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遷都到鄴城之後,夏侯楙其實已經沒有了住處,先前本打算留給他宅院,因爲洛陽兵敗,而被他兩個兄弟佔據了,他明白,那裡不會有他的落腳之處。夏侯惇死後,曹操追思其功,分夏侯惇食邑千戶,夏侯楙早就被封列侯,只是關中丟失之後,他的食邑早已沒有了,侯爵只是個虛職而已,清河公主更是在曹丕時期便與
夏侯楙再無往來,兩人夫妻名分名存實亡。夏侯楙本爲夏侯惇次子,長子夏侯充嗣爵高安鄉侯,夏侯充早亡,其子嗣爵,但夏侯充自知子嗣能力有限,便將夏侯惇的封地讓出一部分給與三位兄弟,希望日後能夠對
其子孫照拂一二。當時夏侯楙正值曹丕重用,拜爲安西將軍、持節,都督關中,駐守長安,夏侯充便將最好的河間的百頃桑田之地分與夏侯楙,當時夏侯楙位高權重,自然沒有看在眼裡,
雖然收了地契,卻將田地送給夏侯子臧管理。
這一次重回鄴城,夏侯楙獨自住在客棧之中,在三樓的亭臺上望着大街上燈火點點,偌大的鄴城,堂堂的大將軍之子,回朝之後卻無處可去,豈不令人可悲?
一陣夜風吹來,夏侯楙打了個寒噤,每夜的孤零之感,讓他離開鄴城的念頭也愈發強烈,但曹爽的態度,卻讓他心生警惕。以他對曹爽的瞭解來看,這一次回到鄴城,少不得痛罵一番,即便獻上了和田玉,還要通過丁謐、何晏等人幫忙,才能被重新起用,卻想不到曹爽主動提出爲他免罪,這
讓夏侯楙彷彿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到了空處,差點閃了自己的腰。事情的發展暫時超出劉封的預料,這讓他們二人先前的謀劃無法順利進行,夏侯楙心中又急又慌,左右又無人可以商議心中之事,暗恨自己無能,一拳打在了走廊的柱子
上。鑽心的疼痛讓夏侯楙倒吸一口冷氣,忽然間想起一人來,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玉佩,匆匆來到樓下找到店家,給了他一串錢,吩咐道:“你馬上到城西夏侯府去
,找管家夏侯連,他見到此物,自會隨你前來客棧。”掌櫃的聽說是去夏侯府,吃了一驚,但看到有錢又有信物,猶豫片刻,還是打發了一名夥計去跑腿,鄴城中夏侯府不少,但城西的夏侯府卻只有一家,正是前大將軍夏侯
惇的府邸。夏侯楙走後,掌櫃的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猜測此人的身份,身上能夠帶着前大將軍府的信物,想必不是簡單人物,想到此處,命人又爲夏侯楙送去一壺酒和半斤牛肉,並
重新爲他準備沐浴的熱水。
望着桌上重新擺設的牛肉和熱酒,夏侯楙沒來由心頭一熱,雖然知道那掌櫃的是畏懼他的身份,但這陌生之人,反倒比親兄弟和妻子更會關心人。
越是對比,便愈發覺得悲從中來,若是這一次不能爲自己正名,以後恐怕真的無顏面對鄉親父老了,只能悄悄回到長安守着那兩個女眷了卻殘生。
正當夏侯楙心事重重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夏侯楙走過去打開門,除了剛纔的夥計之外,還站着以爲五十上下的白髮老者,正一臉激動地打量着他。
“就是他,你回去吧!”夏侯楙不動聲色,將老者讓進房內,打發走了夥計,輕輕關上門。
“二公子,你……真的是你?”老者雙手抖抖索索,想要撫摸夏侯楙,卻又停在半空,淚眼婆娑,跪倒在地,“你總算回來了,總算回來了。”“連叔快快請起!”夏侯楙一把攙住了老者,他正是夏侯楙要找的管家夏侯連,將其拉到桌前坐下,抿了抿嘴,咬牙道,“我此番回來,孤身一人,舉目……無親,唯有連叔
一人可信任了。”
夏侯連擦着渾濁的淚水,連連點頭:“只要你平安無事變好,當初洛陽兵敗,老奴聽說你去了長安,日夜擔心,只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夏侯楙強自一笑,忍着心頭的酸楚,“家父當年東征西戰,我從小便是跟着連叔長大,整個夏侯家,只有你讓我信得過了。”“二公子信任老奴,是老奴的榮幸!”夏侯連含淚而笑,“當年若不是主人收留於我,我這條命三十年前就沒了,如今主人早走,老奴最牽掛的,便是二公子你呀,可是現在
府中,府中……”
夏侯楙臉色微沉,言道:“我找連叔來,並不是想回府中,自然也不會讓你爲難,只是想打探一些消息,看看連叔是否知曉。”
夏侯連稍微鬆了口氣,點頭道:“二公子儘管問,只要老奴知道的,絕不隱瞞。”
夏侯楙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問道:“如今曹爽府上,除了那臺中三狗之外,可還有什麼高人爲他出謀劃策?”
“啊?”夏侯連見夏侯楙一來就問曹爽的消息,不禁臉色大變,連連搖頭道,“不知,老奴一概不知,老奴什麼都不知道……”
夏侯楙見夏侯連如此驚慌,還以爲是曹爽這一段時間大開殺戒,人人如履薄冰,不敢多說,夏侯連也畏懼此事,不禁有些失望,無奈嘆了口氣。
“二公子,你,你可千萬不能去大將軍府啊!”頓了一下,夏侯連還是忍不住勸道,“老奴勸你還是連夜離開鄴城的好,保住性命,比什麼都好,此事你就不要追究了。”“追究?”夏侯楙一愣,見夏侯連臉色不對,不由心頭疑惑,站起身來沉聲道,“連叔,我從小便隨你一同長大,如今整個鄴城只信任你一人,你難道還有什麼事隱瞞於我嗎
?”
“沒,沒有……”夏侯連連連擺手,躲避着夏侯楙的目光,顯然是有難言之隱。
夏侯楙失望而又悲憤,忽然殘聲大笑起來:“呵呵,哈哈哈——我夏侯楙難道就沒有一個可信之人嗎?真是可悲、可嘆——”
夏侯連左右看看,終於不忍心看着夏侯楙的神色,起身小聲說道:“二公子,此事老奴說出來,你可千萬不能動怒,更不能聲張,否則便馬上惹來殺殺身之禍!”夏侯楙一怔,不知道什麼事竟然如此嚴重,逼近夏侯連問道:“何事?快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