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馬遵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人低聲喊道:“太守大人可曾睡下?”正是主薄尹賞的聲音。馬遵急忙將檄文藏於枕下,才坐起身道:“請進。”話音剛落,尹賞便推門而入,先上前行了下屬之禮,才問道:“大人可知方纔蜀軍向城射進來不少的檄文?”馬遵不便直承其事,乃搖頭道:“本官並不知情。”尹賞於是從懷中掏出一紙檄文,雙手奉與馬遵,道:“大人請過目。”
馬遵假意漫不經心地接過,略微一看,與自己那張並無二致,遂道:“不過是趙舒見我城池堅固,難以攻下,故而以此誘降,不足爲信。”尹賞點頭應諾,卻又道:“大人心中果然認爲天水城堅,不能爲蜀軍所破?”馬遵自己心中雖然不信,但也不能在下屬面前表現出來,乃道:“這個自然。”尹賞聽候冷笑兩聲,卻並不接口說話,只是斜眼看着馬遵。馬遵被他看得背後發涼,若在平時早開口喝罵,此刻心中有鬼,不禁問道:“你笑什麼?”
其實馬遵剛纔的一舉一動,就連在帳內反覆的觀看檄文,都被尹賞在外面偷窺的一清二楚。尹賞本人是有心降蜀的,畢竟主帥夏侯懋已經逃走,一個小小的郡吏,何苦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進去?看到馬遵如此,便猜知他也有意背叛曹魏,於是想以言語挑之。但馬遵卻矢口否認,尹賞也不願意就此說破,笑了兩聲,便道:“大人自覺比樊城文將軍如何?”馬遵搖了搖頭,尹賞又問道:“大人覺得趙舒比郭淮如何?”馬遵不想也知道,二人孰優孰劣。
尹賞最後才道:“以樊城之堅固,以文將軍之勇武,也不能阻擋郭淮之偏師。如今蜀漢主力壓境,太守大人自忖能守住天水?”馬遵茫然地搖了搖頭,道:“自然不能。”話說出口,才知不妥,隨即又道:“能守則守,不能守便以身殉國,報效皇恩。”卻見尹賞又是一陣冷笑,不由微怒,道:“莫非汝生有叛國之心,故有此言語?”
尹賞也不否認,答道:“正是如此。”馬遵聞言,急忙從旁邊取過佩劍,喝道:“既是如此,休怪本官不念舊情。”尹賞並不驚慌,仍舊笑道:“大人枕下又是何物?”馬遵頓時明白自己的舉動已經被對方知曉,乃勉強道:“本官不過是想看看蜀軍究竟是何言語。”尹賞復逼問道:“那爲何方纔大人要矢口否認?莫非是做賊心虛麼?”
“你……”馬遵指着尹賞頓起殺意,卻聽對方又道:“下官與大人乃同路之人,何不一起行事,獻了城池,共享富貴?”馬遵本就猶豫不決,現在又有人願意共同舉事,不禁有些心動,卻還是逞強道:“本官深受皇恩,豈能與汝同流合污。”語氣已經不似方纔那般堅決,兇狠。尹賞明白馬遵需要一個臺階把面子顧足,乃繼續道:“下官知大人一片忠心,但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夏侯懋所受恩典,遠在大人之上,卻在蜀兵臨境之時,帶兵逃竄,留下大人在此堅守。若能守住,功勞固然是夏侯大都督的,若是不能守住,大人滿門可都要被蜀軍抄斬。如何定奪,大人心中自然有數。”
被尹賞這樣一說,馬遵心中自是認定應該歸降蜀漢,但又裝着猶豫半響,才重重嘆息一聲,道:“非遵貪生怕死,實是不得已而爲之,有負陛下聖恩。”尹賞也跟着寬慰幾句,才又商量如何獻城。
其時夏侯懋帶走魏軍主力,留下都是原天水郡的兵馬,幾乎都是馬遵舊部,只要他鐵了心投降蜀漢,便不會有太大的阻力,唯一令人擔心的便是參軍程武。兩人商議妥當,決定尹賞前往蜀營請降,馬遵則帶人擒拿程武,各自分頭行動。
話說程武受傷在身,下城之後,找軍醫仔細查看包紮之後,更覺疲憊,倒頭就睡。正在酣夢之中,卻被幾聲慘叫吵醒,程武立刻翻身起來,剛從枕邊抽出寶劍,就見馬遵帶人破門而入,手上的長劍兀自向地聲滴着鮮血。程武心中雖已瞭然,卻仍禁不住大聲喝道:“馬遵,汝意欲何爲?”馬遵笑答道:“欲請大人一同享受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