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03

荀襄決定暫稱那纏着過來不放的錦衣青年爲“錦衣男”,郭嘉不屑道:“分明是個話簍子。”荀諶在一邊語重心長地勸着:“小嘉啊,我看人家話簍子說的挺對的,你看你當年還嫌棄二哥太瘦,現在二哥珠圓玉潤了,你卻還連小雞仔不如。再瞧瞧你這慵懶的小眼神兒,底下一片青灰啊……昨兒晚又沒睡好罷”荀諶找指指滿院子裡撒歡兒跑的小黃雞,又指指郭嘉睡眠不足的深眼眶。

荀彧在一旁皺眉:“怎麼說話呢。”珠圓玉潤是用來形容他的嗎?!

荀襄踮起腳,有些困難地摸摸郭嘉的頭,安慰道:“嘉嘉,沒事兒,我不嫌棄你。快去餵雞食讓它下蛋給你吃。”

郭嘉見狀繳械放棄與荀氏兄妹交鋒,沉着臉喂完雞食睡覺去。

從此“錦衣男”總是不定時來荀家報道;荀攸每天早出晚歸逮不着人影,荀襄不解,一個黃門侍郎就忙成這樣;荀彧頻頻受邀出入大儒名士之家;只剩尚未入仕的荀諶和毫無名氣的郭嘉無人問津,連荀襄都收到了袁紹夫人的請帖。

“咦,我又不認識這劉夫人的,她請我作甚?”荀襄無論如何都是第一次收到如此正式的請帖,雖然疑惑,可內心還是有點激動。

“傻,自然是袁紹的授意了。”荀諶睜着一副死魚眼看她。

“袁紹邀請我就更沒道理了!”荀襄又是一驚。

荀諶懶洋洋地說:“袁紹自然不會平白無故邀請你,你還不知道荀樊懷了身孕?”

荀襄這下是從裡到外都驚透了,直接跳了起來:“什麼?荀樊有孕了?!”然後她就開始滿屋亂竄,荀樊也有孕了?!可巧了她和唐孚若是在一處還能做個伴兒,也不知道袁紹哪來的消息得知荀襄跟來了洛陽,打着見見孃家人的招牌尋她去安慰安慰荀樊這個孕婦,總之她堅信,如果不是荀樊不想安心養胎了,又怎麼會想見她?

“不行,我得去看看!”荀襄打定主意,要進袁府一探乾坤。

荀諶道:“本就由不得你去不去。”

“袁紹與其弟袁術當年可是洛陽有名的公子哥,誰人不羨?”郭嘉一邊蹲在地上餵雞食,一邊給荀襄講故事。

“雖是庶子,別的倒是樣樣比得過他嫡出的弟弟。年僅二十就能做得一方太守,我等也二十了,卻還在喂小雞。”郭嘉自嘲着搖搖頭,語氣裡卻一絲嘲弄語氣也無,只是講故事罷了。

“那怎麼能一樣,袁家樹大着呢。”荀襄託着腮,不以爲意。倒是才意識到郭嘉也快到了弱冠之齡了!不過縱使袁紹是舉孝廉去的,又怎會沒有家族方便?

“今年已至中軍校尉了,儼然是大將軍的左膀右臂。”郭嘉喟然。

“那他夫人呢?”荀襄對朝中之事也愈來愈不感興趣了,只覺皇帝將死,大局已亂,孰是孰非,她一個小姑娘也看不清了,不如聽聽郭嘉的簡易轉述版。

郭嘉道:“尚未有子。”

荀襄兀自猜想:“倒是荀樊得了頭籌啊,可惜也是個庶子。”

郭嘉一臉無奈:“袁紹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了。”

荀襄又聽得一驚,爲何現在的人不是當娘就是當爹!繼以驚悚的目光將郭嘉從頭至尾打量了個遍,仍是一身素服,眉目見深,輪廓愈朗。再看身形,儼然是個成年人了。

郭嘉被看得發毛,道:“看我作甚?”

荀襄幽幽地道:“連嘉嘉你也到了要當爹的年紀了。”在潁川初見時,不過一個十四五的少年,怎麼也到了當爹的年紀了?

郭嘉:“……你還是先擔心擔心友若兄吧。”荀諶也及冠數年了,家裡倒是也給他定了一門親,許的是陳羣的小堂妹,正是在荀彧婚禮上瞄到郭嘉的那一位。好容易等女方及笄,定下這門親事的荀緄卻驟然離世。荀家最高的長輩去世,舉家服喪,喪期將過,他就溜到了洛陽來,陳家那邊竟也沒說什麼。

荀襄唉了一聲,道:“哎呀,就看他那副死樣子也知道再過十年他都不一定抱上兒子!”她沒說的是,由於荀彧的“悲劇婚姻”在前,荀諶心底裡對父親荀緄安排的婚事深深的排斥,等他老人家過世後才把不滿收了起來——父母之命,還是得娶。再說陳家的小堂妹,開始還老向荀襄打聽郭嘉的事,後來一聽郭嘉並非荀氏子弟,大失所望,也就此作罷。

荀襄跟着袁府的婢女穿過層層迴廊廳堂,還沒來得及欣賞袁府景色,就已來到了女眷們所處的花廳。遠遠望去,當真鶯鶯燕燕,笑語晏晏。

荀襄在衣香鬢影間尋了三圈才鎖定荀樊的位置,坐在一個滿身華貴的少婦旁邊,幾年不見,她的變化但是不小。大概與大多少女一樣,嫁做人婦後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五官也變得細緻起來,此刻正着一身絳色華衣跪坐在那裡,連嘴角都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荀襄想,袁紹還真是會養人兒啊!

“姐姐,這就是妾身常提及的小妹阿襄。”荀樊微微側首,對上座的嬌貴少婦說道,又轉過頭來招呼荀襄,“阿襄,快來我這裡。”荀襄小步上前去,也裝出一副乖順嬌柔的模樣,溫聲道:“見過劉夫人。”

“真是個嬌俏的小姑娘!從你一踏進門來我就知道你必定是荀彧先生的妹妹,瞧你們生得多像,真教人以爲是親兄妹!”劉氏是個標準的貴族女人,任憑誰說,表情與氣度都是恰到好處的。正如現在這般,荀襄認爲她端出的架勢,就是荀樊不能比肩的。不過劉氏有一點是真沒說錯,荀襄的確長得有幾分肖似荀彧,鼻樑都是高高的,脣色也很相像。她回以劉氏羞澀一笑,再瞅瞅荀樊的表情,紋絲未變,好像這句話沒能刺激着她。

一頓茶話,半日看花。荀襄在袁府打發了好長一段時間,也算參與了洛陽上層女子們的聚會,和幾個名媛混了個臉熟,走時劉氏還贈了把精緻的團扇給她,絹上繪的是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荀襄跟着荀樊徐徐在後,進了她在袁家的居所,從格局到裝潢,都比她在潁川住的那間好太多。如今荀樊是主,她纔是客,荀樊還是讓她隨意坐了。

“你如今這般倒真不像有了身孕的人。”荀襄託着腮,看着荀樊尚還平坦的小腹道,其實方纔在劉夫人的宴上,她就想問這個問題,如今房裡就剩她們姐妹兩人,連婢女都不曾有了,她才終於放開來。

“再過兩月就看得出了罷。聽說文若兄長的夫人也有孕了?”荀樊與所有母親一樣,撫着正孕育生命的地方,充滿溫暖的溫情和希冀,荀襄雖體會不能,但感覺好似她期望着院子裡的小黃雞快快長大下蛋一樣。

或許這個比喻有點不太恰當,她想。

“是呀,嫂嫂肚子裡那個只比你早三四個月而已。”荀襄想起臨行時,唐孚的肚子已經有些圓潤了,還胖了許多。看得出唐孚很希望荀彧能留下,和她一起等着他們第一個孩子來到這世上,不過她什麼都沒有說。

荀樊道:“文若兄長也終於要當父親了……”

荀襄覺得她這話裡的嘆息還是遮不住盼望的意味,爲什麼?

“你也要嫁人了吧。”還不等她得出結論,荀樊就蹦出一句嚇人的話,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表情語氣都與小時候她對她說“你也該背書了吧”如出一轍。

荀襄背上頓時浸出數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