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蓋裹傷再戰,先將緊隨其後的鬥艦上的部下集中到剛奪下的荊州戰船之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向四周望去。濃煙中隱約見到數十艘荊州戰船正向此處圍攏過來,當下讓部衆換了己方旗號,指揮槳手向敵船縫隙中衝去。他所率領的船隊見狀,連忙跟隨其後。
此時江面上到處漂浮着落水的雙方將士,有的攀附着破碎的船板隨波逐流,有的則向附近的船隻攀爬,然而更多的是戰死者的屍體,隨着水波載浮載沉,遠遠望去,江面似乎都被染紅了。
側翼的戰鬥已經頗爲激烈,但水寨前的戰鬥卻更爲殘酷,雙方以船爲陣,死戰不退,有的戰船甚至幾度易手。如此激烈的戰況,使得甘寧也無法安坐指揮,率部衝殺到最前線。
廣闊的江面上殺聲震天,不僅僅是火船在燃燒,有些戰船被奪下之後,因無法操縱,也被奪船的將士從內部點燃焚燒。這其中有荊州水軍的艨艟,也有江東水軍的鬥艦。
蘇飛半跪在飛掠前行的走舸之上,警惕地注視着對面的江東戰船。方纔混戰之中,他所乘坐的鬥艦被江東水軍奪了去,若不是最後關頭蘇飛跳水,只怕性命不保。好在落水之後,他便立即看到己方的一隻走舸從附近劃過,當下遊將過去爬上走舸。
走舸船身低矮,在這樣的環境下很不容易被敵船發現,但走舸上只有十幾個士卒,其中六人還是負責划槳的槳手。蘇飛不甘戰船被奪,卻也知道僅憑這麼點人手是奪回座船的,於是便率領他們在江面梭巡,準備找一隻荊州大船,然而剛自濃煙中衝出來,迎面便遇到了這艘江東戰船。
“校尉,怎麼辦?”蘇飛身邊的士卒很是緊張的望着他,雖然看上去敵船並不很大,但若是被其發現衝撞上來的話,走舸肯定禁受不住。
蘇飛瞥了他一眼,沉聲道:“貼上去!”
那士卒聽了,咬牙對身後的兄弟們低聲到:“快!靠過去!”說着,擡手擦了擦額頭,也不知是抹雨水還是抹冷汗。走舸上的槳手聽了之後,更是加了把勁,哪怕痠痛的肩膀已經開始發麻,掌心厚厚的繭子又被磨破。
眼見與敵船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船頭上一個江東小將探出頭,向四下張望。就在他藉着周圍的火光看到濃煙中衝成的走舸時,蘇飛猛然站起身,手臂一甩,一柄帶着寒光的飛刀便已飛向那人的面門!
在船頭上探身張望的江東小將只覺眼前一花,心中暗叫不好,再欲避讓時,終是晚了剎那,只聽“噗嗤!”一聲輕響,那飛刀已直入這小將眼窩,力度之大,幾乎沒柄。這小將慘叫一聲,一頭栽入水中,砸起來的水花,濺了蘇飛一臉。
蘇飛卻看都沒看落水的小將一眼,就在走舸即將貼上江東戰船側舷的那一瞬間,猛然躍起,單手勾住船舷女牆上沿,腳下一蹬,借力翻身跳入船中!
走舸上的荊州士卒見狀,也都緊隨其後攀上敵船,就連槳手也丟開木槳,自腰間拔出短刃叼在口中,向敵船攀附而上。而此時蘇飛已砍翻了當面之敵,正向船舷一側的敵軍衝去。因那小將遭襲墜水,戰船上的江東士卒一時有些慌亂,被蘇飛攀船突襲,這才反應過來,昏暗之中舉刀迎戰,卻哪裡敵得過彪悍詭詐的蘇飛?
這隻戰船並不很大,船上的江東士卒不過二十餘人,雖已拼盡全力,卻還是被蘇飛率領士卒殺傷殆盡,而蘇飛這邊也折損了五人,餘者也多有受傷。
“蘇校尉,現在怎麼辦?”氣喘吁吁的士卒們對蘇飛問道,蘇飛一揮手:“燒了!”
待負責放火的士卒攀着船舷跳到走舸上之後,槳手支起木槳,快速划動走舸,火頭在敵船艙內燃燒起來之後,火勢很快蔓延開來,被暴雨澆下,騰起陣陣煙霧。白色的水汽和黑色的濃煙在火光的映射下,很快被大風吹散,然而風助火力,這隻戰船愈燒愈烈,橘紅色的火焰****着戰船上的牛皮蒙皮,發出陣陣惡臭。
蘇飛的運氣不錯,很快便被一艘艨艟戰船給接了上去,走舸上的士卒也被他下令放棄小艇登上大船。
這隻戰船顯然也經過一番血戰,左舷的兩根拍杆已經斷裂,船上裝備的神弩車卻依舊蒙着牛皮。這樣的環境下,神弩車的威力壓根無從發揮。蘇飛登船之後當仁不讓地接過來指揮權,他來到敵臺上四處一看,卻不由皺起眉頭。
水寨依靠戰船組成的外圍防線,已經被江東水軍衝擊得搖搖欲墜,甚至可以看到許多江東走舸竄入其中,或三五隻,或數十艘如同螞蟻爬樹一般,圍着荊州艨艟戰船進攻。艨艟上的拍杆對付這樣的小艇自然不在話下,然而走舸靈巧自如,轉折迅速,相比之下拍杆就顯得太過笨重。蓋因拍杆本就不是對付這樣的小艇之故,所以對付貼近船身攀爬的江東士卒,只能短兵相接了。
艨艟戰船上船身兩側都有女牆防護,女牆上又開口,可從其中以長矛大槍刺殺,若是敵人翻越女牆登入船中,便以短刀短劍相搏。
其實這時候江面之上煙霧騰騰,雨幕重重,目力所及很難望遠,蘇飛看個大概,便以手中短刀指向一處喊道:“速去救援接應!”
那處所在,有一艘體型龐大的荊州戰船,被數艘江東戰船圍攻,其中有敵軍的艨艟大船,也有走舸之類的小艇。煙突火激,暴雨聲中,戰船一側已爬滿了江東士卒。
這艘戰船正是甘寧的座船,他立在敵臺之上,聽到部下急促的腳步聲登上敵臺,不由轉頭看去。
“將軍,敵船衆多,攻勢又猛,可否稍避?”來者從益州起就一直追隨甘寧的老兄弟,臉龐上帶着一絲焦急。
甘寧皺眉,搖頭道:“沒有我的命令,決不許妄動!”原來他看到中線被江東水軍圍攻,形勢已十分危急,便率領座船打出將軍旗號衝殺過來,以座船爲餌吸引江東水軍,希望以此來緩解中線的壓力。現在敵船果然圍攻上來,豈能輕易避開?更何況還有十幾只鬥艦在其後方,只要能拖住敵人堅持一段時間,便可扭轉目前不利戰況,從而爭取主動。
他是從全局着眼,不顧自身安危,而這個老兄弟卻是以甘寧的安危爲重,所以纔會上來勸說,見甘寧如此決絕,他便知道無法勸動,當下轉身下了敵臺,繼續指揮船上將士死守。
敵臺上的鼓手早已滿頭大汗,卻仍然死命地捶擊戰鼓,“咚咚咚咚!”催得人熱血上頭,渾然忘記了生死。
就是在這樣的危急時刻,蘇飛率領着原本屬於張允的部下,駕船加入戰團。指揮江東水軍圍攻甘寧座船的淩統見狀,立即下令分出一艘戰船迎擊。兩隻戰船在暴雨中迎面相向而行,蘇飛這艘戰船因是順風扯起了風帆,速度更快,衝擊也更大。
“喀嚓!”隨着一聲巨響,兩隻戰船迎面撞上,江東戰船因調轉船頭之故,角度稍有些偏,頓時吃了大虧,船頭被撞得粉碎不說,整個船身都傾斜了很大的角度,有那立足不穩的將士猝不及防,摔落水中。
不過蘇飛這艘戰船也好不到哪兒去,船頭裂開,江水汩汩灌入船身。
“殺上去!”蘇飛本就站在船頭,在兩船相撞的瞬間,高高躍起,再落下時,已踏足在敵船之上。然而這船被撞擊之後劇烈晃動,蘇飛站立不住,伸手扯到一根纜繩,身子便被晃到了船舷一側,劇烈的撞擊使得他胸口一悶,眼前金星亂閃。好容易緩過這口氣,蘇飛便接着繩索蕩起之勢,再度躍入船中。
“噹啷!”尚未落足船板,蘇飛便見前面有個江東士卒擡槍刺來,他在半空中無處借力,只得揮刀擋去,堪堪格開長槍,人已衝至對手面前,蘇飛擡腿曲膝,狠狠頂在那人胸口。
這一下勢大力沉,那人雖然用槍身橫擋,卻終究被撞得倒飛出去,腳下磕絆在船舷之上,翻身仰面墜落水中。
而此時緊隨着蘇飛登船的荊州將士,也與敵船上的江東水軍廝殺起來。因此處的火船不多,暴雨之中更顯昏暗。將士們咒罵着,喊叫着,有的被打掉了兵刃,乾脆摟抱着敵人滾下戰船,就見戰船周圍,滿是浮浮沉沉的人頭。鮮血,很快染紅了附近的江面,然而被湍急的水流一衝,便不見了蹤影。
得到蘇飛的支援,甘寧的座船頓時減輕了許多壓力。這艘座船本就體型龐大,可容納三百餘人,除了百餘名槳手之外,多是精銳的戰兵。戰船水戰,比的便是哪一方的將士更勇猛,訓練更有素。甘寧座船之上的護衛本就是他從益州帶來的精銳,彼此非常熟悉,配合又很默契,這也是甘寧爲何敢於以身爲餌的原因之一。
他相信這些老兄弟,不會讓自己失望。同時他也很想讓劉琮,對自己不失望。
守住水寨防線,就可以全力反擊了!望向殺聲震天數千戰船冒雨纏鬥的廣闊江面,甘寧不覺握緊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