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關羽在側,諸葛亮全然不睬。關羽忍耐不住,乃高聲道:“關某自隨兄長征戰,許多年來,未嘗落後。今日逢大敵,軍師卻不委用,此是何意?”諸葛亮笑道:“雲長勿怪!某本欲煩足下把一個最緊要的隘口,怎奈有些違礙,不敢教去。”關羽說:“有何違礙?願即見諭。”諸葛亮說:“昔日曹操待足下甚厚,足下當有以報之。今日曹操兵敗,必走華容道;若令足下去時,必然放他過去。因此不敢教去。”關羽說:“軍師好心多!當日曹操果是重待我,我已斬顏良,解白馬之圍,報過他了。今日撞見,豈肯放過!”諸葛亮說:“倘若放了時,卻如何?”關羽說:“願依軍法!”諸葛亮說:“如此,立下文書。”雲長便與了軍令狀。”關羽說:“若曹操不從那條路上來,如何?”諸葛亮說:“我亦與你軍令狀。關羽大喜。諸葛亮說:“雲長可於華容小路高山之處,堆積柴草,放起一把火煙,引曹操來。”關羽說:“曹操望見煙,知有埋伏,如何肯來?”孔明笑道:“豈不聞兵法虛虛實實之論?操雖能用兵,只此可以瞞過他也。他見煙起,將謂虛張聲勢,必然投這條路來。將軍休得容情。”關羽領了將令,引關平、周倉並五百校刀手,投華容道埋伏去了。劉備說:“我弟義氣深重,若曹操果然投華容道去時,只恐端的放了。”諸葛亮說:“亮夜觀乾象,曹賊未合身亡。留這人情,教雲長做了,亦是美事。”劉備曰:“先生神算,世所罕及!”諸葛亮遂與劉備往樊口,看周瑜用兵,留孫乾、簡雍守城。曹操在大寨中,與衆將商議,只等黃蓋消息。當日東南風起甚緊。程昱入告曹操說:“今日東南風起,宜預提防。”曹操笑道:“冬至一陽生,來複之時,安得無東南風?何足爲怪!”這時,黃蓋的船隊已經即將靠近曹營,黃蓋十艘船在中江順風而前,黃蓋手舉火把,使衆兵齊聲大叫:“降焉!”曹軍官兵毫無戒備,“皆延頸觀望,指言蓋降”。程昱觀望良久,謂曹操說:“來船必詐。且休教近寨。”曹操說:“何以知之!”程昱說:“糧在船中,船必穩重;今觀來船,輕而且浮。更兼今夜東南風甚緊,倘有詐謀,何以當之?”曹操省悟,便問:“誰去止之?”文聘說:“我在水上頗熟,願請一往。”言畢,跳下小船,用手一指,十數只巡船,隨文聘船出。聘立於船頭,大叫:“丞相鈞旨:南船且休近寨,就江心拋住。”衆軍齊喝:“快下了篷!”言未絕,弓弦響處,文聘被箭射中左臂,倒在船中。船上大亂,各自奔回。南船距操寨止隔二里水面。黃蓋用刀一招,前船一齊發火。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船如箭發,煙焰漲天。二十隻火船,撞入水寨,曹寨中船隻一時盡着;又被鐵環鎖住,無處逃避。隔江炮響,四下火船齊到,但見三江面上,火逐風飛,一派通紅,漫天徹地。曹操回觀岸上營寨,幾處煙火。黃蓋跳在小船上,背後數人駕舟,冒煙突火,來尋曹操。曹操見勢急,雖然心有不甘,但見敗局無法挽回,便自焚剩下的戰船,方欲跳上岸,忽張遼駕一小腳船,扶曹操下得船時,那隻大船,已自着了。張遼與十數人保護曹操,飛奔岸口。黃蓋望見穿絳紅袍者下船,料是曹操,乃催船速進,手提利刃,高聲大叫:“曹賊休走!黃蓋在此!”操叫苦連聲。張遼拈弓搭箭,覷着黃蓋較近,一箭射去。此時風聲正大,黃蓋在火光中,那裡聽得弓弦響?”正中肩窩,翻身落水。
張遼一箭射黃蓋下水,救得曹操登岸,尋着馬匹走時,軍已大亂韓當冒煙突火來攻水寨,忽聽得士卒報道:“後梢舵上一人,高叫將軍表字。”韓當細聽,但聞高叫“義公救我?”韓當說:“此黃公覆也!”急教救起。見黃蓋負箭着傷,咬出箭桿,箭頭陷在肉內。韓當急爲脫去溼衣,用刀剜出箭頭,扯旗束之,脫自己戰袍與黃蓋穿了,先令別船送回大寨醫治。原來黃蓋深知水性,故大寒之時,和甲墮江,也逃得性命。
張允等人也沒想到水戰這麼快就開始了,喊殺聲響徹江面,在這個長不足二十里的水域內雙方五千艘戰艦十餘萬人馬廝殺作了一團。炮石翻滾箭矢橫飛,不住有船艦傾覆或者進水沉沒,兵器交擊兵士呼號之聲隨處可聞。這場水上的遭遇戰打到此刻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半時辰,從上午一直打到下午,江面上隨處可見底朝天漂浮着的船艦。仗打到這個地步,已經純粹進入了拼意志拼勇略的階段。江東水軍乘東南風,移動速度極快,曹軍防不勝防,很快地被江東軍打個東西對穿。張允還在那裡徒勞無功地揮舞旗號。江面北側的荊州水軍離着張允座艦比較近的幾艘船隻在漸漸下帆減速,張允很快就集結了三艘鬥艦兩艘艨艟的兵力在身邊。加入減速行列的戰船越來越多,後面許多拉滿了帆衝過來的艦船收不住自他們身邊掠過,還有一些操控失當撞了上去。周瑜手下的錦帆大將甘寧率先提着一杆環首刀站立在一艘艨艟的船頭,像他這個級別的將領在水軍中是有乘坐樓船資格的,最起碼也是鬥艦。然而如今這個錦帆賊非但沒有坐大船,站在小船的船頭這個江東軍前鋒將官連甲都沒有披,身上穿着一身短衣,袖口緊扎,小腿裸露,兩隻眼睛死死盯着張允的座艦。隨着一聲巨響和劇烈的震動,甘寧的坐船正面撞上了張允的鬥艦,巨大的動量帶得甘寧的船尾部上揚,而帶着巨大撞角的船首已經整個沒入敵艦船鼻位置,滾滾地江水順着這個缺口源源不斷地流入了敵
艦艦腹。東南風越刮越大,火勢越來越蔓延開來,就在碰撞發生的那一剎那。甘寧縱身躍起,伸手把住了張允鬥艦的前甲板邊緣,大刀叼在口中兩臂用力飛身而上。前甲板上的荊州兵此刻被劇烈的震動震倒在地,還處在驚慌失措不明所以的階段,一個小頭目正自一面穩定着自己的身體一面大聲呵斥手下保持紀律。就在這個時候,一身古怪打扮地甘寧翻上了船頭。
在甘寧剁翻了第三個荊州水兵之後那個小頭目才反應過來,他拔出刀向着甘寧撲上來。此時甘寧已經將前甲板清出了一塊地方,那些從跟着他做賊當強盜開始便在水面上混生活的水兵開始陸續爬了上來。
那個荊州小頭目被甘寧一腳踢進了江裡。這小頭目分量不輕,甘寧地腳有些發麻,瘸着腿走了兩步才活動開。
甲板上的肉搏很快便結束了,甘寧沒能衝上去活捉張允,因爲這艘鬥艦前部破開的口子實在太大。隨着江水大量灌入,艦身漸漸開始傾斜。張允的親兵很快便護送着主將逃離了這艘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的危船,不過他們沒有來得及帶走張允的將旗。甘寧佔據上層之後毫不猶豫地便將這面篆體的張字將旗砍落在江面上。
此時曹軍地局面已經相當危險了,前軍上千艘艦船被周瑜的楔形陣形破開,被那些樓船護衛在中央的鬥艦和艨艟已經全部揳入主要由荊州水軍組成的曹軍前軍中部,他們佔據了江心位置。雖然明明是南北兩面受敵的局面,但是不停發動攻擊的卻是他們,而無論在戰船數量還是人數上都佔有絕對優勢的曹軍卻不得不被動挨打處於守勢。
隨着被江東艦隊摧毀的船隻越來越多,許多原荊州水軍將領都逐漸開始明白今天這一仗地結局已定。周瑜一上來就憑藉強悍的樓船編隊將荊州水軍主力切分開來,再加上毛玠這個中樞指揮者臨陣怯場。而經驗豐富的張允此刻則被截斷在了北面。原本兵力佔優勢的荊州軍此刻被分成了南北兩部分,每一部分相對江東軍都屬於劣勢兵力,而雙方之間的聯絡交通又被江東艦隊切斷,使得在遭受敵軍攻擊時荊州水軍只能各自爲戰,沒有任何呼應協同的餘地。
戰爭進行到中午地時候,被江東水軍切割開來的荊州水軍已經有一千三百多艘艦船。此刻周瑜的座艦頂部打出了一連串急促的旗語,二十艘樓船便似約好一般同時開始轉舵,在水流和方向的作用下這二十艘船轉眼之間便橫了過來,在大江的中段形成了一條樓船鎖鏈,將後面兀自全速衝下來的曹軍中軍和後軍攔了下來,也將前面一千三百艘敵船徹底納入了江東軍的包圍。
此刻江面上已經激戰了將近兩個半時辰,被擊毀沉沒的曹軍艦船已經達到三百多艘,被重創的江東軍戰船也有兩百多艘,前軍方面曹軍地兵力優勢正在源源不斷逆江開上來地江東軍面前逐漸喪失,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處在下游大約七八里處位置地程普手中還掌握着大約將近六百艘戰艦的力量未曾投入戰鬥,那是周瑜留下的最終殺手。
此刻曹軍後軍也是一片混亂。後軍的荊州水軍很少,大部分都是當船伕使用,船上滿滿搭載的都是曹軍的陸軍,這原本是打算運到夏口去登陸的,沒想到在這裡便遇到了江東軍。理論上這些鬥艦艨艟實際上根本就不能參加水戰,因爲上面只有很少的水兵。那些陸軍官兵倒是很積極地拿着刀槍想要參戰,可惜吐了兩天肚子早就吐得乾乾淨淨,渾身軟綿綿沒有半分力道,且在甲板上站都站不穩,晃悠着要參戰一個大浪拍來便有三五個人落水,負責督察後軍的文聘見狀不禁連連搖頭……
就在戰爭進行到第三個時辰的時候,後方的水巷內突然間號角齊鳴鼓聲震天,一支殘破不堪卻氣勢兇悍的船隊自水巷中殺了出來,將曹軍後隊一百餘艘船艦當場打了個措手不及……
仗打到這個地步,張允和文聘都知道措手不及,準備下令撤退了,目前三千一百多艘戰船組成的曹軍艦隊目前已經損毀沉沒了五百五十多艘,有將近三百艘不同程度受損,江面上到處漂浮着殘破的艦隻和四散分離的木板和桅杆碎片,無數落水的荊州士兵在拼命地向兩岸遊動。而水性較差的曹軍則一面掙扎呼救一面四處尋找木板等可以依賴的漂浮物。時刻威脅着他們生命的,是江東水軍射出的一支支箭矢,基本上,在水中游動的人很難躲過弓箭的近距離射擊。目前前軍基本上已經被打成了一團稀爛,絕大部分部隊建制已經散亂不堪,暫時還沒有被打沉的艦船在忙着逃遁,而尚有戰意的一些小股部隊卻要麼在陣中暈頭轉向找不到敵人,要麼便是被佔有絕對優勢的敵人圍攻得連口氣都喘不過來。整個東部的江面上已經完全成了江東軍的天下。此刻毛玠已經快給蔡瑁跪下了,這個曾經風光一時的曹操身邊的紅人此刻腸子都要悔青了。在曹軍中其實誰都清楚毛玠的本事,若是說起政略文韜毛玠在丞相府中是一等一的高人。但是說起上陣殺敵調兵遣將他其實還不如給他當衛隊長地曹真。蔡瑁也沒有想到毛玠居然這麼不頂用,更加沒有想到荊州水軍這麼快便敗下陣來。乍一看到江東軍的樓船他也吃了一驚,不過還是沒有料到這些大傢伙的威力如此巨大,更加沒有料到荊州軍竟然一上來就被人家打亂了指揮建制。毛玠現在對着蔡瑁好話說盡,目的只有一個,希望蔡瑁趕緊將指揮權接回去,這個仗自己是萬萬沒有信心再打下
去了。
蔡瑁卻是十分冷靜,他在判斷了敵我態勢之後立刻明白這個仗今日必輸無疑。怎麼打都輸定了,唯一還值得想辦法的就是如何才能儘量多帶一些船隻和士兵回去。因此蔡瑁十分明白,自己現在萬萬不能收回指揮權,否則這場仗敗的責任便都要賴在自己身上了。他好歹也是中廬閥閱,豈能受這份冤枉?曹操軍法森嚴,若是因爲這個讓這位老朋友砍了自己的腦袋可實在是太不划算了。因此儘管事態已經危急萬分。該扯的皮還是要扯下去……
毛玠既然當初毫不猶豫地接過了指揮權,想在這個時候說幾句話便當沒這麼回事可是萬萬不成。該擔當地責任他一樣都少不了,儘管蔡瑁知道作爲新降的將官自己多少也要吃些掛落,但是這和對戰事失利負全面責任是兩碼事。其實此時蔡瑁對於接任水軍都督已經頗爲後悔,兩軍相疑,這個都督明明就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陷阱。都督,如今局面危殆,不是爭意氣的時候了,你若不接掌兵權,水軍便要全軍覆沒。那時候你我誰都走不拖。性命攸關的時候,都督不可再因私怨壞了國事……”
毛玠扣帽子的本事讓蔡瑁一陣陣厭惡。他面上卻帶着鄭重地神色道:“一誤不可再誤,臨陣交接兵權本來便是大忌,前日已然犯下大錯,見了丞相蔡某自當請罪,甘當軍法;然則此時戰端已開,現在交接兵權,必然引起上下疑忌軍心不穩。護軍不要驚慌,蔡某甘願在護軍麾下做一謀士,如今勝負且放在一旁,全軍爲上,只要護軍依照蔡某的主意,撤軍回烏林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他說得冠冕堂皇,毛玠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問道:“如此如何才能得拖?”
蔡瑁看了看周圍的局面,沉着地道:“現在與諸軍聯絡不上,旗號命令不能作用,請護軍命軍士吹起號角擂起戰鼓,現在敵我已經攪作一團,這個時候撤退,兵敗如山倒,只怕水軍就此崩潰。只要軍士們稍微鼓起一些士氣,江東軍兵力不足,想要全殲我軍實際上是做不到的。只要這個亂局拖下去,拖到晚上事情便有轉機……”
“拖到晚上?”毛玠不大明白,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色。
蔡瑁道:“是,只要拖到晚上,夜戰對雙方均十分不利,黑暗中敵我不明,會誤傷自己人,江東軍目前佔據優勢,因此夜戰對其更加不利。我估計只要到日落,周瑜便要做收兵的打算了。因此只要拖到天黑,我們便鳴金收兵,所有艦船全部西撤,向上遊撤出八十里後慢慢整頓建制,然後回師烏林。只有如此才能救得了水軍,也才能救得了你我性命。護軍,情勢由不得你我猶豫。下令吧!”
毛玠依然半信半疑,然則此時他雖然對蔡瑁不能放心。自家卻也並沒有更好地主意。回過頭來想了想,蔡瑁和自己在一起,自己若是陷於江東軍之手蔡瑁也跑不掉,想必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餿主意害自己,於是當即按照蔡瑁的辦法下達了命令。
嗚嗚的號角聲和咚咚地戰鼓聲在江面上響起,那是命令全軍出擊向敵人展開進攻地信號,遍佈戰場各個角落的曹軍鬥艦次第都開始吹響號角擂起軍鼓。荊州地水兵們雖然不明白爲何此時突然有了進攻地命令。而此時進攻實際上和送死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左右身陷重圍,既然沒有成系統的計劃和命令,這個命令便是唯一地命令。
有大半曹軍戰船接到了這個命令,兩刻鐘之後,戰場各處的曹軍船隻開始向着離自己最近的江東戰船發起進攻,水兵們開始在船舷之間進行肉搏近戰……
周瑜也聽到了曹軍戰陣中響起的號角和鼓聲,他的嘴脣微微上挑。“……終於像點樣子了……”
這一戰直接改變了曹軍和孫劉聯軍在水軍上的力量對比,曹軍經此一戰水軍戰船在修繕之前能夠使用的還不到一千三百艘,其中大船隻有不到八百艘,幾乎再也沒有力量對孫劉聯軍發起大規模水上戰役,而此戰也標誌着江東方面作爲一個政治軍事集團正式加入了荊州這個爭奪天下控制權地主戰場。從此曹操所面對地敵人再也不是喪失了穩固的根據地和廣大戰略迴旋空間地劉備孤軍,而是擁有江東五郡作爲穩固後方的孫劉聯軍。自渡漢水以後曹軍所取得的全部戰略優勢自此喪失殆盡。
這一戰是中國歷史上所爆發的第一場大規模水上戰役,江東集團在兵器和水上作戰方面的優勢體現得淋漓盡致,從這一戰開始作爲中原霸主的曹操對於水戰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曹軍方面第一次開始對水戰進行系統性學習和探索。事實已經證明,單方面的兵力優勢在水戰上所能夠發揮的作用是很小的,要想贏取水戰的勝利,不僅僅要在水兵的培養和訓練上花長時間下苦工夫,還需要建立一個耗資巨大、目標長遠的造船工業體系。
這一戰是中國歷史上所爆發的第一場大規模水上戰役,江東集團在兵器和水上作戰方面的優勢體現得淋漓盡致,從這一戰開始作爲中原霸主的曹操對於水戰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曹軍方面第一次開始對水戰進行系統性學習和探索。事實已經證明,單方面的兵力優勢在水戰上所能夠發揮的作用是很小的,要想贏取水戰的勝利,不僅僅要在水兵的培養和訓練上花長時間下苦工夫,還需要建立一個耗資巨大、目標長遠的造船工業體系。這場戰役因爲主戰場設置在赤壁因此被後人稱之爲赤壁之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