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雖然已經決定搭上張揚這條快船,用他的眼光和魄力極大地投資張揚這個潛力不可限量的明星股,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就要對張揚以屬下的身份卑躬屈膝地『侍』奉在兩側。
一則是陳登灑脫不羈的個『性』決定的,加上兩人之前是很合得來的朋友,實在放不下身段『弄』得自己那麼低人一等。
二則如今張揚還沒有成爲真正的大人物,他陳家投靠了張揚不錯,但這只是合作盟友關係。等到他張揚成了一方牧守,能夠劃土自立,自封百官建都立業、成爲王侯的時候,他陳家纔會真正屈身張揚腳下,或者陳登個人才不得不迫於身份差距的壓力,把對張揚的稱呼從“如一”變成主公。
聽到張揚要打發他回徐州,就是爲了給吳家堡送糧,陳登頓時鄙夷道:“如一啊,你這樣做我可是看不過去了啊。男人,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今朝不成再等十年。可是……吳家堡當初可是把你苦力驅使,把你當成阻礙他們攀援富貴的礙腳石,幾次譏諷挖苦打擊,如一卻一心堅守。他們就不惜含血噴人,誣陷加構陷,險些要了如意的身家『性』命……這樣的過節仇怨,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一臉驚愕的張揚,陳登紅着臉喘息着,用悲憤的眼神凝視着張揚繼續說道:“作爲你的朋友,你的盟伴,甚至將來你的下屬,我不能忍受你爲了一個『女』人對你的敵人如此軟弱”
張揚奇怪地問道:“要是你你又該怎麼做?”
陳登咬牙切齒地說道:“借糧?哼哼,『門』都沒有而且我不借,我也要放出話來,徐州地界上誰敢借糧給吳家堡,別怪我陳家對他不客氣不把他們餓的全堡子人畜死一半,哭喊着來給我磕頭,我連『門』都不會開。這就是做錯事該付出的代價”
張揚嚇了一跳,但還是感『激』地拍拍陳登的肩膀道:“元龍,你真的很夠義氣,也很男人。”
陳登聽了張揚的話,臉『色』才緩和了些,而張揚卻是惆悵地望着正在跟秦妍躲在清靜處閒聊的吳穎一眼,嘆了口氣道:‘可是,穎兒他**,他叔叔再如何對我不好,可吳堡主卻是對我不錯,穎兒更是對我情深意重。不是我狠不下心,實在是……實在是不想讓穎兒傷心了。比起我受的苦受的氣來,穎兒這個夾在風箱裡裡兩頭不是的人可是苦多了。男人快意恩仇是不假,可也別太放縱了,多考慮考慮爲你付出良多、真心愛你在意你的人吧。只要能讓她好受一些,大不了我稍微再委屈一些算了。最不濟,帶着她遠走他鄉,一輩子不跟吳家的人見面就是了。’
陳登看着張揚一臉的堅持,無奈地搖頭嘆氣道:“你呀你呀,真是爲了美人,能忘了仇人啊。”
然後他眼珠一動,湊過去問道:“那次吳列去下邳借糧,吳家堡你你的親信也跟了來,送給我一封密信,說出了你在吳家堡受難的原委——”
張揚眉『毛』一動,問道:“是不是叫蘇德?”
陳登點點頭,然後小聲問道:“陶宇家世不小,在徐州的影響力雖不如我百年陳家,可絕不容小覷。我本想幫你報仇的,可是拋卻個人能力是力不從心。算上家族利益,我是不能無端跟陶家這個財神爺翻臉……所以啊,這個仇,還是你自己來吧。仇人,還是自己親手收拾,比較爽快。”
張揚沉着臉點點頭:“陶宇父親陶林在徐州主管財政大權,加上背後有陶公鼎力支持,還跟陶公有血親,而陶公對我算有恩惠又是長者,短時間內我根本動不得他。但從吳家堡十人風雪夜出走,一路披荊斬棘打拼,已經有了如今的成就。等到攻下洛陽,驅逐董卓,我的力量和名望必然會進一步膨脹,膨脹到天下諸侯都無法忽視的程度。這時候,我再苦心經營,軍威壓迫之下,就算是我明目張膽手刃陶宇報仇,徐州也只有默認的份兒。而不是殺了人之後,就惶惶不可終日,卷着鋪蓋到處逃避報復的。那時候纔是男兒揚眉吐氣的時候啊”
陳登低頭蹙眉沉思片刻,卻是抿着嘴,點點頭詫異地看了張揚一眼笑道:“行啊。你這話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家父和陶公都說我爲人太過卷狂,不知收斂進退。現在想想你在吳家堡,開始一直逢迎屈身,引而不發,最後卻是一鳴驚人的舉動,我不得不說,我得學學你的忍耐和韌勁兒。”
張揚點點頭,伸出我進的拳頭,在陳登面前一揮,然後又迅速收回:“人生就像一場拳擊博弈。出拳要快要很,但更要銘記的是每一拳都要留着後勁兒。只有打得出收的回,才能連綿不絕鐵拳如雨,而不至於力竭之下被敵人一舉擊倒。”
“而且有時候狀態不佳,敵人太強,你就得老老實實地護着要害捱打。博弈,只要你沒倒下,一時的強弱形勢根本沒有意義。大時代下,一閃即逝的流星太多了,耀眼是耀眼了,但卻不過是過客。人世沉浮難測,一時逞強非好漢,堅持最後真英雄。天下的歸屬往往是那些堅持到最後的人決定的。而我——已經做好了捱打和起伏的準備。百折不撓,做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陳登看着張揚握着拳頭自信而堅定的眼神,他也鄭重地點點頭,伸出拳頭沉聲道:“我陳登代表陳家,誓與如一共進退同榮辱。風雨如晦,此心不改——百折不撓”
說着,兩人的拳頭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於是,陳登就這樣走了。
張揚送走陳登,就趕過去跟剛剛安排好疲倦的軍馬之後,聚在一起喝酒談論一路風雨的孫堅、臧林等人見面。
剛剛坐下,孫堅就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罈子,舒暢地打了個飽嗝,朗聲對張揚笑道:“我們這一路過的苦啊,卻不想如一這裡還帶着美酒佳釀,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這待遇就是不一樣嗯……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怎麼做到的?”張揚納罕道。
孫堅指了指酒罈子道:“自然是這酒是怎麼保存下來的。這一路你們北上可盡是險山惡水,連條像樣的官道都沒有,又是一路奔襲逃命,這罈罈罐罐是在呢嗎保存下來的?”
曹『操』呵呵笑道,向孫堅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問了:“文臺,這是如一的殺手鐗,可是輕易不告訴人的。”
孫堅奇怪地看着曹『操』,反問道:“難不成你知道?”
曹『操』點點頭:“是啊,這個秘密一般人如一不會告訴他,可我曹『操』可不是一般人,自然是知道的。”
孫堅不可置否地搖頭一笑,也不在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浪』費時間,直接臉『色』一肅,嗓音低沉了些,對着幾人說道:“我們這一路走來,都頗爲不易。如一和元讓的大軍最艱難,北上狙敵九死一生。我和守仁(臧林的表字)西進大谷關、伊闋關,北渡伊水洛河,今日也纔到此地。而孟德、吳將軍從西進叩關,一路奔赴,如今我們三股大軍再次合流,融爲一體,共抗強敵”
皇甫嵩點點頭,接口笑道:“不止咱們三股大軍。文臺有所不知,令公子孫策和韓馥大將徐晃、麴義大軍,還有張邈張超兄弟大軍,也已經從孟津關從邙山南下,而袁本初和孔伷、孔融等諸侯的聯軍也已經過了炎河,正在往大龍溝奔赴,不過三日就能匯合……”
說到這裡,皇甫嵩仰起頭欣慰地嘆了口氣道:“誅滅國賊,中興大漢的日子不遠了——”
皇甫嵩大發感慨,幾人作爲晚輩都只好拱手符合了一陣,哄的皇甫嵩老懷大慰,喝了幾碗酒之後更是豪邁地做了首詩,抒發內心的感懷,對國家對社稷前程的寄望,贏得了一片叫好和讚譽。
酒喝的很盡興,曹『操』打着酒嗝看着衆人問道:“如今大家夥兒都到了,接下來是在這兒等袁紹西進大軍前來,然後一同發兵洛陽,還是北上邙山,策應張超張邈大軍入關?各位有何打算,說來聽聽。”
皇甫嵩呵呵一笑,滿面紅光地說道:“要我說,咱們現在這兒等袁紹孔融,然後再北上孟津關,接應孫策韓馥的大軍,那時候天下諸侯幾十萬大軍齊聚,何等的兵威那時候再發兵攻取洛陽,定能讓西涼軍聞風喪膽,一戰而下哈哈哈——誅滅國賊,中興大漢的日子不遠了——”
孫堅張揚對視一眼,卻聽臧林抱拳道:“晚輩同意皇甫將軍的意見。”
孫堅也點點頭,說道:“皇甫將軍言之有理,十幾路諸侯合兵一處,纔是上策。”
而張揚卻是搖了搖頭,衆人大奇,皇甫嵩眯着醉眼問道:“如一爲何搖頭,老夫的建議有何不妥?”
張揚苦笑道:“不是晚輩不贊同將軍的意見,而是袁紹這一路太讓人不放心了。當初從軒轅關出發時,陶謙大人就曾帶着病身親自去酸棗大營苦求他們發兵西進,牽制東線各鎮的西涼軍,爲我北伐大軍緩解壓力。可是,袁紹答應的好好的,等陶公一走,到現在都快一個月了。等到我們幾次險死還生,等來了孟德兄,穎兒的援軍,等來了文臺兄、守仁的西進大軍,袁紹還不見動靜……”
說着張揚就嗟嘆道:“由此可見袁紹此人有多磨磨嘰,根本沒有時辰觀念。現在他們到了大龍溝,我們到這裡用了三天,他們怕是要三個月也指不定。或許等到董卓自己病死了,他還沒趕到洛陽城下呢。”
聽了張揚的話,衆人先是一愣,然後都哈哈大笑起來,曹『操』更是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指着張揚哈哈大笑道:“如一啊,你說的太妙了,太對了袁本初就是好謀而無斷,做事情婆婆媽媽,猶疑不決,做事情慢吞吞的實在煩人。當初他不發兵,害的如一和元讓——幾次遇險,等我們如今把前面難啃的骨頭都啃得差不多了,他才動靜——嗯,也指不准他到了洛河河畔又紮營不走了,等到我們在洛陽城下跟董卓的『精』銳血拼的差不多了,他才馬不停蹄地帶着所部大軍前來收拾殘局,最後把勤王所有的功勞都算到自己頭上呢?”
曹『操』毫無掩飾的話,聽的衆人有些發呆,臧林更是聽的心驚『肉』跳。
在他看來,袁紹四世三公,家族勢力何等了得,豈是你曹『操』能誹謗的了得?儒家常言,尊卑有序,謙遜守禮,這樣赤*『裸』*『裸』的譏諷實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但法家也說了,言而無信,自『私』自利的人,是要嚴懲的斯文,只對斯文人有意義。
曹『操』大笑,皇甫嵩皺着眉看着他問道:“也許袁紹前面作爲讓人不解,但他畢竟是從先帝時就討伐叛逆聞名天下的大漢忠臣,更是敢於把劍和董卓對峙,可見他心裡是裝着大漢,裝着天下黎民的。如今形勢大好,他不該再做出讓天下人失望的事情來——”
曹『操』對此只能笑而不語了。別人都看到袁紹的溫文大氣,思賢如渴的漂亮外衣,認爲袁紹能成大事。但曹『操』可是跟袁紹一起從小玩大的,他胯下幾根『毛』都數得清,何況是他身上的致命的缺陷,以及爲人秉『性』?
袁紹騙得了所有人,甚至他自己,但騙不過慧眼如炬的曹『操』
見到曹『操』淡笑搖頭,皇甫嵩眼神有些黯淡,接着就低下頭無聲地喝酒了。
而孫堅幾人也都望着曹『操』皇甫嵩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麼,也都低頭喝酒吃『肉』,一時間冷了場。
張揚望了一眼通紅篝火上烤的流油,正噼裡啪啦作響的野山『雞』,看了幾人一眼,用商量的語氣折中地說道:“如今我們大軍剛剛彙集,還很疲憊凌『亂』,正需要時間休整補充。而皇甫將軍說的也不錯,袁盟主西進大軍只要不算太慢,五日之內就差不多到了。與其以凌『亂』疲倦之師北上,被洛陽城十萬西涼軍『精』銳以逸待勞攻打,還不如先等上兩天,最起碼等歇過了神再說。之後……”
“之後,若是還不見袁盟主抵達,我們再北上不遲。”張揚最後說道,然後向衆人投去希冀的問詢的目光。
孫堅點點頭,臧林也點點頭,曹『操』沉思片刻,也點點頭,皇甫嵩感『激』地看着張揚,緩緩起身道:“那就這樣決定了吧。”
然後他望了一眼天上彎彎的弦月,對衆人說道:“天『色』已晚,大家夥兒都歇着吧。明日動身遷往隱秘之處休整,沒有好體力是不成的。”
衆人都起身恭送皇甫嵩離去,然後也都開始散去。
張揚還沒等回自家營帳睡覺,就見臧林過來,拱手問道:“我那玄德師兄怎麼不在?可是去了別處?現在何處?如一可知?”
張揚這纔想起來,當初一起從軒轅關北上的還有劉備啊。
但自從炎河被董越拋石機炮轟,擊碎了炎河浮冰,沉了糧草,劉備就與他們隔河相望,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面。劉備關羽的生死所在,張揚還真的無從知道。
張揚苦笑搖頭道:“當日炎河河畔遇伏,我們到了北岸,玄德兄留在了南岸,從此就再也沒碰過面——”
見到臧林有些失落,張揚就安慰道:“別擔心了,也許他們現在正在往這兒趕路也說不準呢。洗洗睡吧,明天要趕路呢。”
臧林感『激』地向張揚一禮道:“臧林告辭”
還沒等張揚轉身走多遠,就見曹『操』揹着手皺着眉頭嘆着氣走過來,見到張揚就苦澀地說道:“元讓的左眼算是瞎了。看到他一個人不叫疼也不發怒,就躺在那兒直勾勾地盯着帳篷頂看,我這心裡就覺得難受。他才二十九歲,又是豪爽愛瘋的『性』子,如今突然遭受如此鉅變,我真怕他就此消沉下去。”
張揚想起從軒轅關半路相識夏侯惇,再到這一路上的生死相依的種種,聽了曹『操』辛酸的話語,張揚心裡也是不好受。
但張揚還是嘆息了一聲,對曹『操』說道:“別擔心元讓,他很堅強能扛得住的。”
“這次鉅變,對於他來說,就是人生的轉折點……看吧,元讓重獲新生之後,會更加出『色』。他的人生也會更加『精』彩。”張揚由衷地說道。
大龍溝。
成千的營帳順着山勢破堰連綿起伏,就如一個個大蘑菇,很壯觀。
大龍溝關隘已經被袁紹聯軍接管,此刻映着城樓上熊熊的盆火,袁紹指着城樓上當日被張揚用火油劇烈燃燒留下的黑『色』斑痕對衆人說道:“這裡該是被烈火燒過的。”
衆人點點頭,審配接口道:“這城牆也黑乎乎的,也該被燒過。這關隘的吊橋和關『門』也該被燒過。綜合來看,劉揚大軍是用火攻攻下了這裡,然後順利西進殺到洛陽城下的。”
袁紹等人絲毫不懷疑審配的話,大將兼外甥高幹看了看輪廓模糊城樓,疑『惑』地看着審配問道:“可……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審配乾笑一聲,搖頭退下,袁紹向外甥一揮手,制止他這無關緊要的問詢。
這時城下傳來飛騎快報,袁紹等人一看,郭圖問道袁紹:“主公,如今北邊韓馥張超的大軍也開始叩關南下,孫堅陶謙的人馬也趕到了洛陽,我們是不是趕緊趕去匯合?”
袁紹沉思片刻,擺擺手搖頭道:“不急,不急,先等等看,先看看他們能達成什麼樣子再說。”
“可是——”沮授見到袁紹如此態度,還如何不知道自家主公的打算,忙想着出言勸阻,但袁紹沒給他機會,而是輕輕一揮手,向大將淳于瓊下達命令:“讓三軍就在這裡駐紮休整,何時出發,等我軍令。”
“喏”身材『挺』拔魁偉,相貌英俊不凡,曾今跟袁紹一同爲西園八校尉之一的『玉』面校尉淳于瓊,出列一拱手就踏步而去。
沮授苦澀地搖頭一笑,無奈地走下了城樓。
而此刻洛陽城裡,萬戶熄燈,巡夜的帶甲執戟之士結着隊列在各處嚴密巡邏,而在奢華的謫仙樓的密室裡,鄭冰淡然地跪坐着。當石『門』被敲響,機關被打開,一身黑『色』披風裹緞的王允領着一個同樣夜行衣裝扮的少年走進來,摘掉少年頭頂的黑『色』帶帽的時候,那少年望着鄭冰,眼中含着淚,『激』動哽咽地喚道:“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