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閣坐落於洛陽城東北角,與城內大多建築不同,它並非由青石砌成,而是整體木製框架。
以青石砌成的房屋,一般是用黃泥漿粘連牆磚,黃泥的強度太弱,根本無法建成兩層以上的房舍。稍高一些的建築,均是如同凌雲閣一般的木質框架。
這座凌雲閣,之所以建起三層,乃是因它並非尋常酒肆。一層大廳內,整齊的擺放着許多矮桌,一些商賈與城內平民,閒暇時可到一層吃些酒食。
二層以上,便是一些大儒墨客的偏好。這裡酒水價格要比一層高上兩三倍,尤其是這一層,還有許多彈琴伴舞的小娘,整日裡笙歌豔舞,好不熱鬧。
相對的來說,到凌雲閣三層的客人便會偏少一些。三層均爲包房,每間包房根據大小不同,擺放着數量不等的矮桌。
包房內有瑤琴、圍棋以及上好的美酒。這裡沒有舞娘伴舞助興,客人來此,多是自身通些音律和博弈之道,是處絕佳的以文雅會天下之友的去處。
不過由於樓閣乃是木質框架,隔音並不是很好,相鄰的包房只要有人說話聲音大上一些,便可聽的一清二楚,更不用說那清越悠揚的瑤琴之音了。
不過這種構架,卻也有着值得稱道的地方,尤其是凌雲閣的三層大廳。在一整圈包房的外面,是處不算太大的正廳。
正廳內有一面豎起的大棋盤,棋盤兩側,立着兩名手中持着木叉的少女。在每個少女的身後,都放着一隻大木盒,木盒中擺着許多特大號的棋子。
與這隻巨大棋盤迎面相對的,是一張矮桌和一隻正常大小的棋盤。
劉辯等人上樓時,那張擺放着棋盤的矮桌旁,便已是有着倆人正在專注的下棋,除了專注下棋的倆人,在大棋盤的四周,還圍着許多正在觀戰的人。
倆人下棋時,那兩個拿着木叉的少女會隨着他們每下一子,便將大棋子掛上一顆在豎起棋盤相應的位置上,並講解出他們下出的路數。
對於圍棋和瑤琴,劉辯雖說喜歡,懂的卻是不多。若是要他下棋,莫說遇見高手,就算是個下三流路數的菜鳥,也能殺的他丟盔卸甲、滿盤皆輸。
凌雲閣三層的包房內,劉辯正站在窗口向外眺望着。從他站着的這個窗口,可以看到城外蒼茫的邙山。
連綿的邙山千里不絕,放眼望去,一片蔥翠。蕭瑟的秋風並沒有給邙山帶來太多的蕭條,它依然如同夏日一般,綠意濃重,使人不由的心生嚮往。
看着那片大山,劉辯又想起了當初他帶着唐姬逃離洛陽的日子。若不是那片大山,恐怕他與唐姬早已被西涼軍擒住,也不會有了今日的洛陽王!
“中原真美!”正望着遠處的邙山,劉辯身後傳來了一聲還略帶着幾分稚嫩的感嘆:“若是此生能留在中原,那該多好?”
扭頭朝身後看了一眼,劉辯看到的是柳奴那張稚嫩中帶着無盡嚮往的臉。
“河套地區,水草豐美,遍地牛羊。”朝柳奴微微一笑,劉辯向她輕聲問了句:“莫非居次不喜歡那裡?”
“水草豐美,遍地牛羊……”柳奴臉上帶着對遠處大山的神往,緩緩的搖了搖頭,喃喃的回了劉辯一句:“到了冬季,遍地冰封,哪裡還有豐美的水草?匈奴人世代勞作,到頭來還是要餓肚子……”
劉辯與柳奴站在窗邊小聲的說着話兒,管青與鄧展則立於二人身後,靜靜的聽着他們說話。
正立於窗邊欣賞着遠處的大山,包房外的迴廊上陡然傳來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
“客人,不可!”劉辯等人剛聽到那陣急促的腳步聲,外面又傳來了堂倌的喊聲:“那間包房已然有了客人。”
“甚麼鳥客人?”堂倌的話剛落音,劉辯就聽到外面一個粗豪的嗓音在那嚷道:“讓他們快些滾出來,給我家公子讓出包房。公子來此,爲的便是在這包房內飲酒賞景。你敢觸了公子的興頭?”
聽到那粗豪嗓音說出的話,劉辯微微皺了皺眉頭,朝身後站着的鄧展看了一眼,扭身往門口走了去。
“不可……”二人正往包房門口走,外面堂倌剛又說了一聲不可,接着劉辯和鄧展就聽到“咚”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人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孃的,說了我家公子要這間房,你這廝,只管聒噪甚麼?”那聲巨響之後,粗豪嗓門再次傳進了劉辯的耳朵。
就在劉辯快要走到包房門口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了開來,一個敦實的如同小山般的漢子直挺挺的杵在門口,正怒目瞪着屋內的劉辯等人。
“你等快些出去!”那漢子滿臉兇相的瞪了劉辯等人一眼,惡狠狠的朝他們喝了一句:“此間包房我家公子要了……”
看着漢子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劉辯心內感到很不爽利。不過他並沒有立刻發作,洛陽城一向歸於軍隊管轄,敢在城內鬧事者,想來來頭不會太小。
若是不將這種人好生打壓一番,日後洛陽城內,定然會是惡人橫行,屆時再想治理,恐怕便不容易。
“你家公子是何人?”瞥了那壯漢一眼,劉辯微微擰起眉頭,冷聲對他說道:“我等先到,因何要將包房讓於你家公子?”
“你這廝,問這許多作甚?”壯漢並未回答劉辯的問題,而是朝他瞪了一眼,怒聲說道:“若是你等不走,莫要怪某動手!”
壯漢拉開劉辯等人房門時,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十多名一直跟在劉辯等人身後的漢子從二層上來,其中倆人擡腳正要向那壯漢走,站在屋內的劉辯卻對那倆人使了個眼色,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對劉辯等人犯橫的大漢並不曉得,就在他衝着劉辯怒喝的時候,他身後已是有着十多人正手按長劍劍柄,只等劉辯一聲令下,便會有人將他的腦袋斬下。
可劉辯顯然沒有要殺這壯漢的意思,見壯漢一副蠻橫的模樣,劉辯微微一笑,向他問道:“你家公子,想來不是洛陽本地人吧?”
被劉辯這麼一問,那壯漢愣了一下,眨巴了兩下眼睛,先是下意識的回頭朝那羣簇擁在圍棋邊上的人們看了一眼,隨後好像明白了什麼,猛的扭過頭,朝劉辯一瞪雙眼,低聲喝道:“我家公子可是洛陽人,與你這廝何干?你等讓出包房便是,只管在此聒噪,可是真個要某動手?”
“請你家公子前來相見。”劉辯並未理會那壯漢的要挾,他微微一笑,擡腳走到一旁的矮桌旁,在矮桌後坐了,看着門外站着的壯漢,不鹹不淡的說道:“某雖是對這包房不甚歡喜,卻也不愛受人要挾,若是你家公子親自前來,我等讓出包房,又有何不可?”
“你這廝!”劉辯如此一說,顯然是沒將那壯漢當一回事,一股怒氣頓時從那壯漢心頭涌起,他將環眼一瞪,跨步就想衝進屋內。
還站在迎門位置的鄧展,見他跨步上前,趕忙挺身擋了上去,用胸口狠狠的朝那壯漢的胸前抗了一下,一隻手已是下意識的按在了腰間長劍的劍柄上,將那壯漢擋在門外。
壯漢想要衝進屋內,卻被鄧展迎頭攔住。倆人相互怒目瞪着,已是劍拔弩張,眼見就要火拼。
“子佩退下!”劉辯端起矮桌上的茶水,還沒湊到嘴邊,包房外便傳來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
聽到那年輕人的聲音,壯漢朝着鄧展冷冷一哼,向後撤了兩步,給從他身後走過來的年輕人讓出了道路。
壯漢退下之後,擋在門口的鄧展扭頭看了一眼坐在矮桌後的劉辯。見劉辯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也手按劍柄,退到了一旁。
鄧展剛退下,門口便出現了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
這少年一身絳紅色華服,髮髻高高挽起,髻子上罩着一隻鑲嵌了巨大珍珠的發冠,渾身都透着一股貴氣。
洛陽城新近翻建,無論士人還是平民,平日裡均是麻布深衣,極少有穿着華服招搖過市的貴族,僅看這少年裝扮,劉辯便立刻確定了他並非洛陽人氏。
少年身材偉岸,相貌也很是俊秀,站在門外,竟也有着幾分翩翩美少年的風采。
“在下河北人氏,初來寶地,隨從不知輕重,得罪了各位!”立於包房門口,少年並未進屋,而是抱拳躬身,朝劉辯深深一躬,對劉辯說道:“在下代隨從向公子賠罪了!”
“好說!”坐在矮桌後,劉辯並未起身,只是朝那少年拱了拱手說道:“閣下既是喜歡這間包房,我等便讓於閣下……”
“不可!萬萬不可!”劉辯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少年就趕忙擺手,對他說道:“隨從要這間包房,乃是因在下聽聞,從此處可遠眺邙山,頗有幾分情趣。幾位既是先到,必定也是風雅之人,在下怎可奪人所愛?不便叨擾,告辭!”
說着話,少年又朝劉辯拱了拱手,向後退了一步,扭頭給身後的壯漢使了個眼色,領着那壯漢,鑽進了隔壁的一間包房。
“河北人氏?”少年與壯漢離去後,鄧展剛把房門關上,劉辯就一手捏着下巴,眉頭微微擰了起來,嘴裡嘀咕了一句:“莫不是與袁紹有着甚麼關聯?”
劉辯猜想的沒錯,那少年便是袁紹膝下第二子,名爲袁熙,字顯奕,此番來到洛陽,正是奉袁紹之命前來公幹。
而吵嚷着要劉辯等人讓出包房的,卻是他麾下大將韓珩。這韓珩乃是一員猛將,且對袁熙異常忠心,曉得袁熙想要那間可看見邙山的包房,便擅自前來吵嚷,還險些與鄧展火拼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