不知道,孫堅、孫策正是孫武的後代,江東孫氏此生夢想之一就是找回祖先的《孫子兵法》。
吃驚片刻後,就只剩下佩服。原本以爲潘勝他只是熟讀兵書,想不到他竟然對兵法感悟頗深,見解獨到,知識面如此之廣。
酒喝得差不多,二人就開始聊當下時政。
孫策是當局者迷,受時代、歷史、地理的侷限性,對很多問題的看法比較幼稚淺薄。儘管他的看法已經超越了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他也自認爲很有見識,認識入木三分。
孫策認爲未來二十年內國家必然分列,諸侯林立,天子成爲名義上的天下共主,與春秋戰國一樣。而且這種分列會持續幾百年。
儘管他高估大多諸侯的能力,導致對分裂時長判斷失誤。但憑藉現在這點諸侯囂張跋扈的苗頭就能預測諸侯分裂國家,潘勝對他是由衷佩服。
“伯符兄,你是不是高估了天下諸侯的能力,我認爲亂世存續超過五十年,必然有英雄結束亂世。”
“哦!潘將軍這麼看,依據爲何?”孫策不解地盯着潘勝。
對亂世持續時間的預測,他可是對各個諸侯實力和潛力對比之後才作出的。一起預測的還有廬江的好友周瑜。他相信自己預測即使不準,但也不會出入太大,亂世絕對不會只存續五十年。
“我先問伯符兄一個問題吧!我的依據就在你我問答之中。”潘勝放下筷子,表情漸漸嚴肅。看着包廂的青梅、煮酒,就想學曹操一番,來個青梅煮酒論英雄,感受一下偉人的心態。
“請問!”孫策也放下筷子,伸手示意潘勝發問。
“請問伯符兄可知龍的變化?”
孫策想了一會兒,微微皺眉:“生平未見過龍,不知道。請潘將軍賜教。”
潘勝站起,推開包廂窗戶,看着天邊說:“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龍之爲物,可比世之英雄。伯符兄可知當世誰是英雄?”
孫策上前幾步,摸着下巴說:“袁紹、袁術、劉表、公孫瓚,可爲英雄?”
潘勝微微一笑:“都算不得英雄。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袁術過於陰險,貪圖名望,也非英雄;劉表、公孫瓚虛名無實,非英雄也。”
“哈哈哈,想不到潘將軍和我二弟說的一樣。”孫策撫掌大笑。
潘勝一怔,知道孫策口中的二弟就是孫權,想不到這個8歲的孩童就有如此見識,難怪歷史上能當東吳大帝。
沉默片刻,潘勝突然問:“你父親江東猛虎,你覺得是不是英雄?”
“我父親見識有限,不是英雄。我孫策也是勇武有餘,智慧不足,也不是英雄。”孫策立刻回答,一點也不掩飾。
能夠清醒認識到自己和親人的不足,很是難得。
孫策拿起酒樽一飲而盡,臉頰通紅,踉蹌幾步,笑着說:“但我孫家也有英雄,還是少年英雄。那就是我二弟孫權。周公瑾(周瑜)就說過我二弟聰慧過人,將來必是人傑。潘將軍你是英雄,我二弟與你對英雄的看法一致,他也是英雄。哈哈哈!”
“哈哈哈!你二弟確實是英雄,前途無量。”
...
一刻鐘之後,二人再次席地而坐。
潘勝列舉出大量的證據,證明天下成名的英雄有曹操、劉備、董卓。從曹操某董卓獻刀、矯詔討董,到劉備誘騙關羽和張飛二人結拜、與幼女成婚尋求糜家資助,再到董卓一步步壯大、、、足足說了半個時辰。
孫策對曹操、劉備是英雄表示認同,認爲曹操是梟雄,劉備是不要臉的腹黑英雄。但對潘勝把董卓當做英雄意見很大。
潘勝知道:孫策評論英雄帶入了太多的世俗觀念和感情色彩,已經將董卓定性爲國賊了,接受不了董卓成爲英雄;亦或是心底認同董卓符合英雄的一切條件,但不能說他是英雄。
董卓戰黃巾軍時就屢敗屢戰,也不見被擼,而且官越做越大,這絕不是運氣,他絕對沒有表面那麼簡單。並不是長得胖的人就不聰明,也不是長得不好看就不配當英雄,英雄與出身、外貌都無關,只要有堅強勇敢的心、卓越的見識,就是英雄。
董卓做了世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抓住機遇,挾天子令諸侯,將天子拉下神壇,絕對稱得上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