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將牧守府控制在手,隔絕內外,然而蔡瑁仍然心中忐忑,牧守府好控制,可襄陽城怎麼辦?今日之事能瞞得了一時,可又能瞞多久呢?爲今之計,只有讓劉備速速調兵入城,才能以防萬一。
他這想法,倒與劉備不謀而合,只是兩人各懷戒備,都在想着以後利用完了之後,怎樣將對方除去。
在蔡瑁看來,若是隻除去劉琦和劉琮,自己這些部曲也足夠了,怕的是殺死他們之後襄陽城內陷入大亂。說起來荊州內部的確有不少人對劉琮心懷不滿,可別忘了,還有很多人是支持劉琮的。旁人不說,便是蒯越,如今也經常將南陽和劉琮掛在嘴邊,甚至到處宣揚,荊州能有今日之局面,劉琮居功至偉。
“徳珪爲何如此煩憂?”對蔡瑁說完調兵的事之後,劉備見蔡瑁愁容滿面,心下冷笑,表面上卻滿是關切之色。
蔡瑁並不想說實話,他怕劉備動搖,聞言長嘆道:“還不是爲了那個逆子!方纔他竟然闖入劉琮院中……”
對於蔡興,劉備壓根就沒當回事,不過他若真做出什麼來,只怕日後連累自己,當下便正色說道:“你我雖與劉琮爲敵,卻不可害了他的妻子。否則傳出去,將爲千夫所指啊。”
“我已將那逆子教訓了一番,讓人嚴加看管。”蔡瑁說完之後,擡眼看看劉備,終於說出心中所想:“劉琮如今在宛城,回襄陽的話,新野雖然不是必經之路,但也方便設伏,何不選一彪人馬,埋伏於路上,待劉琮趕回途中……”
劉備聽了,面上露出猶豫之色,心中暗道,蔡瑁這是打算借刀殺人,萬一不成,定然會將自己拋出來,到那時自己可就真的有嘴說不清了。
“怎麼?玄德覺得不好?”蔡瑁盯着劉備,逼問道。
“也不是不可以。”劉備見蔡瑁眼神冰冷,殺機浮現,連忙說道:“可是風險太大,遠不如將劉琮誘回襄陽再動手來的穩妥。”
蔡瑁冷笑道:“有何風險?”
見蔡瑁步步緊逼,劉備抗聲而起:“徳珪!你我既然攜手共同對付劉琮,唯有坦誠相對纔可成事。試想我軍設伏,兵馬行進最易走漏風聲!何況是在南陽,我爲客軍,劉琮在南陽卻深得民心。若是依你所言,只怕劉琮沒殺掉,反倒招惹來數萬南陽軍!”
蔡瑁方纔提出這個計劃,也只是忽然想起而已,同時也想借此試探劉備到底有幾分誠意。聽了劉備的話之後,蔡瑁明白劉備一定要調兵入城,不過只要劉備在牧守府內,就不怕他的部將不聽話。
如此想着,蔡瑁便佯裝愧疚,對劉備說道:“瑁也是太想早日將此事瞭解。玄德兄勿怪!”
劉備也見好就收,嘆道:“徳珪,此事須得計劃周全才行。備如今孤身在此,你還有什麼信不過的嗎?備只求事成之後,有一地可以棲身便足矣,絕無任何非分之想!備之心意,皆在於此啊。”
他這番話說的言辭懇切,蔡瑁終於打消了幾分疑慮。他思忖片刻,對劉備說道:“何日派人往南陽給劉琮送信爲好?”
“再過幾日吧。若是趕的太急,倒讓人心生疑惑。”劉備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當下說道。心中對蔡瑁的評價,又低了幾分,這些事情你竟然都不曾考慮過,竟然還來問我?可惜劉表稱雄於當世,竟爲這樣愚蠢的一對父子所害,真是天意不可測啊!
蔡瑁點頭應道:“如此也好,就怕時間長了,有人起疑。”
不起疑纔怪了呢。劉備心中腹誹,有你這麼做事的嗎?闔府上下全都不許出門,外人會怎樣想?若是自己來做的話,即便是殺了劉表,只需控制後院便是了。那些個侍女僕從懂得什麼?可如今這麼一搞,即便不知情的僕人,也會胡亂猜測。更不用說你那個愚蠢如豬的兒子,竟然去闖劉琮的院子。
生怕別人不知道嗎?弄的如此緊張,別說劉琮院子裡的人,只要府裡的有心人稍一琢磨,就不難發現真相。
劉備想的沒錯,前院之中的一名馬伕,這會兒便已經將府內發生的事情,摸了個大概。若是尋常馬伕定然不會如此多事,可這個馬伕是劉琮專門安排在府內的特衛營士卒。
之所以放這麼個暗子在府裡,並非劉琮有什麼先見之明。說起來,還是上次劉琮帶小葉子在街頭遇刺之後,他便讓吳寬選了個人充做馬伕,爲的是暗中保護甄宓等人。
今日府內換了守衛,又嚴禁入出,這位名叫張迅的馬伕便立刻意識到不對,只是苦於被守衛禁在前院,無法打探消息。好容易熬到天色向晚,他才瞅了個空子潛入後院,剛到劉琮院子附近,便聽到蔡興的話,他強忍着沒有衝出去。待蔡興被蔡瑁趕走之後,張迅便明白了,如今牧守府內全是蔡瑁的部曲冒充守衛,爲的就是要掩蓋牧守已死的真相。
至於牧守怎麼死的,張迅雖然還不確信,但想來與蔡瑁父子也脫不了干係。看他們又是招醫者入府,又是隔絕府邸內外,張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其中定有陰謀。
如此重大之事,張迅豈敢耽擱?好在他熟悉地形,身手也相當不錯,等到天色完全黑透之後,便從一處矮牆攀爬上房,沿着牆頭轉到僻靜所在,翻身溜出了府。
特衛營在襄陽城內有數個接頭之處,張迅找到其中一處後,立即向接頭的人彙報了牧守府內發生的鉅變。那人聽了大吃一驚,急忙派人去尋找吳寬。張迅見狀,忙道:“吳校尉行蹤不定,一時哪裡能夠找到?如今蔡瑁父子掩蓋消息,只怕沒安好心!此事還須立即讓都督知曉纔是!”
接頭那人發愁道:“可現在城門緊閉,如何出去?”
張迅心思敏捷,稍一思忖便道:“無妨,我有辦法出城。爲防萬一,你這邊也要派人將這消息傳給各處,只要是咱們特衛營的兄弟,都會知道該如何行事。”
那人被他這話提醒,皺眉想了想,對張迅說道:“何不將此事傳揚出去?只要城內一亂,那蔡瑁父子必定壓服不住。”
“傳出去?你是說……”張迅對他這個大膽的想法有些拿不準,若是逼得蔡瑁父子狗急跳牆,加害府內衆人怎麼辦?
“應當不會!”那人很肯定的說道:“越是傳的盡人皆知,他們越不敢對府內衆人下手。若是沒有外人質詢,府中才反倒危險。”
張迅聽了立即醒悟,點頭道:“事不宜遲,我這便出城!”
離開接頭所在,張迅便直奔水門而來,襄陽水門在東北方向,一路上他雖然憂心如焚,卻也不敢在街頭狂奔。萬一巡夜的人也是蔡瑁安排的,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張迅潛行到水門附近,見附近燈火通明,只得隱於暗中觀察,等了許久,終於在巡邏的隊伍之中,被他看到了要找的人。
“四哥!”摸到那人身後不遠,張迅低聲喚道。
被他喚作四哥的人聞言驚訝轉頭,見張迅一半身子隱於黑暗角落,正向他招手示意。這人是張迅同鄉,一起從關中遷到南陽,與張迅同日投軍,關係頗爲深厚。
“阿六?你怎麼來了?”四哥走到近前,納悶問道。張迅自入了特衛營後,便不常與四哥見面,後來在襄陽偶遇,他才知道張迅如今成了牧守府內的馬伕。這個時候突然看到張迅,四哥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非阿六犯事,偷跑出來的?
張迅將四哥拉到角落中,低聲將自己所知的事情告知四哥,四哥驚怒不已,咬牙道:“蔡瑁狗賊竟敢如此!此事須得報與都督,你且隨我來!我讓兄弟們給你找船。”
“船行太慢,我出了城後去驛站,騎馬要快很多。”張迅聽了連忙說道。
四哥搖頭道:“你沒有公文,如何使用驛站的馬匹?”
對此張迅也不解釋,只管催促四哥將他送出城外。待出城登岸之後,張迅便往驛站而去,驛丞半夜三更被人吵醒,本來很是煩躁,可見了張迅拿出的特衛營信物之後便不再抱怨,親自幫着給馬匹戴好嚼口馬鞍,將張迅送出驛站。
就在張迅連夜趕往南陽的同時,蔡瑁也被守衛喚醒,得知前院溜走了一個馬伕,蔡瑁不以爲意,呵斥了幾句後回屋子倒頭就睡。在他想來,不過是個馬伕而已,跑了就跑了吧。
然而躺下之後,蔡瑁卻又睡不着了,合上雙眼,眼前便浮現出上午劉表被刺死的場面。
翻了身,蔡瑁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了。想到被關押在內院中的二姐,蔡瑁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當時二姐的眼神宛如尖刀,令人不敢直視。
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噩夢連連,一時夢到劉表死不瞑目的樣子,一時夢到劉琮舉槍向自己刺來。折騰了一宿,出了好幾身冷汗。及至天色微明,纔算是踏實了。
“阿翁!不好了!外面,外面來了許多人!說什麼一定要見姑丈……”隨着一疊聲喊叫,驚慌失措語無倫次的蔡興撞開門衝了進來。
蔡瑁猛然驚醒,在牀榻上坐直了身子,望向兒子問道:“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