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洛陽軍軍營相距甚遠的山頭,被陷陣營衝散的黑山軍,又漸漸的聚攏到了一處。
先回到駐地的黑山軍,一個個無精打采的或坐或躺,山坡上還有許多正朝駐地慢慢挪來的黑山軍潰兵,整個駐地,都瀰漫着一股厭戰的消極氣息。
蒲子城內的黑山軍斷糧,山頭上的黑山軍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他們以往的糧草,都是靠着打劫村寨以及進攻城池,在劫掠村寨或攻陷城池之後,獲得一些補給。
進入河東已是有些時日,黑山軍沒從河東得到哪怕一顆糧食,糧草幾乎消耗殆盡,若是再無法攻破洛陽軍,即便不被洛陽軍殺死,恐怕僅僅只是缺糧,便會把他們所有人都給活活餓死。
離黑山軍將士歇息的地方稍遠一些,兩名黑山軍將領並肩站着,遠遠的望着山頭上無精打采的官兵。
“於毒被擒,正是你我接手大軍之時。”望着稍遠處的黑山軍將士,站在左側的黑山軍將領小聲對右側的將領說道:“若黃龍將軍願相助於某,奪取軍權之事,定可成功?”
“雖說於毒爲洛陽軍所擒,可軍中之事乃是他的親信雷公做主。”右側站着的,正是被喚做黃龍的黑山將領,他微微蹙着眉頭,望着山頭上成片的黑山軍,神色中帶着幾分糾結的說道:“那雷公雖說不及於毒,你我二人無論誰與他單打獨鬥,恐怕都是討不到好去。牛角將軍若要將於毒麾下將士收歸己用,只怕那雷公不會答應。”
提出兼併於毒麾下的,也是一位黑山軍的猛將。在黑山軍之中,此人因力大過人,且頭頂生着兩個青包,就猶如凸起的牛角一般,因此得了個諢名叫作青牛角。
青牛角的麾下也聚着萬餘兵馬,因勢力最大的張燕、於毒與公孫瓚約定共同討伐袁紹,各路黑山軍將領,均帶領所部兵馬前來增援,青牛角自是不會落人口實。
不過他向來對於毒不服,黑山渠帥張燕命他跟隨於毒進入河東,他本就不情不願。如今於毒被俘,他又如何不會抓住機會,趁機兼併於毒麾下兵馬?
“哼哼!”望着不遠處成堆擠在一起、絲毫沒了戰意的黑山軍,青牛角冷哼了兩聲,對黃龍說道:“軍中缺糧,即便於毒未被洛陽軍擒去,過不幾日,恐怕也是會亂將起來。他被擒了,反倒是……”
“渠帥回來了!”青牛角正說着話,山坡下跑上來了一名黑山軍,那黑山軍一邊跑,還一邊向山上大聲喊着:“渠帥從洛陽軍軍營裡殺出,回來了!”
聽到那黑山軍的喊聲,青牛角和黃龍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點了下頭,快步朝着正向山頭上跑的黑山軍迎了上去。
那黑山軍一喊,剛打了敗仗不久,士氣正自低落的黑山軍全都站了起來,紛紛朝着山下望去。
離青牛角和黃龍足有百步開外的一塊青石上,一員黑山軍將領聽到喊聲,“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跑向那黑山軍兵士上來的山坡。
跑向那黑山軍的將領,正是青牛角和黃龍提到的雷公。
此人外表生的是又黑又瘦,可渾身的肌肉卻很是結實,若脫了衣衫光着膀子,一塊塊墳起的肌肉疙瘩,會讓如今的許多健美愛好者相形見絀。
由於臉頰太瘦,他的兩腮有些向內凹陷。最有特色的,還不是那瘦到幾乎只有一層薄皮包裹着的臉頰,他的鼻子也是生的鼻孔朝天,很是不雅。此人單從五官看來,倒是頗有幾分像尚未進化完全的猴子。尤其是那張嘴,更是向前揪着,與神話中的雷公,面相還真是有些相像。
也正是因此,他才得了雷公的名頭。對於這個名號,雷公不僅不覺得是在取笑他的長相,反倒因爲聽起來霸氣外露,很是讓他得意。
素日裡,雷公和於毒關係就很是親近。於毒被呂布擒走,他自然而然的接手了於毒的兵馬。
不過他並沒有因爲麾下兵馬壯大,而感到半點欣喜,反倒因爲於毒被抓,自打上山後,就一直悶悶不樂。
正在因於毒被俘而心中不快,陡然聽得於毒回來了,雷公心中一喜,哪裡還坐得住。
迎着喊叫的黑山軍跑去,到了那黑山軍近前,雷公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瞪着眼珠子,向他問道:“渠帥何在?”
“正在上山!”一隻手臂被雷公扯着,那兵士回頭擡起另一隻手朝山下一指,應了一句。
順着兵士手指的方向,雷公果然看到幾名在山下值哨的黑山軍,正簇擁着一個人快速朝山上來了。
已經跑到山坡邊上的青牛角和黃龍也看到了正往山上攀爬的於毒,倆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向人羣后面退了回去。
看見於毒,滿心欣喜的雷公沿着斜坡快步迎了上去,到了於毒近前,他一把抓住於毒的雙手,把於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語氣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欣喜說道:“某還以爲見不着渠帥了……”
雙手被雷公緊緊的握着,於毒也是滿懷欣喜的將他打量了一邊,有些激動的說道:“甚好,甚好,你無事便好!”
“走,本渠帥有話要與你說!”二人拉着手,頗有幾分劫後重逢的意思,於毒抽回一隻手,朝山上一擺,對雷公說道:“有些事情,還須同你商議方可。”
“好,好!”雷公連着應了好幾聲,同於毒拉着手,向山上去了。
自打於毒被擒,他麾下的黑山軍將士,士氣已是低落到了極點。得知他死裡逃生,又折了回來,於毒所部黑山軍將士心頭一震,全都站了起來。
“渠帥!”剛到山頂,於毒麾下的數萬黑山軍,就齊齊朝他抱拳躬身,行了一禮。
“免禮,免禮!”心中記掛着和劉辯的約定,於毒正急着和雷公商議投效劉辯,也無暇與麾下的將士們多做耽擱,他一邊給站起來的黑山軍拱手回着禮,一邊拉着雷公,向不遠處的一片空地走去。
“雷公!”到了空地,剛與雷公站定,於毒就朝四下看了看,見沒人留意他們,壓低了聲音,對雷公說道:“實不相瞞,某能活着回來,並非殺出重圍,而是洛陽王將某放了回來。”
聽了於毒的話,雷公吃了一驚,瞪眼望着他,嘴巴動了動,像是有話要問,卻什麼也沒問出口。
“本渠帥已效忠洛陽王。”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於毒將聲音壓的更低,對雷公說道:“此番回來,便是要引領將士們前去投效洛陽王,你意下如何?”
“洛陽王與公孫瓚……”於毒說要投效劉辯,雷公愣了一下,將聲音壓到極低,小聲對他說道:“公孫瓚早先送了許多好處,渠帥與將軍們可是都得了……”
“若渠帥真要歸附洛陽王,某倒是無甚可說。”話只說了一半,雷公止住話頭,朝四下看了看,見將士們並無人靠近,這才接着說道:“只怕那青牛角和黃龍不從……”
“我等起兵,將他二人圍住,由不得他不從!”於毒低下頭,略做沉吟,對雷公說道:“只要你願助我,不愁此事不成!”
二人說話時,已是異常小心。卻沒想到,就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塊大石後面,就有一人蟄伏在那裡。
要說此人,聽到於毒和雷公的談話,也是出於無意。他本是蹲在大石後面大解,剛卸了腹中重負,正要起身,於毒和雷公便來到了此處。
若是蹲在此處的是於毒和雷公麾下的兵士,那倒也罷了。偏偏這個人,又是青牛角的一名親兵。
蹲在青石後面,聽到於毒和雷公說話,此人本想起身向二人見禮,可當他聽到於毒說已然投效洛陽王,心內一緊,立刻就放棄了站起身的想法。待到於毒說出要起兵包圍青牛角和黃龍,他已是驚的一身冷汗。
幸好跟隨青牛角有了許多時日,他還算得上見過一些陣仗,雖說心內惶恐,可行動上卻並未受到太多影響。趁着於毒和雷公都沒注意到他,他慢慢起身,弓着腰,撅起屁股,輕手輕腳的朝後退去。
於毒安然返回,大軍之中,最爲鬱悶的便是青牛角。
與黃龍一同到了麾下兵馬駐紮所在,青牛角滿心煩悶的接過一名親兵遞上來的清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隨後把陶碗遞還給那親兵,重重的嘆了一聲。
“牛角將軍!”聞得青牛角嘆息,黃龍微微一笑,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對他說道:“莫要如此頹喪,若是將軍見不得那於毒,我二人領軍離開此處,尋張渠帥便是。”
青牛角沒有說話,只是緊蹙着眉頭,臉上煩悶的神態是半點也沒減少。
“啓稟二位將軍!”黃龍正要開口接着勸說青牛角,那名聽到於毒和雷公對話的親兵慌慌張張的跑到了他們面前,抱拳對二人說道:“方纔小人蹲在石頭後面大解,無意間聽得於毒已然投效洛陽王,並要於今晚起兵包圍二位將軍!”
親兵的話,讓青牛角和黃龍都大吃了一驚。尤其是黃龍,他本就沒打算與青牛角一道奪取於毒的兵權,卻沒想到,於毒竟是要先對他和青牛角下手。
“孃的!”得知於毒要先動手,青牛角罵了一句,隨後便對黃龍說道:“怎樣?某家早說過,那於毒心計狠毒,他投了洛陽王,便要拿我等做見禮,莫非將軍還要等着他領兵來取我二人人頭不成?”
眉頭緊緊蹙成一團,黃龍心內是異常糾葛。青牛角提出要從雷公手中奪取於毒的兵權,他雖是嘴上沒說,但心內卻並不認同。
前來報訊的兵士,雖說是青牛角的人,可他這會一直與青牛角在一處,青牛角完全沒有機會趁他不備,安排人演這麼一出。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兵士果真聽到了於毒和雷公的對話。
“幹!”沉吟了好一會,黃龍皺着眉頭,右拳重重的擂在了左掌上,對青牛角說道:“既是他於毒不仁在先,某也無須再有他想,黃昏我二人便先起兵,趁着兵士們眼睛還能看得見,將於毒與雷公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