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籠罩了谷城,城外的羣山,在夜色中,只餘下一片朦朧的暗影。
白天喧囂的街道上,已是連半個行人也無,路兩側的店鋪,也在天色剛暗下來時,便關上的店門。寧靜的城內街道,只能聽到風兒擦過地面,捲起地上的落葉,葉片擦着青石板發出的“沙沙”輕響。
涼颼颼的風兒在街面上打着旋,從青石鋪成的路面上捲過,消失在街角的暗影之中。
隨着一陣“沙沙”的輕響,十多條黑影,踮着腳尖,飛快的沿着街道朝城內監牢的方向奔去。
十多個黑影,在疾速奔跑時,每個人都按着腰間的佩劍,雖說他們奔跑的速度極快,視線卻還是在街面兩側不停的遊移着。
即將跑到街道的盡頭,領頭的黑影突然停了下來,擡起一隻手臂,朝身後跟着的十多人一舉,止住了衆人的動作。
看到他的手勢,衆人迅速停下腳步,飛快的閃身躲在路兩側的小巷中。
他們剛剛躲好,街道的盡頭就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腳板踏着地面的聲音。一隊由十二名洛陽軍組成的巡邏隊,拐了個彎,朝這條街道走了過來。
走過來的十二名洛陽軍,手中提着朴刀、持着盾牌,走路時邁出的腳步都是一模一樣,每當他們的腳板踏在地面上,就只能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若是在白天,這響聲並不刺耳,可在寧靜的夜晚,洛陽軍兵士的腳步聲卻顯得異常沉悶,在藏身於暗處的漢子們心頭施加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藏在暗處的一個漢子攥了攥長劍的劍柄,朝領頭的漢子看了一眼。
蟄伏於巷子邊角的領頭漢子,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隊洛陽軍從身旁走過,根本沒注意到身後那漢子的神情。
見領頭漢子沒有理會他,手攥劍柄的那人將拳頭緊緊的捏了一下,一臉懊惱的模樣。
從他們眼前走過的洛陽軍只有十二個人,論人數,蟄伏起來的漢子們還稍佔些優勢,若是趁着洛陽軍巡邏隊沒有察覺突然殺出,或許瞬間便可結束戰鬥。
可領頭漢子顯然不願無中生有多惹事端,他那雙微微眯縫着的眼睛一直盯着剛剛走過的洛陽軍巡邏隊,直到那隊洛陽軍走的遠了,才朝身後招了下手。
一路上,這羣人與數支洛陽軍的巡邏隊邂逅,領頭漢子都憑着敏銳的察覺能力,事先讓衆人藏好,避開了沿途遇見的所有洛陽軍。
筑陽縣的監牢,建在城內西北角。監牢附近並沒有民宅,通往監牢的路上,是一片很開闊的路面。
當初筑陽縣修建監牢時,特意將附近的民宅剷平,爲的就是避免有人劫牢,監牢外側的這片開闊地視野相當好,只要有人衝到那片開闊地,立刻便會被負責夜間值守的守衛發現。
望着那片在夜色中泛着白光的青石路面,領頭的漢子眉頭微微擰了起來,朝四下觀望了一會。
四處一片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也沒有,領頭漢子擡起一隻手,伸出兩根手指頭,朝着身後的兩個漢子比劃了一下。
那兩個漢子點了下頭,手按劍柄,從角落中躥出,飛快的朝着監牢方向奔去。
躲在角落中,看着兩個漢子飛快跑出去的背影,領頭漢子緊張的額頭上都沁滿了汗珠。
直到那兩個漢子衝到監牢的牆角,他才長長的吁了口氣,朝身後的一羣人招了下手,領着衆人快速的往監牢方向躥去。
兩根帶着抓鉤的繩索被拋上了牆頭,站在牆下的兩名漢子用力的扯了扯繩索,確定已經勾的結實,這才放開手,朝領頭的漢子點了下頭。
剛衝到牆角下的領頭漢子,見那倆人點頭,隨後便往身後一招手,另外兩名漢子立刻上前,抓住繩索,飛快的攀上了牆頭。
登上牆頭的兩個人先是蹲在牆頭上,朝院牆內看了看,沒發現異狀,才向牆頭下的衆人招了下手。
見那兩個人招手,領頭漢子這才徹底的鬆了口氣,趕忙擺手催促着衆人快些爬上牆頭。
他們的一切動作,都是在無聲的手勢中完成,十多個漢子登上了牆頭,紛紛朝着牆下跳去。
這些漢子個個人高馬大,體重少說也有一百好幾十斤,雖說他們已是儘量放輕了動作,在落地時,還是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響聲。
漢子們落地的聲音,並沒有驚動監牢裡的守衛,反倒讓領頭漢子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待到衆人全都跳下牆頭,他擡起手,止住了衆人的動作,並沒有下令立刻往監牢內部衝。
蹲在黑暗的牆角,又觀察了一會,領頭漢子才擺了下手,率先往不遠處的一排低矮牢房躥去。
縣城的牢房,比不得州郡的牢房那般防範森嚴,關押犯人的牢房,只是兩排相互對着的低矮房間。
這些房間正面沒有牆壁,只有一排排細密、結實的粗木頭柵欄,守衛巡視時,只需從路上經過,被關在兩側牢房中的犯人,他們便可一目瞭然。
躥向了這兩排牢房,當十多人衝進牢房之間的小路時,領頭漢子心頭陡然一緊,暗暗叫了聲不好,連忙回過頭,朝衆人一擺手,下達了個撤退的命令。
跟在他身後的十多個漢子見一切如此順利,正在暗暗慶幸,見領頭漢子突然下達撤退命令,一個個正在迷茫,突然小路兩旁亮起了許多火把,無數手持火把的洛陽軍從兩側跑了出來,將道路死死的攔住。
涌到小路兩側的洛陽軍,最前面蹲着的是兩排手持弩箭的弩兵,後面跟着的,則都是持着朴刀、盾牌的重裝步兵。
每個弩兵都是半蹲在地上,手中強弩稍稍向上調整了個角度,如此一來,他們發射的弩箭,若是沒能射中被攔在路中間的十多條漢子,便會斜斜的朝上飛去,不可能射中對面路口的自己人。
列着隊形站在弩兵身後的重步兵,則將圓盾擋在身前,手持着朴刀,做出了隨時發起衝鋒的準備。
“殿下所料果然不差!”就在十多個漢子被兩隊洛陽軍死死的堵在小路中的時候,一身甲冑的太史慈從他們剛剛進入小路的那一側走了進來,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對這羣漢子說道:“你等生怕殿下曉得是公孫瓚所派,定然不會留下倆人由着本將軍審問,自是會來殺人滅口。”
當太史慈口中說出公孫瓚的名字時,十多個漢子都是愣了一下,卻並沒有人說話,只是持着長劍,冷冷的與太史慈對視着。
“一切殿下已是瞭然!”太史慈原本就沒打算等他們回話,一手按着劍柄,一手叉着腰,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對被堵在小路上的十多個人說道:“殿下仁德,不欲將你等悉數誅殺,今日便給你等一個機會,想死的,向前一步,本將軍送你等上路!想活的,便留在原處,莫要動身!”
太史慈的話音剛落,讓他也感到驚愕無比的一幕出現了。被堵在路中間的十多個漢子,竟是沒有一個原地不動,所有人全都朝前跨了一步,將胸膛挺的筆直,怒目瞪着他,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
“好吧!”盯着那十多個漢子看了好一會,太史慈才搖了搖頭,對他們說道:“既然你們都想死,本將軍也不好勉強誰個活下來。”
“放箭!”對漢子們說的話剛落音,太史慈就朝着蹲在最前面的弩手們大喝了一聲,下達了放箭的命令。
早已將弩箭扣在弦上的弩手,得了這聲命令,幾乎同時扣下了機簧。
弩箭劃破空氣的“嗖嗖”聲剛剛響起,被堵在路中間的十多條漢子就紛紛發出了悶哼聲,一個個身上都插着弩箭,倒在了青石地面上。
“把那兩個人帶過來!”看着躺在青石地面上的屍體,太史慈朝身後擺了下手,向兩名兵士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立於他身後的兩個兵士抱拳應了一聲,轉身飛快的跑了,其餘兵士則立刻散開,在監牢內的各個角度站好了位,警覺的向四周觀望着,以免還有蟄伏在暗中的刺客沒被發現。
走到那十多具屍體前,太史慈一個個的將屍體蹬開,確定了所有漢子都已被弩箭射死,這才向路口的兵士們說道:“他們也算得是些漢子,莫要侮了他們屍身,明日一早,拉到城外好生安葬。”
“諾!”太史慈這句話剛出口,站在路口的衆兵士就趕忙應了一句。
應了太史慈的吩咐,十多名兵士進了小路,將那十多具屍體像是拖死狗一樣給拖了出去。
被兵士們拖着,那十多具屍體身上的箭鏃還在微微顫動着,順着箭鏃射入的地方,還汩汩的流淌着鮮血。
屍體被兵士們一具一具的拖拽了出去,前去押解兩名人犯的兵士折了回來。他們一人推着一個上半身被麻繩捆縛的結結實實,渾身已是被打的遍處血痕的漢子,來到了太史慈身旁。
“將軍,人犯押到!”到了太史慈身旁,其中一名兵士一手按着一個漢子的肩頭,另一隻手抓着那漢子被用麻繩捆起來的手腕,向太史慈稟報了一句。
回頭朝那兩個被擰住的漢子看了一眼,太史慈向那兩個兵士一擺手,壓低了聲音對他們吩咐道:“帶走!”
“諾!”兩名兵士應了一聲,押着那兩個渾身是傷、意識已是有些迷亂了的漢子朝監牢外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