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路這人一向反應靈敏,耳聞章吾喝破,再見寒光暴起,便是身子一個激靈,趕緊一扭,手腕徒震。就見他將從劉備身上的劍撤了,猛的一回斬,便聽碰的一聲,飛劍落地。但跟着,木路手裡的劍也落在了地上。
這下只把衆人看的眼花繚亂,寒意頓生,就似是剛纔那劍差點就要了自己的命。
木路斬落這一劍,雖然看起來瀟灑果敢,但也是驚險不過。
他握手的劍,猛的一斬落,剛一觸到飛來之劍,便是腕口一窒,接着被這股力道一衝,手中的劍便是跟着不由自主的被丟落在地上。
公子應見他不聽己言,還要殺劉備,便是勃然大怒,喝道:“放肆!”
章吾立即上前,拉着木路退了兩步,道:“木將軍只是一時失手,還望公子恕罪!”
章吾一面說着,一面拉着木路下拜。
張飛跑上堂來,先不理他,問劉備:“大哥,你沒事吧?”
劉備重新坐了下去,笑道:“三弟,沒事!”
張飛聽大哥沒事,這才虎眼掃視了一遍地上,反手就要擒拿木路。
章吾站在木路身邊,趕緊賠禮道:“張將軍息怒,行人不意將將軍佩劍擊落,實在不該,等會小可向將軍另奉上一支更好的寶劍便是。”
行人是木路的字。
劉備也怕惹得事大,叫道:“三弟,不要傷了將軍。”
張飛哼的一聲,雖然住手,但還是怒不可遏,指着木路罵道:“我去換兵器,汝如何要趁機殺我家大哥?你這廝,實在該殺!”
木路其實一直暗暗顫慄,他的虎口,因爲剛纔一劍斬去,雖然雙劍落地,也僥倖保住了自己小命,但他一直忍着痛,攥握着拳頭,因爲他的虎口早被震出了血。這下被弄怕了,所以愣是被張飛指着,只是忍着不去還嘴,把氣往肚子裡拽。
公子應這時怒氣衝衝的道:“木副將,劉平原都替你說話了,你還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向劉平原賠禮?”
劉備雖然惱怒他要刺殺自己,但想到襄賁政權未定,不意先鬧僵了,便是趕緊道:“這倒不必。”
張飛瞪視着他,木路看了一眼,心膽俱顫。緩了緩,終是轉身向劉備拱手:“平原得罪了!”
劉備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趕緊站了起來,離席執腕:“木將軍哪裡話,以後還需同舟共濟,適才多有得罪,還望將軍你不要見怪。”
張飛在一旁道:“大哥你忒也好人了,他要殺你,你如何要向他賠起禮來!”
劉備只不理。
木路在心裡鄙夷一聲,並沒回答。
劉備手掌抓到他手腕上,他那虎口磕出的血溢了出來,劉備只覺得一陣粘稠,咦了一聲,叫道:“將軍這是……”
看到地上雙劍,豁然明白過來,趕緊住口。
木路虎口還在吃痛,只不哼唧。
劉備道:“將軍手上沒事吧?看來要趕緊包紮一下。”
木路被他弄得煩了,手上一使力,便即掙脫,鼻子裡悶哼一聲。
張飛就站在他身邊,見大哥對他這麼客氣他不領情也罷了,現在又對大哥如此無禮起來,便早是把他氣暴了。
張飛也不有任何兆頭,便是掄起鉢大的拳頭,呼的一拳,就像木路後腦砸去。
張飛這拳暴起,本來誰也瞧不見,眼看就要將木路一拳砸斃。只是木路這人自被張飛丟了一劍過後,便是一直膽顫心驚,如杯弓蛇鳥。此刻別說張飛站在自己身邊,就算遠遠的,他也要防着他。所以張飛隻手臂一動,他就知道他要出手了,便是趕緊讓開。
木路一讓開,不知章吾就站在他身邊。章吾猛然見到這隻碩大的拳頭,便是心膽俱顫,心裡叫了聲完了,一時忘了避讓,愣是眼睜睜的看着這隻拳頭砸下。
其實他要避讓也已經來不及了,想張飛拳頭何等速度。
張飛乍見失去了目標,便自心驚,一見到章吾,想收拳已經來不及了。要知道打出去的拳頭如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如果你強行去收的話,那麼徒自毀傷你的內臟。
但張飛還是硬硬的回收了點力道,愣是打在章吾的肩上。
雖然這拳頭力道減了許多,但還是受的不輕。
章吾雖然忍住沒叫出來,但見他表情,也可想象他是忍受着何等的苦楚。
張飛歉疚的收回拳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劉備走上前來,瞪了張飛一眼:“三弟,你魯莽了,還不向章將軍道歉。”
“這,這……”
張飛咕噥兩句,轉過臉來,瞪視着木路,道:“要道歉也是這廝這是,是誰叫他做縮頭庸狗的。”
章吾替自己捱了一拳,其實木路心裡也是十分歉疚,不用說早就去查看他,問道:“章將軍,沒事吧?”
章吾苦笑的搖了搖頭:“行人,沒事。”
劉備見張飛不賠禮,畢竟是他傷了別人,只得替他向章吾道歉。章吾自然客氣兩句,嘴裡不敢承受。
公子應道:“好了好了,章將軍既然沒事,就請將軍去取兵符來,我和劉平原還在這等呢。”
公子應說話的口氣都有點不耐煩了。
張飛這拳形似輕而着實不輕,後勁厲害,就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章吾兀自忍受着痛楚,向前行禮,道:“好吧,既然是陶伯父親口命令,那麼末將當立即奉上。”
章吾說完,一揖,就要轉身。木路立即抓住他衣甲,皺眉道:“將軍體傷着實不輕,不如這樣,由卑將代勞吧。將軍還在這裡休息一下,免傷脛骨。”
章吾想了想,拱手道:“公子你看如何?”
公子應點了點頭:“誰取都一樣。”
木路道了聲謝,轉身出去。
公子應讓人將地上酒菜灑掃乾淨,又替劉備重新整上了一案,然後邊吃喝邊等着木路取來兵符。
劉備見章吾時時皺起眉頭,便是關心的詢問道:“章將軍,你真的沒事嗎?要不麻煩公子去請個折傷醫來。”
章吾抱拳道:“多謝平原擔心,我沒事。”
公子應哈哈笑着走了下來,舉盞到劉備面前。
劉備有點錯愕,趕緊舉盞站起。
公子應道:“劉平原吶,古有四公子,齊國孟嘗君田文、楚國春申君黃歇、趙國平原君趙勝和魏國信陵君無忌,他們都是禮賢下士之輩,讓我久仰不已啊……”
戰國末年秦國逐漸強大,各諸侯國貴族爲了對付強秦的入侵,便是竭力網羅人才。他們廣招賓客,豢養起來,以爲自己出謀劃策,以此來擴大自己的勢力和影響力,爲自己的政治資本打下強有力的基礎。而這‘戰國四公子’則是有明的禮賢下士之輩,劉備當然聽說過他們的事,只是不知公子應此時說來何意也?
劉備不好妄加猜測,只點了點頭:“這戰國四公子的確恢弘有氣度,實是君子之楷模。”
“是啊!”公子應嘆了一口氣,舉盞道:“請飲此酒。”
劉備覺得他行事太過突兀,但也不好推辭,便是滿滿飲下。
公子應只是淺嘗即止,笑道:“古之四公子,比我如何?”
劉備一愣,他這不是找贊,根本就是找罵。
但劉備當然不能罵他了,只得說道:“古之四公子英俠逼人,今之公子應酒量過人!”
劉備喝酒時早看見他只喝了一口,甚至是根本沒喝,所以覺得很是氣憤,但又不好當面言清,便是反語相激,要羞辱他一番。
誰知公子應還以爲他是在誇自己,也沒考慮他話裡所藏的譏諷,便是仰頭哈哈大笑:“平原過獎了,平原過獎了!”
劉備心裡罵了句:“蠢駑!”
但自洋洋得意。
公子應一笑而過,又道:“古之四公子都是禮賢下士之輩,你看我今日如何?我依陳登先生之言不但禮待平原你,而且立馬讓你掌管襄賁城軍政大權。你看我在這一方面,比之四公子又如何?”
劉備大吃一驚,公子應如何在章吾面前提起陳登,要是章吾起疑了那便該如何?便是趕緊看了章吾一眼,只見章吾臉色紫漲。
劉備稍微放了心,想他不過是氣公子應把軍權從他手裡奪了,還要在劉備面前大言,所以他這才氣憤不過,沒有細聽公子應話裡的苗頭。
劉備一想公子應的問話,便是好笑。想此人還真是個草包之極,如此大事又沒喝醉酒便是口無遮攔的說出,難道一點心機也不藏否?只是想到陳登如此聰明之人,如何要選擇此人讓我‘輔佐’?當真想不通。原來他還以爲陳登之所以舍小去大是因爲小的賢明,現在一看,還真不如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公子商。想當日自己突然兵臨城下,公子商雖然知道我是在爲解救徐州而來,但他考慮到這麼些時日纔來定有機關,所以才事事提防我。想此人雖是多疑,但起碼也是有腦子之輩,再怎麼說也比眼前此人強啊。
劉備當然不能以辱相譏,只得趕緊笑道:“古之四公子雖是禮賢下士之輩,但比起公子你來,可說小巫見大巫了。”
他嘴裡這麼說着,其實心裡卻道:“哼,今之公子應雖是‘禮賢下士’之輩,但比起古之四公子,可是小丑見大巫了。”
公子應當然不能讀他腹語,只哈哈大笑:“平原又過獎了!”
章吾在旁聽着,全是嫵媚之詞,心想還道劉平原是何等有能之輩,卻原來也是溜鬚拍馬之徒,當是可氣,想陶伯父如何讓這樣人來接手襄賁?
章吾愈想愈可氣,便是不由哼的一聲。
公子應正高興着,被這嗤之以鼻之聲彈出,便是心頭厭惡。正要以語相譏,不意門外小吏走了進來,遞上一支帶有絹帛的箭矢。
公子應問道:“是何人的?”
小吏回道:“小人不敢拆看。”
公子應揮揮手就讓下去了,劉備看到那片雪白絹帛,心裡一驚,這跟昨日那個絹帛是一樣的,難道是曹操又差人射箭來索要于禁了?
正自猜疑,公子應看也不看,交給劉備:“平原,你既然是我的心腹,又是襄賁城守,這絹帛自然由你來看。”
公子應還真能大言不慚,道我是他心腹?劉備心裡好笑,將絹帛接過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