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招聽城樓下不知何人低聲言語,心中略感寬慰,看來將士們也不是沒有見識,軍心也未必就不可用了。他正要下樓去看看是誰,卻見那校尉引着一名斥候進來。
待近衛點燃燈燭,路招這纔看清斥候的樣貌,見他渾身泥土,眉角髮梢都是風塵之色,心中一動,對那斥候說道:“可是曹將軍派你來此的麼?”
那斥候行了軍禮,口中回道:“正是!曹將軍有密令送到!”說完之後便從皮甲中摸出一卷竹簡,呈送到近衛手中,近衛連忙交給路招。
路招就着燭光展開竹簡,一目十行地掃過,不由喜上眉梢,連連點頭道:“好!來的正是時候!”
“可是曹將軍要到了嗎?”那校尉見狀,連忙湊趣道。
路招深吸了口氣,神態中不覺恢復了幾分自信,點頭道:“是了!曹將軍已佈置妥當,若是不出意外,明天夜裡便能殺到此處。”
既然曹仁能夠提前殺到,明日白天便要死死守住,斷不能丟了盱眙,使得荊州軍有城池可用。想到此處,路招便先打發了那斥候回去給曹仁報信,然後對這名校尉說道:“不知主簿勸募了多少財帛,若是順利的話,明早便可給全軍將士厚賞。”
“不如末將去看看情形如何?”校尉聽了連忙說道。
路招點頭道:“如此也好,此事必須在天明之前辦好!”等那校尉離去之後,路招心情激動,更加難以入眠。此次若能守住盱眙,之前戰敗之事便算不得什麼了。現在只需再守上明天一天,只要將士們肯效死力,應該能夠守得住的。
在城樓中等了好一陣,才見那校尉急匆匆的回來,路招起身問道:“如何?已經募集了多少財帛?”
校尉面有難色,回道:“並不太多,恐怕……”
路招本也想到此節,因此並不覺得意外,只是神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冷哼一聲,對這名校尉說道:“想來城中之人諸多借口,那也不必說了,只是明日關係重大,不以厚賞激勵全軍,又怎能等到曹將軍領兵到來之時?你也不必對他們太過客氣,就說是我的軍令,你再領一隊人馬去辦此事!”
有了這校尉親自前去,那些不情不願的大族總算鬆了口,不過路招可是急着要用財帛的,這校尉軟硬兼施,一夜之間將城內搞的雞飛狗跳,就連衛茲都聽說了此事,連忙來找路招。
“路將軍,這,這樣做可是不大妥當啊。”衛茲本來已經睡下,這會兒來見路招,卻發現路招精神十足,毫無倦意,不由有些疑惑。
路招見是衛茲來說此事,便將曹仁的密令取了出來,給衛茲過目。
“既是如此,我軍只要再堅守一日便可,爲何還要搜刮城內百姓錢財?”衛茲是做慣太守的人,本又是讀書人出身,因此對此事很是牴觸,所以纔會連夜來勸說路招。
路招嘆了口氣,對衛茲說道:“府君可知道,如今城內將士士氣如何?”
“這個……”衛茲狐疑的看了眼路招,回道:“我軍連遭敗績,這士氣自然不怎麼高。”
路招點點頭,很是誠懇的對衛茲說道:“正因如此,我纔不避嫌疑,也要以厚賞犒勞全軍啊。府君爲百姓着想,某又何嘗不是?若城池得以保全,些許財帛算的了什麼?可若是盱眙城被荊州軍攻破,那百姓的損失又何止是這些財帛呢?”
衛茲愕然道:“可犒賞將士,也須百姓自願纔好……”
他這迂腐之論,使得路招頗有些不耐煩,不過敬他是太守,不好惡語相向罷了。
“府君多慮了。”路招伸手請衛茲在席間坐下,自己也坐下來之後,對衛茲繼續說道:“明日荊州軍必然會大舉進攻,若是將士不肯效死力,怎能抵擋的住?”
衛茲也知道明日之戰甚爲關鍵,聞言長嘆道:“罷了,現在也只能以守城爲要。但願百姓不因此而恨了我軍。”
路招見衛茲不再糾纏此事,心中暗自鬆了口氣,兩人又商議了明日如何防守等事,衛茲便告辭而去。路招熬到半夜也睏意難擋,在榻上沉沉睡去。及至天色將明時分,那名校尉興沖沖的上了城樓,路招驚醒坐起,得知他和主簿二人已募集了許多財帛,便立即召集城內守軍。
曹軍將士見有錢財布帛犒賞,果然士氣高漲,就連被徵發而來的民夫青壯,也得了些財貨。
各部都領過犒賞之後,路招便回到城樓上向荊州軍大營觀望,此時天色微明,就見敵營之中青煙升騰,想來是在埋鍋造飯,心中不禁有些沉重。雖然將士們的士氣提升起來,但實力卻遠不如敵軍,也不知能否堅持到曹將軍大軍趕到。
他在城樓上觀望敵情,城頭上的守軍卻三三兩兩的低聲議論着。
一名老卒見身邊年輕士卒正數着手中銅錢,嗤笑道:“數個什麼?你當這錢是好拿的麼?”
“怎麼不好拿了?”年輕士卒不明所以,小心地收起銅錢,擡起頭對老卒問道。
老卒憐憫的看了他一眼,扭頭望向城外,口中說道:“若不是要讓咱們賣命,又怎會突然發這許多財帛?”
“發不發財帛,咱們不都是一樣要賣命嗎?”年輕士卒無所謂的笑道:“若是有命活下來,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活不過今日,也是命中該死而已。”
他這樂天態度,並沒有影響到老卒,這老卒自從投軍以來,也有七八年時光了。以往也曾受過傷,捱過餓,甚至投降這個投降那個,卻從來沒有今日這種死之將至的強烈感覺。
倒是旁邊一名伍長,沉着臉說道:“今天看來要有場苦戰了,都提起精神,免得有了錢卻沒命使。”
“要是像昨天那樣倒也不怎麼可怕。”年輕士卒探出身子,向荊州軍大營望去。他昨日隨着領兵將校在城下,雖見荊州軍霹靂車將城內的房屋砸毀許多,但並未見有多少將士傷亡,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麼厲害之處。
伍長冷笑一聲,並不多說。以他的經驗來看,荊州軍今日攻城,一定不會僅僅只是用霹靂車。
登城廝殺的慘烈,他雖然只經歷過一次,但記憶實在太過深刻,現在回想起來,還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