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黃權之計殺了劉琮,必然會被荊州軍視爲死敵,萬一劉璋將自己當做替罪羊,以平息荊州軍怒火,那豈不是給衆人招來殺身之禍?這種可能不是沒有,而且動用部曲私兵,正可以被劉璋當成鐵證……
見黃權眉頭緊皺愣怔出神,諸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待黃權回過神後,卻將自己的顧慮深埋於心,否則諸人聽了難免會有所動搖。必須想出個萬全之策,既能夠殺掉劉琮,又能確保自己不會被劉璋當成替罪羊呢?
“牧守現在已經不相信我等,必須促使牧守改變心意,方可對劉琮下手!”想到這裡,黃權見衆人都疑惑的望着自己,便接着說道:“若是那荊州軍已然攻我城池,殺我百姓,難道牧守還不相信嗎?”
有人立即反應過來,小聲地遲疑說道:“主簿之意,是要謊報軍情嗎?”
“哼,咱們不過是將以後必然會發生的事,提前告知牧守而已。只要牧守相信劉琮此番前來不懷好意,那麼咱們所行之事,便名正言順了!”黃權捋着短鬚,語氣不覺有些森冷。
他對於劉琮並無個人恩怨,之所以要對劉琮下手,除了認爲劉琮一定是來吞併益州之外,還有其他一些原因在內。
說起來,在座的諸位,多是益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劉焉當初入益州的時候,對他們可是不怎麼客氣,好在劉焉死後,繼任的劉璋性格懦弱,又沒有馭下之能。在他發現自己無力約束東州兵的時候,不得不借助益州大族的力量,希望能夠與東州兵勢力相抗衡。之前徵束中郎將趙韙的叛亂便也是這個內在原因,只不過趙韙空有野心卻沒有相應的實力,很快便被東州兵打敗。
如果不是龐羲玩寇自重,被法正瞅準機會引來劉琮,那麼以黃權等人爲主的益州大族,就能逐步掌握更多的權力。然而正是劉琮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黃權等人心生警惕,乃至最後確信,劉琮此次領兵入蜀絕對沒安好心。
在黃權而言,一個沒有什麼能力性格又懦弱的主公,更容易被自己擺佈,而且他如今已是益州牧守府主簿,即便投靠劉琮,難道還能更進一步不成?所以天然的對劉琮有牴觸情緒,加上他認爲只要能夠出其不意的殺死劉琮,則荊州必然大亂,而荊州一旦大亂,揚州、交州還能平安無事嗎?只要形成這種亂局,曹操定然會率軍南下,吞併荊、揚。
到那時候,自己仍在益州,關起門來過日子便是,哪怕益州之外打成屍山血海,只要家族無憂便是了。
在座的諸位與黃權的心思都相差無幾。他們雖然是益州的世家大族,可當初沒少被劉焉收拾,如今正在恢復實力,眼瞅着劉璋就要被完全架空,他們又怎能容忍外人來橫插一腳?
所以對於黃權的這個計策,他們中有人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最終還是同意了。好在他們基本把持了牧守官署,捏造幾份虛假的軍情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黃權倒是心細如髮,將此事安排的極爲周密,想來以劉璋的能力和性格,只怕很容易將其騙住。
“什麼?荊州軍竟然攻佔了江州?這,這怎麼可能?”劉璋聽了之後大吃一驚,站起身來仔細地看了看那封緊急軍情。旁邊黃權待劉琮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後,長嘆道:“荊州軍現在已深入益州腹地,巴郡乃要害之所在,佔據江州,則巴東、涪陵兩郡都將落入荊州之手。那劉琮假意答應前來成都,一路上卻百般拖延,如今尚未走到德陽,但其前鋒,卻已經進入了德陽!明公可知,那統帥前鋒的荊州大將,又是何人?”
說謊的最高境界,便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如今荊州軍在江州不假,劉琮尚未到達成都也是真,而且荊州軍前鋒進入德陽,更是前兩日便已經傳回來的消息,再加上黃權這麼一問,劉璋的注意力自然又被他吸引,不由面露疑惑地問道:“是誰?”
“正是當初明公接掌益州之時,與沈彌、婁發等人一起起兵叛亂的錦帆賊甘寧!”黃權語氣低沉地說道。
劉璋聽了之後如同被馬蜂蟄了一般渾身打個哆嗦,這倒不是他害怕甘寧,而是心中非常氣憤。當年劉焉身死,劉璋接任益州牧之時,劉表便趁機派別駕劉闔策反了沈彌、婁發和甘寧,對於當時的劉璋來說,那場叛亂雖然最終被平息,但卻將他嚇的不輕。這幾年據說沈彌和婁發相繼身死,如今再聽到甘寧領前鋒打到了德陽,如何不令他又驚又怒?
見劉璋臉色蒼白,嘴脣緊抿,黃權便接着說道:“請將軍切勿遲疑!如今之計,唯有立即調集重兵,將荊州軍前鋒盡數殲滅於德陽,然後沿路追擊劉琮,同時請將軍遣使往許都,請曹公出兵南下!唯有如此,方可將荊州軍趕出益州,以保益州之境!”
劉璋好容易穩住心神,皺眉說道:“可是漢中張魯,又將如何應對?”
“這也不難!”黃權眼珠一轉,立即對劉璋說道:“張魯出兵不過是自保而已,更何況龐羲總不會讓漢中兵真的攻入閬中。這次出使許都,一方面請曹公出兵攻打荊州,另一方面再請曹公爲明公與張魯說和,想來那張魯也不敢不聽曹公所言!”
劉璋聽了之後頷首道:“既如此就按主簿所言,只是倉促應戰,不知有幾分把握?”
“蜀中道路難行,荊州軍雖然佔了江洲,但只能從陸路進攻成都,我軍則可藉助山川之險,將其擊退!彼時敵若增兵,勢必仍從長江而來,只要固守住臨江等地,則荊州軍進退兩難,待曹公發兵之後,何愁其不倉皇退去?”黃權信誓旦旦的說道:“明公儘管放心!”
劉璋如何能放心的下?然而他現在不放心又能如何呢?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黃權等人總算有些主意,若是按照他方纔所言,或許真的能將劉琮趕回荊州?
在得到劉璋的許可並拿到了調兵的印信虎符之後,黃權總算鬆了一口氣。不過這只是計劃中的一個環節而已,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他來謀劃決斷。
甘寧率領荊州前鋒突然進駐德陽,是黃權等人實現未能預料到的,如今要對付劉琮,就必須先將甘寧這支前鋒一口吃掉。否則劉琮與甘寧會合之後,只怕會更加困難。
想及此處,黃權心中暗歎,他雖然暫時可以調動益州人馬,可對於益州軍戰力,他卻實在不怎麼放心。
還是隻能智取,不可力敵啊!黃權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勢,劉琮既然只帶三百近衛便趕往成都,想來還未曾起疑心,而甘寧又是個武將,定然性子粗疏。不若立即派人往德陽,以犒勞荊州軍爲名暗中設下伏兵,若是能將甘寧一舉擊殺,則其部下必然潰亂。只要嚴密封鎖消息,等劉琮帶人一頭撞進德陽……
即便不能將劉琮殺死,只要雙方刀兵一起,劉璋也就別無選擇了。
就在黃權等人緊鑼密鼓的準備動手之時,劉琮與法正率領三百明光騎,正行進在通往德陽的山路之上。
江州便是後世的重慶,德陽還是後世的德陽。然而這個時代的道路卻讓劉琮幾乎抓狂。一路上雖然沒有不開眼的山賊,但行軍的速度卻怎麼也快不起來。
“甘興霸已率兵到了德陽,若是黃權等人慾對我不利,想來在德陽就要動手了。”詢問了甘寧派來的信使之後,劉琮對法正說道:“德陽所駐益州兵僅有一千餘人,設若他們要在德陽攻擊我軍,必然要從別處調兵。以孝直看來,我軍最應當防範的,是哪個方向?”
法正因方纔一陣暴雨淋溼了衣裳,此時正擰着袖子,聞言稍一思忖,對劉琮說道:“若是如此,黃權定然會調廣漢之兵,順流而下直抵德陽。至於成都方向,反倒不足爲慮。”
見劉琮頷首不語,法正又道:“現在最爲可慮者,是不知成都城內的消息。”
“無妨,待到了德陽,應該就能收到消息了。”劉琮勒住戰馬,回首望去,三百餘人的隊伍因山路狹窄之故,拉成了很長的縱隊。
不久前又下了一場暴雨,雖然時間很短暫,可這路上卻已泥濘不堪。
法正知道劉琮在成都城內安插有細作探子,但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否能打探出詳細情形,又該如何送到劉琮這裡。
如今已是八月初,暑氣卻未全消,方纔那場雨雖使得道路愈發難行,卻讓空氣清新了不少。法正深吸了一口帶着溼意的空氣,對劉琮說道:“大軍從此路跟進,只怕比咱們的速度還要慢,恐怕來不及與將軍會合,還請將軍在此等候,正先到德陽與甘將軍相見。”
劉琮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必如此,即便有廣漢援軍,最多也不過兩千餘,有甘興霸在,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