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春光甚好,城外道路兩側桃林,桃花初綻、粉瓣微張。樹下芳草,綠意漸染。孩童嬉鬧其間,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路上除了劉琮一行,還有許多挑着擔子、推着車子的行人。看那柳框中菜蔬鮮亮,粗手大腳的農婦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神采,與搭伴的少女不知說了些什麼,引得那臉色紅潤的少女佯裝追打,眉目之間卻含羞帶喜。
如此清平景象,使得王粲不由自豪起來,南陽郡能有今日這樣安居樂業的局面,也有自己的付出和心血在內,怎能不讓人自豪?他逸興遄飛,詩興大發,正要張口吟誦,卻見城門內衝出一騎,驚得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那騎士顯然騎術甚佳,左避右讓卻毫不減速,馬蹄得得聲中,竟然沒有撞到任何一人。
然而到底引起行人們的不滿,驚嚇之餘也有人自己摔倒在地,爬起身拍打灰塵,卻也只能暗道倒黴。如今這世道能騎馬,尤其是那樣高大神駿的戰馬的,豈是咱惹得起的?
劉琮也微微蹙眉,心下驚疑,這人如此匆忙出城,莫非城內出了什麼變故?
身後劉虎等親衛策馬上前,正要出言喝止,卻見那騎士猛地一勒繮繩,戰馬人立而起,“唏律律”嘶鳴一聲前蹄方尚未落下,那騎士已乾脆利索的躍下馬背,俏生生地立在道路正中。
正是呂布的掌上明珠呂綺,她腰懸長劍,一襲白衣,玉帶緊束,英姿颯爽。
劉虎看了眼劉琮,翻身下馬,問道:“你是何人?在此攔路做甚?看不到劉都督在此嗎?”
“哼,找的便是他!”呂綺冷若冰霜地看了眼劉虎,再一擡眼,望向劉琮,說道:“躲起來算什麼英雄?難道你還怕我一個弱女子嗎?”
劉琮見她柳眉倒豎、怒氣衝衝的樣子,依稀與呂布有幾分相似,不由笑道:“你可是溫候之女?”
“既然知道,我便問你,爲何自我父親到此,你便屢次誆騙,害的我父親每日長吁短嘆,煩躁不安?”呂綺個性直爽,嫉惡如仇,這些日子聽多了呂布的牢騷,便認定是劉琮對不起父親,當下將心裡的話直面問出。
劉琮自穿越以來,還是頭一次見一個女子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質問。他躍下馬背,走到呂綺近前,看到周圍行人都投來好奇的眼神,彷彿自己是個做了什麼壞事的傢伙似的。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進城再說。”劉琮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於是便溫言說道。
誰知道他越是這樣,呂綺便越覺得他心裡有鬼,當下冷哼一聲,道:“想進城,可以,打敗我再說!”
劉琮一愣,這姑娘是來找事的嗎?莫非是呂布授意如此?不過看呂綺咬着嘴脣怒目相向,神態倒是頗爲單純,或許真是爲呂布出氣?
“怎麼,堂堂太守、三郡都督也有不敢的時候嗎?”呂綺見劉琮只管看着自己,俏面微紅,心頭越發惱恨,出言激道。
劉琮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這兩年雖然在賈詡等人的提醒之下改了不少,可這會兒也有點怒氣上頭,我好心好意爲你着想,你不領情還罷了,竟然還跟我糾纏不休!
“有何不敢?只是拳腳不便、刀槍無眼,咱們只比箭法如何?”劉琮到底還留着幾分理智,男女拳腳相加確實不成樣子,刀槍又是戰陣所用殺氣太重,所以就只有比試箭法了。
呂綺沒他那麼多複雜心思,聽劉琮肯比試便點頭道:“好!”說罷,又覺得不妥:“可是該怎麼比?”
“此處不是軍營,自然不能比轅門射戟了。”劉琮微微一笑,被她這呆萌樣子逗得怒氣消散不少,是你來找我比試的好吧。現在來問我怎麼比?
聽劉琮說起“轅門射戟”,呂綺心頭微覺異樣,那可是父親的得意之作,每次說起來,都能讓他樂半天。看來這傢伙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既然知道父親的本事,卻爲何還要如此對待父親……
“你既然想不出如何比,那我來定規矩好了。”見呂綺蹙眉不語,劉琮便對劉虎說道:“取六枚五銖錢,掛在那棵桃樹之上。”說着,遙遙一指。
呂綺不明所以,睜着明亮的雙眼瞪着劉琮,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陰謀詭計,心中暗自警惕。
待劉虎掛好了銅錢,劉琮對呂綺說道:“每人三矢,步射兩矢,騎射一矢,多中大錢者爲勝,如何?”
“哼,就這麼比!”呂綺一跺腳,轉身自戰馬鞍袋中取出長弓,又從箭囊中抽出三支箭矢,然後望向劉琮,那意思是現在就開始?
劉琮見狀,心頭暗笑,這姑娘脾氣是有點隨呂布,不過要更單純而已。
見劉琮微笑點頭,呂綺冷哼一聲,彎弓搭箭,卻見那黃澄澄的銅錢在桃枝下隨着微風晃動不已,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她雖是女子,卻因呂布自小溺愛,耳聞目染之下,習得一身好弓馬,然而卻從未這樣比試過箭法。
收攝心神之後,呂綺呼吸漸漸平穩,直至心無雜念,瞄準了那枚在春風中顫悠悠的銅錢,緊繃地弓弦緊貼在臉頰之上,修長潔白的指肚被勒得漸成粉紅。就在大夥屏着呼吸緊張地注視着她的時候,只見白羽一閃而逝,再扭頭看時,鋒利地箭頭已穿入銅錢方孔射入桃樹的樹幹上,箭尾白羽猶自顫動不已。
“好!”圍觀的人羣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呂綺心頭得意,原本冷冰冰的臉龐上,泛出幾分笑意。
劉琮撫掌道:“虎父無犬女,不錯。”說罷,自劉虎手中接過大弓,信手拈出兩支羽箭,走到呂綺身邊並肩而立,猿臂一伸,擡眼望向桃林,右手搭箭蓄力一拉,如滿月在懷,就聽一聲弓弦響震,那箭矢去如流星,早已射中銅錢,釘入樹幹之中。
沒等衆人叫好聲起,劉琮將夾在指間的另一支箭也射了出去,那懸掛着銅錢的桃枝“咔擦”一聲脆響,卻是連着絲線硬生生折斷,衆人定睛看去,只見箭頭已深入樹幹,銅錢方孔裂開穿在箭桿之上,那半截桃枝上數朵桃花,還隨着桃枝晃動不止。
他自取弓、發箭一氣呵成,動作流暢賞心悅目,衆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直到劉虎大聲叫好,才醒悟過來,紛紛交口稱讚。這時候已經有不少路人直到,眼前這位英氣勃發、健碩俊朗的青年,便是南陽太守劉琮,叫好聲便愈發大了幾分。
與劉琮相比,呂綺雖然第二箭也命中銅錢,卻在聲勢上顯得弱了不少。呂綺心頭不知爲何愈發惱火,轉身瞪了眼劉琮,夾着長弓翻身躍上馬背,對劉琮道:“我先來!”
說着,她便一夾馬腹,策馬在道路上奔馳起來,劉琮這才注意到,她是武士裝束,可爲何看着卻不彆扭?
因路人都站在道路一側,她策馬疾馳倒也無礙,數百步之後只見她勒轉馬頭,那戰馬四蹄飛奔,轉眼到了近前,馬背上呂綺挺身直立彎弓搭箭,衆人只覺眼前一花,急促的馬蹄聲中,她已縱馬遠去,懸在枝頭的銅錢,卻只剩一枚了。
又是一陣轟然叫好聲,呂綺撥馬迴轉,長腿一曲自馬背上跳下,快走幾步,俏面微紅,看到那枚銅錢已射入樹幹,轉頭傲然望向劉琮,目光中滿是得意之色。
劉琮與身旁的諸葛亮對視一眼,見他笑的頗爲促狹,再看王粲,那傢伙微張着嘴目不轉睛地盯着呂綺,不由暗自失笑,心說這樣的烈馬你老兄可駕馭不住。
如今劉琮的坐騎早已不是那匹玉花獅子驄,而是一匹渾身黑亮的夜照踏雪,額前一縷白,四蹄亦如是,故得此名。他很隨意的翻身騎上馬背,策馬奔出兜個圈子,衆人只看到一道黑色影子閃過,待回頭望去,滿樹桃花粉粉嫩嫩,最後一枚銅錢卻已不見,可是那剛射入樹幹的箭桿上,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劉虎等親衛眼尖還罷了,王粲和那些路人卻不曾看清,不少人發出失望的嘆息聲,而呂綺卻望着那支箭矢若有所思。
“呀!絲線斷了!”直到一個頑童去樹下撿起那枚掉落的銅錢,衆人才看到銅線之上的一段絲線,心中都犯起嘀咕,能把這麼細的絲線給射斷,那還能射不中偌大個銅錢?
劉琮徐徐策馬回來,也不下馬,對呂綺說道:“我已輸了,你還堅持的話,我可就真的不進城了。”
“不行!”呂綺總覺得哪兒不對,若真是因爲自己的緣故,使得他過城不入,阿翁知道了定然會責罰自己。可方纔……
見呂綺苦着臉撅着嘴不吭聲,劉琮笑了笑。不進城的話只是說說罷了,今次路過安衆,可是專爲呂布而來,怎麼能過門而不入呢?
呂綺擡眼瞥見劉琮嘴角一抹壞笑,頓時醒悟過來,這傢伙壞透了!方纔最後一箭分明是讓着自己,現在又拿話來擠兌。怎麼好人都讓他做了,自己卻成了不講理的那個?
“不成,咱們再來比過!”呂綺銀牙暗咬,怒視着劉琮說道:“這次我來定規矩!”
衆人一片譁然,什麼時候女子也能立規矩了?有猜出呂綺身份,便在同伴耳邊低語,引得同伴“哦”了一聲,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呂綺見狀,愈發惱怒,正要開口再說,卻聽有人說道:“綺兒!不得無禮!”
人羣如潮水般分開,正是呂布躍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