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中條山與涑水之間的,是一片水草豐茂的曠野。萋萋碧草隨風搖擺着身姿,猶如一個個身穿綠衣的舞娘,正擺動着她們婀娜的身段,爲即將在此處拼殺的勇士們舞上一支壯行的輕舞。
兩支人數龐大的軍隊,正列着整齊的隊列,彼此遙遙相望。
背靠中條山的軍隊,所有將士全都穿着大紅的衣衫,就連身上的皮甲都是通紅一片。數萬將士排列着整齊的隊形,遠遠看去,就像是在中條山山腳下燃起了一片漫天的大火。
與他們遠遠對峙的,是一支如同西涼軍一樣,穿着烏黑衣甲的軍隊。
這支軍隊衣甲鮮亮,官兵個個精神十足,他們手中的短矛、長劍,也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着森冷的寒光。
“強弩營,發射定位箭!”劉辯中軍,一名軍官雙手揮舞着令旗,發出一聲高喊,隨着令旗的揮舞,大紅衣甲的陣列中,走出萬餘名手持強弩的官兵。
持着強弩的官兵列成三個小方陣,每個小方陣都是縱列十人,橫列三百餘人,三個方陣並在一處,恰好是一萬名強弩手。
邁着整齊的步伐向前走了十餘步,強弩營官兵左腳朝前跨出半步,右腳緊接着跟上,在提到與左腳並列的位置,右腳用力向下一跺。
上萬人齊齊跺腳,發出的竟只有一聲脆響,曠野的地面都隨着他們這一跺,微微的發着顫。
隊伍止住,前面九排弩手齊刷刷的半蹲下去,最後一排弩手則將強弩平平端起,瞄向三四百步開外的河東軍主陣。
“放箭!”隨着揮舞令旗的軍官一聲大吼,最後一排弩手幾乎是在同時扣下了弩箭的機簧,上千支箭矢夾着風聲,朝對面的河東軍主陣飛去。
雙方距離太遠,縱然弩箭的射程要遠遠高於強弓,卻也不可能射到三四百步開外。
這些箭矢的尾端,都拴着一根大紅的布條,箭矢在半空中飛行,布條隨風舞動,就像是半空中綻開了一朵朵嬌豔的鮮花,煞是好看!
箭矢飛出一百餘步,紛紛失了勁頭掉落在地上。遠處的地面上,一條條纏裹在箭矢上的布條正隨着風兒上下翻舞着,就好像是在兩軍陣營之間生長了一片火紅的花兒。
“長槍推進!”弩手定位之後,軍官高高舉起令旗,將令旗向下猛的一揮,又喊了一嗓子。
一萬五千餘名手持長槍的官兵隨即邁着整齊的步伐,朝強弩手的陣列走了過去。
官兵們手中持着的長槍筆直指向天空,在陽光的照射下,長槍的槍尖流動着如水波一般的光澤。
長槍兵的陣列從弩陣之中穿過,後隊到達弩陣前方五六步的位置,隊列停了下來。
“列陣!”長槍兵的隊列剛剛停下,負責調度全軍的軍官又擺動了幾下令旗,高喊了一聲。
“吼!”隨着一聲整齊的爆喝,長槍兵手中的長槍以縱隊爲基準,分作不同的角度指向前方。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長槍如同密實的林木一般指向前方,手中盾牌擋在胸前,發出了清脆的“呼”聲。
僅僅一瞬間,長槍兵就列出了完美的陣列,劉辯軍的前沿,好似突然出現了一堵生着尖刺且密不透風的堅牆!
“長弓兵推進!”河東軍陣列中,一名軍官高高舉起令旗,吶喊了一聲。
軍官的喊聲剛剛落下,萬餘名手持長弓的兵士就邁開步伐,向着劉辯軍推進了過去。
河東軍官兵的陣列也很是齊整,雖然他們的步伐並不像劉辯軍官兵那樣連邁出的腳都是一順邊,卻也能保持方陣不亂。
弓箭手出了大陣,一直朝前推進二十多步才止住步伐。
站在王邑身後,負責向全軍發號施令的軍官這時有舉起令旗,打了一通旗語,高聲喊道:“大盾推進!”
兩萬名左手持着大盾、右手持着短矛的河東軍隨即走出陣列,向弓箭手的前方走去。
河東軍手中的大盾,是長方形的方盾。每塊盾牌都有半人高,隊伍只需停下,將盾牌朝地上一杵,立刻就會形成一堵堅實的盾牆。
“吼!”走到弓箭手陣列前面,手持大盾的河東軍官兵用短矛敲打着盾面,齊齊發出了一聲吶喊,緊接着最前排的兵士將盾牌筆直的朝地上一杵,跟在後面的官兵則緊跟着上前,將盾牌摞在上面,很快就在隊伍的最前方擺起了一堵盾牆。
騎着戰馬,劉辯遠遠的望着河東軍的陣列。從對方的陣型,他看出對方的軍隊也是接受過嚴格的訓練。
雖然他麾下的兵馬有着極佳的紀律,可新近招攬的原白波軍所部,卻都只是接受了一個多月的訓練,整體戰力還無從考證。
兩眼微微眯了眯,劉辯向發號施令的軍官做了個手勢。
看到劉辯的手勢,軍官揮舞着手中的令旗高聲喊道:“強弩陣,列陣!”
軍官的喊聲剛落,半蹲在地上的強弩兵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將扣上箭矢的強弩平平端起,萬餘人手中的強弩全都瞄向了對面的河東軍。
“大盾推進,弓箭手跟上!”河東軍陣列中,發令官在得了王邑的命令後,也揮舞着手中的小旗,發出了新的指令。
這一次,河東軍大盾陣邁開整齊的步伐,一直向前推進着,半途上並未有片刻止步。
跟在他們身後的弓箭手陣列,則緊隨其後,藉助着盾陣的保護向前推進。
與強弩相比,弓箭有個明顯的劣勢,那就是弓箭的射程太短,即便是順風,有效殺傷距離也不過五六十步。而強弩卻是不同,在逆風的情況下,強弩尚且能有效射殺八十步開外的目標。
弓箭與強弩對陣,若是雙方都沒有防禦,吃虧的必定是弓箭。可如果雙方前列都有盾牌作爲掩護,弓箭的拋物線形軌跡,則可以做到避開盾陣,直接射殺防線後面的弩手。
一旦河東軍弓箭手在大盾的掩護下推進到有效射程,劉辯軍的弩手定然是要蒙受極大的損失。
上萬名弩手平平端着強弩,一支支閃爍着寒芒的弩鋒直指漸漸逼近的河東軍大盾陣。
手持大盾的河東軍越來越近,眼見就要走到弩手早先射出、掉落在地上的弩箭位置。
眼看着河東軍大盾陣就快要跨過定位的弩箭,所有弩手的眼睛全都瞄向了身穿黑色衣甲,如墨染般的河東軍。
“放箭!”終於,河東軍大盾陣列最前排的官兵跨過了定位弩箭所在的那條線,中軍帥旗下,發號施令的軍官揮舞着令旗,高聲喊了起來。
軍官喊聲剛落,第一排弩手手指在機簧上輕輕一摳,一排箭矢夾着勁風向正慢慢推進的河東軍盾陣飛了過去。
第一排弩手剛射出箭矢,立刻就蹲了下去,在弩箭上裝起了新的箭矢。緊接着第二排弩手將箭矢射了出去,如此往復,十排弩手交替發射,弩箭如同雨點般片刻不歇的朝着河東軍大陣飛去。
迎面向劉辯軍推進的河東軍官兵貓着腰,躲在盾牌後面,半步也不敢耽擱的繼續朝前推進着。
無數箭矢射在河東軍的盾牌上,發出陣陣“啪啪”的脆響。強大的衝擊力撞擊着河東軍手中的盾牌。
撞在盾牌中間的箭矢,雖說衝擊力很大,卻因受力點的穩定,不至於讓持盾的河東軍產生失誤。
可那些恰巧射中盾牌邊緣的箭矢,卻給河東軍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災難。
箭矢帶着強大的衝擊力,直撞上盾牌,一名手持大盾的河東軍兵士,只覺得手腕一麻,盾牌向側面稍稍偏斜了一些。
小小的偏斜,在平日裡絕對算不上大事,可在細密如雨的箭矢中,一個細小的疏漏,都可能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手中盾牌剛一偏斜,另外幾支箭矢就夾着勁風徑直朝着河東軍兵士的胸口飛來。
隨着“噗噗噗”的幾聲輕響,數支箭矢深深的扎進了河東軍兵士的胸口。
被箭矢射中的河東軍兵士身子一震,手中大盾緩緩掉落在地上。
剛被射中,他一時還沒倒下,不過只是這一瞬間,無數箭矢又朝他飛了過來,勁力絲毫不減的貫入他的身軀。
當這名河東軍兵士倒下時,他已是如同一隻豪豬般渾身插滿了箭矢。
箭矢越來越密,河東軍雖然舉着大盾,卻還是有成片成片的官兵被箭矢射中,,慘嚎着栽倒在地上。
大陣還在推進,盾陣後面,河東軍弓箭手貓着腰,藉助着前面盾陣的推進作爲掩護,向他們的有效射程飛快的推進着。
一支弩箭從前方密實的盾陣中穿過,“噗”的一聲扎進了一個弓箭手的頸子。
箭矢強大的貫穿力刺穿了這弓箭手的頸項,被射中的弓箭手甚至連慘嚎都沒來及發出一聲,身體擰了一圈,一頭栽倒在地上。
他身旁和身後的夥伴,竟如同根本沒看到他被射中似的,在他倒下後,繼續向前快速推進着。
河東軍離弩陣的距離越來越近,眼見河東軍弓箭手即將進入有效射程,坐鎮中軍的劉辯眼睛微微眯了眯,擡起一隻手臂,朝發號施令的軍官打了個手勢。
見了他的手勢,軍官這次並未發喊,而是朝着側面打了一通令旗。
河東軍主陣中,遠遠望着劉辯軍的王邑見了這通旗語,大叫了聲:“敵軍要襲擊弓箭手,騎兵即刻前去解圍!”
王邑身旁的軍官趕忙向騎兵揮舞了一通令旗,數千名河東軍鐵騎揮起馬鞭,朝着戰場上狂奔而來。
與此同時,劉辯軍陣營中,韓暹手持長槍,放棄了騎馬,在中軍剛打出旗語的那一刻,已是大喝一聲,快步朝着河東軍衝了上去。
數千名手持朴刀、圓盾的官兵緊隨在韓暹身後,吶喊着向河東軍弓箭手撲了過去。
三列劉辯軍強弩手中的兩列,這時也將強弩轉向了正朝戰場上飛馳而來的河東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