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氣已頗有些炎熱,曹操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望着身邊疾行的騎兵隊伍,腦海中卻回想起出發之前荀攸的建議。
自得知袁紹麾下大將顏良領兵渡河圍攻白馬之後,曹操便立即決定北上解救白馬之圍。當時荀攸說道:“如今我軍兵少,難以與之爲敵,必須分其兵勢才行。公到延津,如果領兵攻擊袁紹後方,紹必向西應之,然後輕兵襲白馬,掩其不備,顏良可禽也。”
對於這個誘敵分兵,騎兵突襲的計策,曹操覺得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當下便同意了這一計劃。親自領八百虎豹騎及諸將各部北上,佯裝在延津渡河,袁紹得知之後果然分兵向西迎戰,曹操見袁紹上當,立即率兵日夜兼程,直趨白馬,這會兒已距離白馬不足十里。
虎豹騎乃是合稱,分爲****和豹騎兩部。原本是曹操親軍,擔任宿衛之責,後曹昂自南陽北歸,建議曹操效仿劉琮的明光騎,自各軍選拔精銳組建而成,因成立時日尚短,故不爲人知。如今不過八百餘將士,但有不少士卒,原是各軍百人將之類的軍官,而且戰馬來自西涼,配有仿造南陽的高橋馬鞍、馬鐙及馬蹄鐵。雖然目前並無戰績,但戰力不可小覷。
馬行如龍,旌旗翻卷,虎豹騎將士雖然經過長途奔襲而征塵滿面,但個個依然彪悍輕捷,彷彿渾身充滿了鬥志,有使不完的精力一般。
“報!前方袁軍大將顏良,領兵迎來!距我軍尚有七裡!”前鋒斥候快馬回報,曹操並不如何驚訝,沉聲令其再探。
曹軍速度很快,不多時,斥候再報,已至敵軍五里。
很快,距敵三裡。
曹操策馬登上一處土丘,擡眼遠眺。身邊諸將環繞,都隨之遠望袁軍陣勢。
“良倉促無備,陣勢散亂,誰可爲吾擒之?”曹操見袁軍雖衆,卻雜亂無章,當下便決定主動攻擊。
許褚應聲而出,曹仁也不甘示弱,兩人各領本部騎兵直衝袁軍而去。
此時顏良正騎馬立於麾蓋之下環顧左右,指揮所部人馬列陣,待聽得衆人驚呼,扭頭看時,見曹操兩支騎兵殺奔而來,已不足百步。顏良大驚失色,提起馬朔催動戰馬,向前迎戰。
許褚身高體壯,雖然所騎戰馬已是百裡挑一,但終究影響了衝刺的速度,反倒是曹仁後發先至,趕在許褚之前,躍馬而出,大槍直取顏良面門!
顏良舉槊崩開大槍,順勢反刺。曹仁勢已使盡,只得收槍防守,與其錯馬而過。
“某來也!”就在曹仁撥馬閃開之際,許褚忽然自他身後殺出,長刀劈開,寒光凜冽。顏良被他一聲吼心神搖動,坐騎也受驚而起,卻恰恰使得顏良避開了這勢大力沉的一刀。
沒等顏良回過神,許褚反手拖刀,又向顏良肩頭斬下,顏良慌忙雙手一擡,架住長刀。刀刃斬在馬槊槊杆上,卻發出金屬相擊之聲,震得人心頭一跳!
雖然架住長刀,顏良卻舉得胸口煩悶欲嘔,氣血上涌,雙臂痠麻難忍。他自知不是許褚的對手,更何況曹仁已撥轉馬頭,挺槍衝將過來。顏良見狀不敢戀戰,擰身策馬,向陣中而走。他本意是要讓部將迎上來,將敵軍團團圍困,可手下部將見顏良不敵,落荒而走,哪兒還有膽子上前?正猶豫間,就見許褚和曹仁所部騎兵掩殺而至。
“賊將,哪裡走!”曹仁緊追顏良身後,長槍一抖刺向顏良後心。顏良側身避讓,卻終究慢了一瞬,被雪亮槍頭扎中右臂,好在陣前偏將終於反應過來,亂哄哄的上前攔住曹仁。卻不料許褚催動戰馬揮舞長刀殺來,寒光閃處,一員袁軍將領已被斬於馬下。
袁軍諸將見二人兇悍,頓時四散逃開,所部士卒見將軍逃跑,立即轉身跟上,即便有人想整頓兵馬也被這些潰兵立刻衝散。
許褚和曹仁各領本部騎兵,在袁軍之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數萬袁軍轟然潰散,許多人甚至還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何事,就被裹挾着向四下亂跑。
顏良見狀氣滿胸膛,勒住戰馬欲轉身再戰,奈何右臂血流如注,無力把持馬槊,又被跟在身邊的部將親衛苦勸,只得向北逃竄。白馬城內守軍見袁軍紛亂潰敗,立即殺出城外。顏良率殘部且戰且走,路過大營時連糧草輜重都顧不上收拾攜帶,和守營的部將一起向渡口而去。守軍追了一程,便在太守劉延的率領下返回。
此時曹操也率虎豹騎追至城下,殺散袁軍潰兵之後,與劉延等守軍會合。
白馬之圍既解,曹操便下令遷走城中百姓。此處孤懸於外,不可久持,荀攸等人也贊同此議。於是連夜驅趕百姓沿着黃河向西撤退,至於自顏良營中繳獲的軍械糧草,則堆積在公車之上一同運走。
袁紹在延津驚聞顏良兵敗,曹操率部突進白馬,心知中了曹操分兵誘敵之計,於是親自領主力渡河,試圖追擊曹操。
“主公不可啊!”沮授一聽說要渡河,立即跑去勸諫:“勝負變化,不可不詳。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獲,還迎不晚,設其有難,衆弗可還。”
這意思是因勝負引起的形勢變化,不能不詳細考察。如今最好是主力屯紮在延津,以一部分兵力去攻取官渡,假若能夠攻佔官渡,那時再以主力跟進也不晚,但若是現在這樣,如果有什麼災難,大家可全都回不來了啊!
按說沮授這個建議也挺合理,奈何他這話說的太直了,很不吉利,讓袁紹聽了心頭火氣。我這大軍剛渡河,你就在這兒大放厥詞,什麼叫“衆弗可還”?這不是亂我軍心是什麼?
不過袁紹這會兒氣歸氣,多少還有些理智,只是冷冷地瞪了沮授一眼,話都懶得和他說,打馬從沮授身前而過。隨後跟上的審配等人或鄙視,或幸災樂禍的看着沮授。
眼看大軍陸續渡河,沮授來到河邊,舉目遠眺滿腔悲憤,愴然自語道:“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
猶豫半晌,沮授還是決定不能就這麼過河,否則此去必定無法生還。他策馬追上袁紹一行,對袁紹說道:“授近日舊疾復發,實難驅策,請公允授返鄴養病。”
袁紹一聽這不是跟我鬧意見,發脾氣嗎?不行!絕不能讓這傢伙臨陣逃脫,他現在簡直恨透沮授了。身爲監軍都督卻屢次語出不祥,動搖軍心,這是要幹什麼?
臉上陰晴不定,心中猛然醒悟,袁紹冷笑道:“汝既病發,所部便交與郭都督,不過返鄴之事,勿復多言!”
沮授沒想到袁紹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將自己的人馬奪去交給郭圖,頓時萬念俱灰,臉色蒼白的應聲退下。
待袁軍渡過黃河,到了延津南岸,曹操率部駐營南阪附近。兩軍相持,曹操使人登壘而望,以觀察袁軍動向。
“前方敵軍五六百騎!”高壘上的士兵眼力極好,經驗又豐富,只一看便估摸出大致人數,當下大聲說道。
曹操聽了不動聲色,默然不語。
過了片刻,那士兵又喊道:“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
“別再喊了!”曹操翻身下馬,令衆人也下馬解鞍。諸將雖然不明其意,但也都紛紛下馬動手,曹操扭頭看去,見許褚意態自若,曹仁以手撫馬背,典韋等人也各自安撫戰馬,便微微頷首,卻不再多言。
此時道路上堆滿了白馬運來的糧草輜重,劉延勸道:“敵騎甚多,不如回營自保。”旁邊諸將也都出言附和,唯有荀攸說道:“此所以餌敵,如何去之!”曹操聽了看着荀攸,微笑不語。
說話間,就見袁軍騎兵越來越多,馬蹄如雷,塵囂漫天,當先一面大旗之上,修着個偌大的“文”字,想來便是袁紹麾下大將文丑。看這氣勢諸將暗自揣摩,都是久經沙場之人,只看密集的隊形和飛揚的塵土,便推算出袁軍騎兵至少有五六千人。
而己方人馬不過六百,雖然都是精銳,人數卻差距太大。
“主公,現在可以上馬了吧?”有人捏了捏手心裡的汗水,對曹操問道。
曹操緩緩搖頭,說道:“不到時候。”
聽着馬蹄聲越來越近,這種強烈的壓迫感,使人彷彿面對着驚天怒濤,不由心情緊張到了極點。然而曹操不動,諸將便只能聽令行事。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過的非常漫長,又彷彿是轉瞬之間,就見袁軍騎兵已奔至道路之上,有些人見公車上堆滿了布匹,便伸手搶奪,袁軍的衝擊之勢,頓時變得散亂起來。
“上馬!”曹操當機立斷,大喝一聲,自己翻身躍上馬背,接過親兵遞來的馬朔,向前一指!諸將早已經等的萬分心急,聞言立即上馬,六百虎豹騎如猛虎出閘,鐵騎奔流,向數倍於己的袁軍衝殺而去!
袁軍此時正忙於搶奪公車上的糧草財貨,遽然受敵,頓時陷入慌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