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早已落入西南角的城樓之後,成都城中的光線馬上黯淡下來,靠近西面城牆的永壽宮,更是顯得冷清幽靜。這裡作爲皇城禁地,平素裡本就嚴禁閒人靠近,到了晚上更是人跡寥寥,甚至連巡邏的禁衛軍,也很少來這一片區域,高大的宮牆和硃紅色的宮門,將內外的世界完全隔
離開來。
空曠的街道上,東院牆外有一條青石板的小路,外側種着一排柳樹,在冬日裡樹葉發黃,凋零一地,卻不像北方的樹杈那般光禿禿地在寒風中矗立。
三輛牛車從遠處緩緩而來,寬大的車子上馱着裝在整齊的青菜、大米和已經宰殺好的雞鴨豬等肉品。
青石路上的車轍和這三輛牛車的車輪十分吻合,足有一寸來深的車轍證明些牛車長年累月不斷走過這條小路。
牛車緩緩而進,不急不慢,每輛車都有四人跟隨,一直往永壽宮深處走去,靠近北牆的位置並沒有大街,正是永安宮的後門宮牆。
後門處有兩名士兵守衛,看到牛車靠近,看也不看,早已經習以爲常,門口已經有家僕在接應,當先的一人上前點頭哈腰打着招呼,牽着牛車緩緩而進。
“老李頭,這幾日讓你準備些魚肉來,可曾好了?”接應的家侍從問道。
“好了好了,今日專門運了半車來,足夠大家吃一頓了的了!”那人指了指中間的牛車,上面有兩個麻,還滴答着水漬。
那侍從皺了皺眉頭,不悅道:“我再三告誡你,太后喜歡新鮮的魚肉,你運來的死魚,必定會有腥氣,這不是讓我難做?”“不會不會!”那人連連擺手,躬身答道,“若是夏天,自然要用水缸來送,但現在是冬天,今日一早捕來的魚,我早已經用冰塊包裹,不但不會有腥味,肉質還會更鮮美。
”
“哎呀,你不說,我還幾乎忘了,”那人拍了拍腦袋,搖頭苦笑道,“最近宮中人人小心謹慎,心神緊張,竟忘了已經到了結冰的時候了。”
那人陪笑道:“大人公事繁忙,記不得這些也是常事,小的爲宮中送了十幾年食材了,這點事還是時刻記掛在心的。”
“嗯,不錯不錯,”那人欣慰一笑,言道,“多謝老李頭,等這段日子過去,少不了你的好處。”
“嘿嘿,多謝大人!”兩人說着話,牛車已經進了後院大門,左側便是堆放食材的倉庫,老李頭照舊招呼着同伴們過來幫忙,將車上的東西全部卸下來,碼到倉庫之中,晚上要吃的魚肉放在了
門口的位置。
有一番寒暄之後,空車出門而去,順着青石路逐漸遠離,車軲轆碾過石板,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音,夜幕漸沉,車聲漸遠。一個時辰之後,永壽宮喧鬧的人聲也漸漸消停,晚飯過後,除了巡邏當值的士兵,其他人都各自安歇,這兩個月以來,上面已經傳下命令,到了晚上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
走動,否則便按照奸細處置。守衛後門的兩名士兵也進來關好門,卻並未立刻離去,而是走到左側的灌木叢中,兩人在腰中搜索一陣,點起火把在剛纔經過的道路上來回走動,手中似乎拿着什麼東西
,在夜色中卻是看不清楚。
劉封和李慕此時就躲在食材庫房之中,在黑暗中靜靜地注視着那兩名士兵的舉動,眉頭微皺,這是什麼陷阱,難道是在佈陣不成?一盞茶的功夫,那兩名士兵從門口一直走到了庫房前面,又在庫房旁邊的樹邊停頓了片刻,劉封這纔看清楚,原來兩人手中竟然各拿着一根極細的絲線,交叉佈置在門前
的道路上。看着這一切,劉封心中凜然,這一番佈置,倒和後代的紅外線有些相似,這麼細的絲線如同蠶絲一般,正是蜀錦所用的細線,選的又都是黑色,火光下都難以分清楚,更
不要說黑暗之中了。
這兩名士兵在這裡的佈置,顯然是因爲白天有人通過,暫時取消了,以此看來,至少在永壽宮四周的宮牆內側,都有這種絲線佈置,甚至宮牆上也有。這些絲線可能不是什麼可怕的陷阱,但一旦被牽動,必定會在某處有警示,怪不得每次潛入的人都有來無回,原來自從他們爬牆的時候,宮內之人已經有所準備了,如此
精心周密的佈置,着實叫人歎服。
等那兩人離去,李慕才低聲道:“這些細線,我就算知道,也難以發現,更不要說貿然闖入了,還是殿下英明。”
劉封卻是眉頭緊鎖,嘆道:“這等心機,若真是太后所想,也未免隱藏太深了,不知她身後可有人暗中指點。”
吳氏嫁給劉備十餘年,深得劉備信任,要不然也不會封爲皇后,但眼前的這一切,實在很難讓劉封相信這就是平日裡那個溫柔和藹的女人所能做出來的。
如果真是如此,能瞞過劉備和法正,乃至劉禪和諸葛亮,隱忍到現在,將近二十年,這等城府和隱忍,可比當年在菜園種菜欺騙曹操的劉備厲害多了。
劉封擔憂的,並不是這些機關佈置的可怕,而是永壽宮的神秘,他此刻倒是更希望太后背後還有人挑唆指點,否則這個女人恐怕真的不好對付。
永壽宮光是外圍佈置就如此精密,出人意料,宮殿之內,是否還有更可怕的東西?
這些絲線必定在宮內各處都有佈置,就算熟悉宮內的情形,也不敢貿然亂闖,一旦觸碰到這些東西,很可能便已經闖入了敵人的包圍圈。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着鎧甲碰撞的鏗鏘之聲,劉封和李慕側身藏在窗子後面,在破開的窗櫺中向外觀察。這隊巡邏的士兵只有十個人,兩人一排,相距也不算遠,想要抓住一人混到巡邏隊伍之中,顯然也是不可能的,而他們走過的道路也都是一片平坦,不好跟蹤,兩旁的花
圃假山,更是不敢去藏身,如果那裡面也有細線,馬上就會被發現。看着這隊士兵漸行漸遠,劉封的眉頭也越皺越深,永壽宮的佈置,似乎想到了任何被潛入的可能,行動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