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敵軍在不足兩裡的距離向自己這邊快速的移動而來,已經無法讓臧霸從容的調度軍隊,部署兵力了。
肥城未下,所有的主力部隊都在城下跟城上的守軍僵持着,是不可能臨時讓他們折回來的。如果這樣做,只會讓軍隊感到惶恐,士氣低落,那樣跟自殺無異。
然而,臧霸身邊不過一百多的士兵,相對於敵軍而言,簡直不是一個級別。
但臧霸又不可能忽視這支敵軍的存在,如果讓他們順利跟城內的守軍會合了,那麼自己這方也就徹底失敗了。
臧霸現在要做的,當然是在不調動前方攻城部隊的前提下,如何能夠將這支不速之客順利擊退。
“將軍,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臧霸在聽到眼前將士們質疑的聲音後,立即是環眼瞪視着他們,喝道:“今日我等兵力上處於逆境,若想將敵擊退,唯有死戰而已,諸公何疑!”
臧霸平時能善待將士,故將士們都樂於爲之死。在聽到將軍的決心後,他們一個個齊聲叫道:“願追隨將軍死戰!”
臧霸點了點頭,立即讓人將山下面的輜重車打開,爲每個將士都多發了一領鎧甲。
臧霸目光掃視了衆人一眼,開口道:“敵軍距離我們這裡已經不足一里之地了,接下來,請諸公隨我一起上陣殺敵!我們泰山向以精兵著稱於世,每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男兒。就算他來者萬人又如何?我們一樣不將他放在眼裡!請諸公記住,你們的努力將直接關乎這場戰鬥的勝負。若是勝了,我將奏明劉大人,爲在場有官職者升一級,無官者,賜予官職,並每人賞錢五千貫!”
在他面前站立着的將士們。在聽到將軍臧霸的封官許願後,臉上盡皆掛滿了笑容。
“但是!”
臧霸按刀而立:“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若你們不奮力而戰,這戰如果是敗了的話,我縱然能僥倖活了下來,也因爲羞於面對劉大人,必將當場自殺謝罪!而你們,想想劉大人對你們再造之厚恩吧,你們還有臉去見劉大人嗎?該怎樣,我就不用再說了吧?所以。此戰唯有成功,不準失敗!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
將士們轟然應諾。
“好,穿上!”
他命令一下,所有人又在皮甲之外,再套了一副剛領到手的鐵甲。
臧霸這時也已經身穿了兩副鎧甲,將身子裹得跟水桶相似。雖然這樣一來不利於奔跑,但他們好在只是禦敵,而非奔襲。再加上自己這方人少,面對的必將是敵軍火力的猛然阻擊。不能不將身體保護好。
不時,山下的軍士又擔了一大缸的酒水,擡着放在了百名將士之前。
臧霸走上前去,拍開封泥。用酒器舀起酒水,親自爲每個人手捧着的空碗裡註上了滿滿的一碗酒。等到只剩半缸子酒的時候,臧霸乾脆將大缸抱起,扛在了肩膀上。向衆人喝道:“接着接着!”那些將士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臧霸人未到時,就已經將空碗伸了出去。
每個人酒都倒上了。臧霸也舀起了一碗,隨後將滿碗的酒水舉在胸前,凝視了衆人一眼。他臉皮突然緊繃着,一臉的嚴肅端重。
他目光掃處,衆將士爲之肅容,眉毛也豎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衆將士的心似乎凝在了一起,同仇而敵愾!
“咕咚,咕咚!”
臧霸端起酒碗,揚起脖子,如灌水的機器,將滿碗的酒往喉嚨裡直灌着。
他頷下的一部鬍鬚,也被酒水頃刻間給濡溼了,竄起了無數的水珠子。
一古腦的長鯨吸水,沒兩下,一碗的酒就被臧霸喝了個罄盡了。
臧霸將碗收回,然後左手一捋鬍鬚,將鬍鬚上沾着的酒漬一掃而盡,右手順勢擡起,將空酒碗砸在了地上。
啪!
黑漆的陶碗,碰上土丘上的石塊,立即碎了。
咕咕,咕咕。
啪啪,啪啪。
在看到所有將士將手中的酒水喝完,全都砸在地上後,臧霸方纔滿意的哈哈而笑。這樣的士氣,不怕他千軍萬馬了!
他立即抽出了腰間佩刀,喝道:“都跟我殺上!”
此刻,曹休親自帶領的萬人部隊,也已經離這裡不足半里之遙了,前方的軍隊也已經迅速跟臧霸的百名死士絞殺在了一起。
曹休的軍隊雖然號稱兩萬多,但真正精良,能夠用於作戰的卻不足萬人,且連全部兵力的一半都沒到。
而他爲了撐住肥城,幾乎將那些慣戰的士兵都調去守城了,他身邊這支萬人的部隊,能夠真正稱得上“士兵”的,不足兩千多。其餘的,多是先時強行徵集來的奉高城的民夫。所以可以想象,他這支作戰部隊的戰力並不是很強。
而曹休,故意將那些毫無戰力的士兵放在最前面,所以一但被臧霸率領的泰山精兵一衝,立即是四分五散,分崩離析了。
臧霸揚塵大叫着,帶着他的隊伍徑直衝殺上去,曹軍幾乎沒有像樣的阻擋。
曹休自領中軍,在看到前面部隊大潰後,心裡好不着惱。
但見對方不過百餘人,居然衝得前軍潰不成軍,簡直丟人到家了。
他立即是大喝一聲,將保護在自己身邊的兩千精兵,分出了一半,讓他們投入了戰場。
這一千人撲上去,自然不同於前軍,很快組成了有效的阻擊點,將百人困在了中間。
到了此時,臧霸仍是一絲不懼,揚塵大叫着,如一頭猛獅一般,硬着頭皮殺上去。
而臧霸身後的將士,長長的擺開在戰場上,將軍到哪裡,他們就殺到哪裡。往往對方還沒撲上去,他們早已經撕開了一條口子,一往無前的殺了上去了。
在臧霸的帶領下,曹休派出的這個千人的阻擊隊。不過如夢幻泡影,很快失去了作用。地上的屍體不斷的堆積着,每個人的衣甲上全都是鮮血。
曹休並沒急着將全部軍隊投入戰場,他早已將隊伍約束了下來,拉開了一定的距離,並擺佈好了陣勢。
他自己則在馬背上觀望着眼前的戰場,靜靜的看着那個如猛獅一般戰鬥的臧霸。
眼看臧霸即將破圍而來,曹休嘴角微微上翹,手中的令旗輕輕舉了起來。
矗立在曹休身後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在看到曹休令旗揮動的那一刻。立即跑上前來,組成陣勢,張弓拉箭屏息以待。
曹休身後的將士有一人走上前來,小心的提醒曹休一句:“將軍,當真要發箭麼?可我們自己的人還在裡面。”
曹休瞪視了他一眼,怪他多話。那將軍嚇得臉色發紫,趕緊退了下去。
曹休很是滿意的調過頭去,手中令旗向前一指。
臧霸已經突圍而來,帶着百名甲士衝殺了上來。
他的身後。當然還有那些糾纏而來的曹休所部。
但就在曹休令旗一指的瞬間,簌簌的箭矢如雨點從半天砸落,不分敵我射入了陣中。
頓時,慘叫聲此起彼伏。衝上來的人頃刻間倒下了一片。
而這羣人裡,幾乎都是那些來不及逃跑的曹休部下。至於臧霸所部,人人身披兩副鎧甲,又善於躲避。所以中箭的非常少。幾乎是曹方倒下百人,他這邊也只是死傷兩三人罷了。
並沒因爲有這些顧及,曹休會停止射擊。相反的。他怒不可遏的頻頻揮動着令旗,將箭矢稀里嘩啦的投入了戰場。
在一波又一波箭矢的猛烈掃射之下,臧霸這邊也接連倒下去了二三十個了。
噗的一聲,一支硬弩力氣太過粗猛,居然射入了臧霸左臂兩層鎧甲之內。
臧霸悶哼一聲,被這股大力一帶,接連蹌踉的倒退了數步。
蹭蹭蹭……
“將軍!”
身後趕到的士兵立即將臧霸護住了,保護在他前後。
看着臧霸瞬間蒼白的臉,將士們都是心驚肉顫。
將軍可千萬不能有事,他要是不能再戰了,那我們這次算是徹底的失敗了。
“將軍,敵人箭矢太猛了,我們要不暫且避一避?”
那些將士們說着,有的已經動起手來,準備將臧霸往後拉去。
臧霸整個虎軀一震,他很清楚,若此時退了,那就難以再次衝上來了。戰場上講究的就是士氣,士氣衰了還打個屁戰!
臧霸將衆人攙扶着自己的手推開,隨即咬起牙關,將箭矢拔了,狠狠的丟在地上,大聲叫道:“都跟我上!哪個敢退後一步,老子先殺了他!”
對於他自己臂上傷口之處不斷涌出的鮮血,臧霸卻是殘忍至極的不聞不問。推開衆人,又是第一個衝殺了上去。
衆將士想要爲臧霸包紮傷口都來不及,眼看臧霸尚且能不顧性命,奮不顧身的殺上去,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自然是全力的跟了上去!
眼看臧霸帶着七八十個帶傷的士兵即將衝了上來,曹休立即將旗子一換,弓箭手在輪迴的射擊中,撤了回去。而兩邊,立即衝出了數以百計的輕騎兵,輕騎兵人執一把鐵戟,接住臧霸等人就圍殺了起來。
這隊騎兵前身是虎豹騎,乃是曹純將他送出城時,順便送給他的一支基本武裝。而曹休就是靠了他們,悄悄在泰山間立足。這支騎兵可以說是曹休的最後底子,也是他的中堅力量。他現在將他們拿出來,可以說是寄予了無上的期望。而這支騎兵一但殺上,立即就控封住了對方的路子,算是向曹休有了初步的交代。
曹休很是滿意的對着眼前的戰場,露出了一絲笑意。
噗!
張五開了一個小差,他突然感到了身後的鼓聲沒了氣勢,不似先前的雄渾了。
而這鼓聲一小,不但是他自己,就連身邊的將士那股拼勁也突然沒有了,好似靈魂抽空了一般,沒了支柱。
這鼓聲如此羸弱,看來一定不是臧將軍敲擊的了。
也就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突然一顆大石從天而降,轟然擊中了他的胸口……
“張將軍!”
張五從雲梯上跌下,幸好城牆本身不高,摔的也不甚重,只是暫時胸口悶痛,頭也有點暈。
“沒事,沒事!”
張五在地上昏厥了片刻後,立即狼狽的爬了起來。
雖然他嘴裡說沒有事,但剛纔那塊大石撞擊得比較夠分量,所以早已擊傷了他的胸口。他剛剛站起來。喉嚨裡猛的一甜,一口鮮血止不住的吐了出來。
“將軍!將軍!”
旁邊的將士走上來扶他,想要勸他不要再衝在前面了。
張五將手一推,忽然問道:“臧將軍那邊可還安全?”
將士們微微一愣,一人走上前說道:“那個……臧將軍剛纔說了,有夥敵軍從後殺來,他必須阻止他們,不能讓他們殺到了攻城部隊的後方。所以他就親自帶了百餘士兵,衝殺了什麼……”
“什麼!”
張五兩眉一豎。大叫道:“荒唐,你們怎麼不去增援呢!”
他說着,就要往後衝去,但瞬即被兩邊的將士抱住了:“我們非但不能增援。而且張將軍你也不能去。”
張五瞪視着他們,很是不理解。
將士們解釋道:“臧將軍說了,將軍你的任務是攻破此城。若此城不破,將軍你也不可帶兵過來。”
張五瞪大着雙眼。又摔着膀子推他們,就是一定要出去。
那些將士沒奈何,只得叫道:“將軍。這是臧將軍的命令!你得服從!”
“哼!”
張五狠狠的跺了跺腳,折身而回。眼看城牆上的賊兵仍是頑固以守,就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立即將他們消滅了乾淨。他咬了咬牙,又徑直衝殺了上去。這次,張五拼了命一般,武器在他手上也似一下子發揮了以前十倍的威力。在完全不顧及自身所受傷害的情況下,他是任着鮮血長流而不管,一心向上衝殺着。以致那些想要阻攔他的守兵,在看到他這樣拼命鬥狠之後,終於嚇得手上一哆嗦,被張五一刀將其掛了。然後張五,趁着這一間斷的縫隙,翻身殺上了城牆。
“殺!”
他身後的將士眼看張五衝上了城頭,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跟着衝了上去。
殺喊聲,頓時響起城頭。
不虧是虎豹騎的前身,在新一輪的攻擊下,臧霸身後七八十個士兵,已經倒下了一片。而現在能夠跟他繼續戰鬥下去的,已經不多了。
臧霸手中的刀砍下了不計的頭顱,刀口子也已經被砍得捲了起來。
但他兩臂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仍是龍行虎步,往前不住的衝殺着。
迎面一騎揮着長戟,向他面門奔來。臧霸筆直衝殺了上去,一刀砍上鐵戟的杆子,發出了一聲銳響。嗡的一聲巨震,那騎兵的手腕被這一股大力一震,虎口處鮮血直奔,手上捏不住,長戟頃刻爲對方所奪。
臧霸一手捏住長戟,一手將刀甩出,人跟着衝了過去。
那長戟往那騎兵胸口上一撞,騎兵跟着慘呼一聲,跌撞下馬,臧霸則飛身而上。而他剛纔一手甩出的卷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了身後即將衝上的一名士兵的腦袋上。那士兵頭上本戴着頭盔,刀是無法傷着他的,只是偏偏臧霸力氣巨猛,只隨便一甩,也已經如甩出了一道千斤的巨閘,頃刻間就將他頂門砸了個開花,鮮血就從他面門上直流了下去。
臧霸奪了這匹馬,揮舞着手中的鐵戟,拼命殺出了一條血路。
遠遠的,臧霸看見一杆大纛之下立着一位將軍,而將軍此刻距離他不過十數丈的距離。
他當然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在盯上曹休的那一刻,臧霸立即撇下所有人,徑直朝着他奔了過去。
“將軍,不好了,那賊將殺了過來!”
曹休當然看到了,但他並沒有慌亂。
臧霸轉眼之間就到了,曹休此刻也不能棄下衆人就跑,更何況,這並不符合他的風格。
他立即拎起了手中的長槍,扯着馬奔了上去:“賊將休得猖狂!”
臧霸大喝一聲,一杆戟胡亂殺上。那曹休硬接了兩個回合,虎口上已經有點微微的麻木了。曹休身後衆將看到,知道將軍畢竟年少,還不是臧霸的對手,也就不顧人多人少了,紛紛加入了戰團。那臧霸一見,哈哈一笑:“來得正好,也省得你們一個個上!”
臧霸當然不是孤身奮戰,在他身後的那些將士,已經有十幾個人偷學了臧霸一手,搶了馬來,躍馬向這邊趕來。
臧霸兜轉着鐵戟,向着四面亂殺,倒是並沒感到絲毫的懼意,殺到最後,反而是越殺越勇了。
那些衝殺上來的將士武力參差不一,能有曹休那般身手的也沒有兩個。因此臧霸一通廝殺下來,已經倒下三四個了。
也就在衆人拼命廝殺時,那邊突然煙塵大起,又有臧霸人馬加入了戰鬥。
而曹休此時也已經得到,肥城已破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