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很快在一片歌功頌德之後結束了。劉範能當上州牧這樣的封疆大吏,實力再次邁上一個新臺階,這絕對是個對何進極其不利的危機。但讓劉範感到驚奇的是,何進這次竟然一改往日的牴觸,出奇地沒鬧騰,竟放任漢靈帝授予劉範涼州牧的官職。州牧這樣既有軍權、又有政權的地方大員,劉範得了,何進爲何沒有動靜?劉範百思不得其解,便去詢問劉焉。
劉焉這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事情的原委還要追溯到幾天前,一日無事,劉焉被何皇后(也就是何進的妹妹)召進宮裡,何皇后開門見山直接問劉焉,他是支持大皇子劉辯做儲君,還是支持二皇子劉協爲太子。原來,劉宏知道何皇后背後有他哥何進。漢靈帝劉宏還是很聰明的,他知道,如果立何皇后的生的兒子,也就是大皇子劉辯爲太子的話,恐怕他百年之後,漢家天下被他何家所取代;但如果立二皇子劉協爲太子,劉宏又怕何皇后和何進兩兄妹惱羞成怒之下,來個逼宮,逼着他立劉辯爲太子。兩難之下,無論立誰爲太子,劉宏都沒好果子吃,所以他選擇了遲遲未曾立儲君。
劉宏不立儲君,這可就急壞了何皇后了。所以,她急需有一個地位不低於她的兄長的朝臣,建議劉宏立劉辯爲太子。而在何皇后看來,此人非劉焉莫屬。之所以何皇后盯上劉焉,是因爲劉焉在宗親中很有威望,是宗室的帶頭羊;而宗室歷來因其特殊地位,對皇位傳承影響十分大。若是劉焉能夠支持何皇后生的皇子劉辯,那劉辯成爲太子就少了很多阻力。
劉焉大喜!來覲見何皇后時,他正愁該如何逼迫何進同意劉範出任州牧呢!雖說何進是大將軍,但他首先是外戚、國舅爺,失去皇后這棵大樹,何進就什麼也不是。但何皇后深知她的哥哥何進的品行,此人對權力十分癡迷。何皇后擔心將來她兒子劉辯登基,何進會假借國舅之姿,架空掉劉辯的皇權。何皇后如此處心積慮,面面俱到,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於是,何皇后需要第二張王牌,以保證劉辯能順利被立爲儲君,更有人能在劉辯長大之前制衡住何進,進而讓劉辯穩固地統治大漢。
何皇后開門見山,那劉焉也坦誠相待,劉焉答應說服整個宗室支持劉辯,但交換的條件是,何皇后必須敦促何進在劉範出任涼州牧這個問題上保持絕對的靜默。爲了兒子的前程,何皇后爽快地答應了。於是,何皇后從宮裡傳信出去,讓何進不要阻攔劉範封賞一事。何進惱火不已,但最終還是聽他妹妹的話了,所以在溫德殿議功時,他竟一言不發。
劉範恍然大悟。劉範知道,歷史上,外戚都要對支持他們的后妃俯首聽命,不然他們的權勢一被后妃所否認,失去了合法性,權力、地位就會瞬間土崩瓦解。比如說,呂后專權時,爲了掌控朝堂以及地方,她把她的兄弟子侄都封爲王侯。一時間,呂氏成爲僅次於劉氏的第二大家族,凡是呂后的家人,不是王爺,就是萬戶侯。但呂后一死,呂氏子孫就在宮中沒了勢力,劉氏及其支持者們立馬就蜂擁而上,把呂家人殺得血流成河。由此可見。后妃的分量是要高於外戚的。
至於劉焉說過要支持劉辯,知曉歷史發展的劉範根本不害怕。歷史上,劉辯最終還是登基了,就算沒有劉焉的支持,有皇后和大將軍兩個巨頭的支持其實也夠了。而且最後董卓進京,還直接廢黜了劉辯,立比劉辯更聰明的劉協爲皇帝,是爲漢獻帝。
……
宴會散席,何進便帶着他的黨羽們回到大將軍府。此時,除了鄭泰,袁紹、袁術、陳琳、曹操、吳匡、閔貢等人,也已經投靠何進,藉着何進的權勢,這些人都得以升官,陳琳擔任大將軍府的主薄,其餘人等,包括曹操在內,都在劉宏和何進一同掌控的南北兩軍中,出任校尉、中郎將等軍職。
一進大將軍府正廳,何進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屋就尋找各種趁手的東西,一把將手裡的東西砸得稀巴爛,或者一腳踹穿桌子和屏風,整個大廳裡充斥着瓷器、傢俱被摔爛的聲音,以及何進粗重如牛的喘息聲。他的屬下們靜靜地看着,不敢說一句話。
何進發泄了半晌,這才停下手,氣呼呼地坐在一方坐席上。鄭泰道:“主公,勿要動氣,保重身體爲重啊!”
衆人還想要勸慰,何進猛然一擡頭,呵斥道:“身體?!哼!要不是我拼了這條命地給她鋪路,她哪有今天國母的威風!”
衆人雙股戰戰,不敢說話。何進從座位站起來,怒道:“想當年,我們的爹孃雙雙餓死,親戚也是個個不做聲,若不是我小小年紀就從事屠戶這等賤業,支撐起這整個家,她早就隨父母一起去了!豈能享受到如今國母的福分?!想當年,她只不過是雒陽城裡不起眼的一個野丫頭,若不是我四處爲她奔波,替她打通關係,結交權貴,她能被選進宮裡做美人?!若不是我,舍了這張臉去巴結那些個閹人,她又能被陛下欽點爲皇后?!”
何進說的確實是事實,要不是有何進支持,何皇后難有今日風光。何進喝了一大口茶,一陣大喘氣後,接着一把把茶杯摔爛。何進又怒道:“若沒有我,她豈有今日無限風光?好啊!當了皇后了,又生了皇子了,陛下恩寵她,羣臣敬仰她,就連何苗那個白眼狼也只聽她的話,她就把我這些年對她的好全都給拋到九霄雲外了!難道她忘了,我還是她大兄嗎?!難道她忘了,她是怎麼當上這個皇后的嗎?呸!狼心狗肺的東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了!哼!”
何苗,就是何進和何皇后的三弟。靠着長兄和二姐上位,何苗當上了南軍的一箇中郎將。但何皇后生下大皇子劉辯之後,開始擔心自己的大兄會在日後對劉辯產生威脅,於是,她需要另一個強有力地並足夠忠誠的人,這個人就是她的三弟何苗。何苗也在何皇后花言巧語的攻勢下,最終悄悄地站到了她這邊。
鄭泰勸道:“主公不必心傷,左右不過是皇后不讓您阻止劉焉夫子罷了!兄妹情分還是在的嘛!”
“他一個婦道人家懂個屁!劉焉劉範父子一肚子的壞水,又豈是池中之物?她爲了她的孺子,放了劉范進了涼州,陛下又如此信任他,日後他有十萬大軍在手,天下人又對他仰慕萬分,我又將如何奈何他?何況在朝廷上他還有劉焉,朝野之間,互爲掎角之勢,日後我再想獨霸朝堂,更是難上加難了!”何進十分憤怒。
鄭泰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主公,我們這是中了劉焉的計了!”
何進道:“中的是什麼計?”
鄭泰正要回答,曹操站出來,搶答道:“鄭大人想說的是,之前上谷郡的消息並未傳出,而劉焉竟然在喪子之痛時進言再開州牧制度,陛下同意了。沒過多久,劉範回來,按照他的功績,應該外放做州官,正好應了劉焉的州牧制度,恰好當了涼州牧。如此巧合,必定是他們父子刻意爲之!”鄭泰點點頭。
何進也是聰明,一下就聽懂了,他站起來,道:“你是說,劉焉事先知道劉範未曾陣亡,故意隱瞞了下來,進而向陛下進言設立州牧,然後劉範再回京,因功正好領了涼州牧之職!他們是打了一個時間差?”
曹操道:“主公英明!”
何進恨恨地道:“怪不得啊!怪不得啊!我就說劉焉在朝會之前的幾天,還天天哭得如喪考妣,怎麼一到朝會上,竟還有精力去管朝廷的事?劉君郎、劉子楷,你們父子倆果然厲害啊!”
何進又道:“如今劉範已然坐大,我又將如何應付?”
袁紹道:“大將軍何必憂心?雖然劉範是做了州牧,但他的涼州離朝廷山高皇帝遠的,又怎麼對朝局施加影響?且他的老巢涼州若不安定,豪強於其背後捅刀子,他根本騰不出手來對抗大將軍,但涼州難治,天下皆知。劉範必須治理涼州好,才能騰出手來,與大將軍您爭鋒!”
袁術道:“我看啊,劉範此去涼州,未嘗就沒有躲避大將軍鋒芒的意思。涼州,是最偏遠的一個州,交通閉塞,消息不靈,雖然朝廷對涼州影響力不大,但相同地,涼州也難以影響朝廷!劉範此次攜大勝之威,本可以出任富庶之州的州牧,比如冀州、徐州,可他偏偏選中了這形似不毛之地的涼州,恐怕是被大將軍打壓得怕了,這才躲到山高皇帝遠的涼州!”
何進這才舒放一些。袁紹道:“所以我認爲,如今以他們父子爲首的宗室之勢力甚大,對大將軍不利。但劉範一去,便是主動示弱,希求大將軍放過他罷了!大將軍也很難對付他,不如就此放過他,劉範再怎麼輕狂,得了大將軍的原諒,那也是會投桃報李的。”
何進聽了,頻頻點頭,道:“本初、公路,真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袁家的子弟,遠見卓識,果非他人可比啊!”
“謝大將軍誇讚!”袁氏兄弟道。
曹操道:“大將軍萬不可懈怠啊。我曾與劉範相熟,知曉此人心靜如水,志剛如磐,素懷天下大志,此次出任涼州牧,恐怕不是爲了躲避大將軍,而是另有所圖啊!”
何進道:“哦?孟德是說他暗懷篡位之心?何以見得?”
曹操正要說,袁紹插嘴道:“孟德,你說劉範另有所圖,那你說說,他圖的是什麼?”
曹操還沒想出來,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劉範此行,必有爲人所不知的目的!”
何進聞言笑了,道:“孟德,你還是年輕啊!不如本初老謀深算,你還是多跟他學學吧!”
曹操本還想進言,但又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