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忽然一場雨降下,第二日天空彤雲密佈,天氣涼爽了許多,衆弟子都說這是佛祖顯靈,不讓國師冒着酷熱行軍。
人馬自渠勒再出發,兩名弟子在前開路,伏闍訖多手執月牙鏟、腰懸金剛杵,騎着一匹高大的烏騅馬隨後而行。
在他們身後是五百駝隊運載的軍器,一千驢車和騾車載滿了糧草,再向後則是兩千兵馬,最後有四名弟子守護,另外的兩名弟子則居中策應,監督那些運糧的士兵。
車馬有序進發,雖然雨後路滑,但沒有烈日照曬,行軍速度大大減緩,但大家並無怨言,伏闍訖多走一陣停一陣,有些不耐煩,乾脆下令讓護衛的士兵上前幫忙,分隊推動糧車,進軍速度才加快了一些。
四野茫茫,黑雲沉沉,不時狂風過境,伏闍訖多在馬背上閉目養神,半禿的腦門上幾個不太清晰的戒疤,對於這次運糧他基本不太上心,這件事只是他去陣前順勢而爲罷了。
別看伏闍訖多殺人如麻,殘暴兇狠,但蘇拉伽的死卻讓他大感痛苦,畢竟蘇拉伽是他從小培養長大的,當做衣鉢弟子來看待,比這八大金剛還要親近。
原本是讓他去飛猿口鎮守兩年,回朝之後封個大官享受榮華富貴,沒想到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死在了前線,再加上一年多未見一面,伏闍訖多聞報之後暴怒異常,將報信之人一杵轟殺,連殺了十幾名下人。
于闐王尉遲烏波見勢不妙,趕忙派丞相尉遲曜勝親自說情,才讓伏闍訖多稍微冷靜下來,到贊摩寺閉關修煉,保證抓到殺蘇拉伽的兇手之後馬上帶來交給他處置。
不料伏闍訖多一個月後出關,非但仇人沒有抓來,漢軍還步步緊逼,已經殺到腹地,快要威脅到王城了,聽聞漢將勇猛不能敵,這才請命親自上陣。
現在於闐軍接連失敗,又一時無力反攻,喀拉墩也久攻不下,雙方僵持不下,這讓伏闍訖多心中暗喜,兩軍在前方糾纏越久,他殺人的機會就越多,這對他練成神功大大有利。
正走着,鬚髮蜷曲的大弟子湊過來問道:“師傅,你說如果吃了劉封的心,會不會神功大進?”
“劉封?”
伏闍訖多微微睜開眼睛,精光爆射,如同雲層縫隙中投射出來的陽光,冷笑道,“這次要能抓到他,爲師也差不多湊夠一千個人心了吧?”
大弟子笑道:“還差八十一個,這兩年戰爭少了許多,大王也不讓師傅大開殺戒,耽擱了不少,現在漢軍送上門來,八十多顆人心不算什麼。”
“八十一?”
伏闍訖多閉上眼睛,緩緩道,“看來這九九之數還真是天意啊!”
大弟子言道:“我那些商隊說劉封武藝也不錯,到時候交給弟子我去收拾,將他的人心親手獻上。”
伏闍訖多笑道:“劉封只是個徒有虛名的王侯而已,如果不是大漢軍中兵精將勇,他哪裡能夠殺到于闐?
你去對付他如同巨像踩死一隻綿羊,大材小用了。”
大弟子言道:“這是徒兒一片孝心,吃了漢朝大將軍的心,我相信對師傅來說不但意義不同,說不定真能助長神功。”
“嗯,難得你有這番孝心!”
伏闍訖多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頓了一下又道,“蘇拉伽不幸喪命,這也是他的命運,將來我的金剛神功你要多練習纔是。”
大弟子面露狂喜之色,在馬上躬身道:“多謝師傅指點,我一定不會讓師傅失望的。”
旁邊另一名弟子見到這一幕,眼中有羨慕也有嫉恨之色,伏闍訖多的金剛不壞神功在貴霜國也是首屈一指的,聽說無人可破,這麼多弟子當中只有蘇拉伽學過一些,沒想到現在又看中了大師兄,真是又氣又恨,暗罵自己嘴笨,沒有大師兄機靈。
原本半日的路程,因爲道路泥濘拖延了好幾個時辰,等到麻罕川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伏闍訖多策馬上了一處高崗,在馬上觀望四周,雨後的水草十分鮮嫩,四周一片青綠,野花一簇簇盛開,苴拔河在這裡四散分流,到處可見亮晶晶的草灘水泊泛着光芒。
兩名弟子護衛左右,也在四下張望:“師傅,這裡真會有漢軍埋伏嗎?”
“哼,漢軍在這裡埋伏,就是找死!”
伏闍訖多看了一陣,縱馬下了山崗,在前開路,兩名弟子也隨後跟上。
苴拔河在這裡不算太深,烏騅馬幾個起落,踏着水花便到對岸,跟着的幾十名親兵也隨後先行過河,伏闍訖多看看天色不早,指着不遠處兩座丘陵拱衛的一片草地,讓大軍過河之後在這裡安營紮寨。
前軍先在河中找到淺灘清理路障,督促着後面的糧草輜重趕快通過,于闐軍紛紛停車脫掉靴子,駝隊已經先行涉水,車隊隨後跟進,一時間河岸上喧騰不止,人喊馬嘶好不熱鬧。
伏闍訖多獨自帶馬在上游的一處草灘上等候,因爲陰天的緣故,天色早早便暗了下來,此時十幾輛糧車過河,大多數在河中陷入泥沙之中,擠成一團,後面的士兵等不及,從兩邊過河,將兵刃鎧甲脫下之後又來河中幫忙推車。
滴滴滴答滴答——就在第二撥糧車剛剛入水的時候,只聽一聲嘹亮的聲音從山腳下的林中響起,驚起飛鳥無數。
伏闍訖多雙目猛睜,精光爆射,于闐軍也都紛紛往山中看去,草灘中的水鳥撲棱棱飛起來,一羣羣向着遠處飛走。
于闐軍從未聽過這個號令,正在驚奇,下一刻便看到山中數隊騎兵衝突而出,霎時間越過一道道丘陵,向着河岸邊喊殺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