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殿軍,是一項艱鉅至極的任務。一支軍隊撤退時,其殿後部隊數量過少不行,這樣起不到爭取時間,讓主力大軍成功逃離的作用。然而殿軍的數量過多也不行,自身實力消耗太大的話,對接下來的戰事發展不利。
殿軍的統領也非輕易可選,自身要有視死如歸的勇氣不談,此外還要有出衆的統帥能力和個人魅力,至少要能讓其部衆心甘情願地隨之一起赴死才行。
五千騎兵,其威勢非同小可,更何況眼前除了這支騎兵隊之外,高覽部的三萬餘人仍然環伺在側。擔任殿軍的部隊,下場只有全軍覆沒一途,別無其他任何僥倖的可能性。而作爲這支殿軍的統領,至少有九成可能是要死在這亂軍之中的。
高順、趙雲、黃忠、夏侯兄弟,每一個都是自己的心腹愛將,曹操當真不忍心指派其中任何一人前去赴死。可如今已身處絕境,曹操要是狠不下這個心,那麼死得可就不是一個兩個愛將了,自己的整支大軍都得盡數賠在這裡。
五千騎兵奔馳的速度很快,已經沒有時間讓曹操遲疑考慮了。
“司空,羽願領一隊殿後!”正當曹操決定忍痛喊出由誰統領殿軍的時候,關羽突然在其身後請命道。
“雲長……”聽聞關羽自薦,曹操不由怔了一下。他方纔考慮殿軍統領人選的時候,倒是將這位暫投自己帳下的猛將給忘了。
但是這個關羽竟然自願爲自己赴死?這怎麼可能呢!曹操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這些天來自己從來沒有收服過關羽的心,那麼關羽又怎麼會甘願自請率部殿後呢?要知道,一旦領兵出擊,所面臨的幾乎就是必死之局啊。
難道關羽已經不在乎能否回到劉備帳下了麼,以至於這麼輕生?
等等,回到劉備帳下?曹操突然隱隱間察覺到了關羽真正的意圖。
關羽曾言,若待離去,必先立功。
既然是要立功,還有比這殿後更拿得出手的功勞麼?
雖然不能威風八面地斬將殲敵,但卻是於大軍之中豁出自家性命換取曹操的生路,這不要說是戰功了,哪怕稱作是對曹操的救命之恩也未嘗不可。
如果是普通的戰功,關羽他日請辭的時候,曹操或許會耍賴推脫,擺出各種藉口不許關羽離去。可是如果關羽眼下擔任起這殿後的任務,那可就意味着他對曹操有着活命之恩,如果他此行未死,異日得知劉備下落,向曹操辭行時,曹操還怎麼好意思不讓放行?
要知道,關羽可是自赴絕地,換得曹操逃出生天,其恩義何其重也!如果屆時關羽請辭,曹操還百般刁難的話,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曹操,那豈不是等同於曹操對全天下宣告自己是薄情寡義、忘恩負義之人麼?
雖然殿後的任務九死一生,但對關羽而言卻是最好的立功時機了。擔任殿軍,所面臨的局面是萬分危急不錯,但關羽是何人,若論自傲自負,關羽絕對排得上天下前三。往日他只率五百人便敢往數萬曹軍,現今曹操如若答應自己的殿後之情,那麼指派給自己的部隊定然不會只有區區五百之數,關羽又如何會畏懼?
他相信自己在這大軍面前也定能安然無恙,這就是一代武聖的自負!
雖然想清楚了關羽的心思,但現在曹操也只能應允其殿後之情。自己雖喜愛關羽之忠勇,但畢竟是剛投不久,更遑論其尚未歸心,相較於關羽而言,其餘諸將自己更捨不得讓他們去送死。
既然關羽主動請命,曹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吾撥六千步卒,一千弓卒於汝,殿後之事,就拜託雲長了。”曹操語氣沉重地說道。
七千人,想要拖住五千騎兵加上三萬數千大軍,真真是難如登天。再者說,誰也說不準袁紹是否會爲了徹底抓住或殺死曹操,將其身後的十餘萬大軍一舉壓上。
九死一生?不,這幾乎可以說是十死無生了。
“司空,羽尚有一請。”關羽在應命之後,略作沉吟,隨即再度開口對曹操懇請道,“若羽此去遭逢不幸,還煩請司空善待吾嫂,如得知吾兄下落,還望司空能完璧歸趙,將吾二位嫂子送還與吾兄。”
關羽雖然自傲,平素自恃武勇而視大軍如無物,但如今眼前所要面對的乃是袁紹十餘萬強兵,若說關羽心中一點緊張與顧慮都沒有,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雖然關羽自信能夠從十餘萬大軍之中生還,但以防萬一計,該交代的還是要交代一下。如若自己生還,那麼來日得知兄長下落之後一走了之便可。可萬一自己有去無回,那麼至少也要讓兩位嫂嫂的安全得到保障才行,不能讓她們在自己逝去之後再無依靠,以至於遭遇什麼悽慘的命運。
“允。”所謂一諾千金,曹操也不矯情,對於關羽的請求,曹操報以簡單而堅定的回答。
曹操性格上雖然也有着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既是應諾之事,就必不會違約。
將殿後的部隊撥給關羽之後,曹操下令鳴金,率領參軍撤退。
戰場之中趙雲等部雖然聽到了鳴金的命令,但苦於爲高覽部所纏,久久無法擺脫。
眼看五千騎兵轉瞬即至,如果還拖不得身,說不得這萬餘軍兵今日就要盡數陷在這裡。
被五千騎兵衝陣的下場會是什麼,趙雲再是清楚不過。饒是趙雲一身是膽,此時的臉色也不禁有些發白。
難道,一切就要結束於此了麼?
正當趙雲決定魚死網破,率領自己所部與袁紹大軍一決死戰的時候,關羽帶着負責殿後的軍士殺了過來。
“司空有令,所有人率部速退!”只聽得關羽高聲喝道。
趙雲等人如何還不明白,關羽及其身後的數千部隊便是殿軍,負責拼死殿後抵禦敵軍。
關羽所統殿軍朝着高覽部大軍撞去,惡戰隨之展開。
趙雲輕嘆一口氣,趁着關羽殺入敵陣的時機,急忙收攏己部人馬,帶着殘軍向後方退去。
雖然自己曾經被關羽重創過,但趙雲並非記恨之人,那些不快早已隨煙雲消散而去。同在曹操帳下爲臣,趙雲對關羽其人也甚爲欽佩,此時見到殿軍統領乃關羽,心中也頗爲唏噓和不忍。
趙雲雖然不願見到關羽獨自率部送死,但他並非性格衝動之人。趙雲知道,曹操撤軍必然有負責殿後的部隊,如若不然,今日大軍便要盡折此地。
殿軍的目的就是爲了給別部撤離爭取時間,爲了不辜負關羽的努力,此刻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帶領儘量多的士兵撤離,這就是自己目前唯一的職責。雖然很想前去幫助關羽迎敵,但趙雲清楚,自己麾下的士兵從開戰伊始便苦鬥至今,早已是疲乏不堪,到現在還沒崩潰完全是靠一口氣堅持着,論戰力根本沒剩下多少。
“雲長,抱歉,吾先帶自己的部隊撤退,待將其撤至安全處之後,吾再隻身前來助汝!”最後望一眼關羽所在的方向,趙雲輕嘆一口氣,心中暗自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