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已是攻破公孫瓚,一統冀、青、並、幽的袁紹,集結四州甲冑南下,與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對壘於官渡,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勝負,這場幾乎動用了華北雙雄麾下全部戰力的戰役,就這樣膠着在了官渡戰場,整整持續了將近半年......
兩雄交鋒,天下大勢走向混沌不明,然而,就在這個當口,戰場中袁紹中軍附近,一座奢華的帳篷之內,一個變化正悄然發生。
“水.....給我水.....”
方一甦醒,袁尚就覺得腦袋像是炸開鍋一樣,疼痛欲裂,讓人萬分煎熬。
袁尚的眼皮沉重,腦中彷彿疼痛欲裂,怎麼睜也睜不開,耳朵裡嗡嗡只響,不大一會,便隱約聽到了一陣絮絮叨叨的話語,正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麼。
先是一個略有威儀的聲音遙遙的在耳邊響起:“我三弟的病情怎麼樣了?”
但聽另聽到一個聲音謙恭的回答道:“二公子無需憂慮,昨夜主公已是命軍中醫令細細的診治過了,三公子只是跟隨軍旅日久,感染了風寒,所以身體纔會略感不適,並無大礙,今日晨間服了一劑湯藥,便一直睡到現在。”
昏昏沉沉之間,聽了這一番的話,袁尚心下略微有些迷茫.......
受了風寒?喝了湯藥?三公子?
這是在說我嗎?
我記得昨天是大學畢業一週年慶,跟寢室的兄弟們宿醉一場,瘋玩到了早上纔回的家,怎麼一覺的醒過來,就整出風寒來了?
話說這年頭還有人用風寒這兩個字嗎?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感冒吧。
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皙的臉,這是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是屬於一個年輕男子的臉!
這男子年紀約爲二十餘歲的樣子,束髮高冠,兩撇小鬍子,留的極長的黑髮披散在肩膀之上,身穿一身堅硬的甲冑,打扮的猶如古代將軍一樣,端的是模樣怪異,可不知怎麼卻讓袁尚感到一股說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他一樣。
“三弟,你醒了!”
那男子見袁尚睜了眼睛,急忙俯下身來,擡手輕輕的拭了拭袁尚的額頭,略微皺起的眉頭終於是有了舒展,道:“還好.....不是很燙!來人,速速弄些水來!不要太熱,只需略微煮熟便可!”
袁尚微微有些詫異,這男子究竟是誰?看這身打扮,整的跟異種似的,華夏五十六民族中,何時又冒出這麼一支過剩的隊伍?
正尋思之間,突然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記憶突然在腦海中砰然炸開,記憶量實在太大,袁尚“哼”了一聲,雙眼一閉,登時又閉過氣去!
袁尚面前的男子頓時懵了,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去拍袁尚的臉,可手擡到半空卻又不敢往下落,急了半晌無奈,只得一個勁的拼命急呼道:“三弟,三弟!你可不要嚇唬二哥啊,三弟!.......來人,速叫軍中醫令官來,快去!”
黑暗中,潛意識的記憶提醒着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叫做袁尚,乃是如今的大將軍,冀州牧袁紹膝下的第三公子。他從小便是錦衣玉食,享受榮華,是個含着金湯勺長大的天之驕子,有疼愛自己的父母,有一呼百應的侍從......對了,還有兩個沒有他受寵的哥哥。
而現在,這個人就是自己,他已經不再是二十一世紀的普通老百姓,而是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生長在東漢末年的世家子弟了。
難道,難道我穿越了?我從現代來到了古代?變成了另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袁尚再次睜開了雙眼,看着牀榻邊一臉焦急來回度步的年輕男子,動了動乾澀的喉嚨,根據剛剛襲來的記憶,下意識的低聲喚了一句:“二哥?”
剛剛融合的記憶在提醒着他,這人就是自己這世的第二位兄長袁熙。
袁熙聞言一愣,轉頭看去,頓時又驚又喜,自己這次從幽州替父親向官渡大營運送兵械馬匹,本想乘此良機跟這位久未謀面的小弟痛飲幾盞,不曾想方一至此就得知他感染了風寒,便急忙趕來探望,結果這不看還好,一過來便瞅着弟弟又是醒又是暈的,着實是給他嚇了個好歹。
“三弟,你可是嚇壞爲兄了!”
袁熙驚歎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跨兩步走至牀邊,看了看袁尚臉上的氣色,又道:“怎麼樣?感覺可是好些了,你且再忍一時,爲兄已命人去尋軍醫過來,讓他給你好好診治診治!”
“二哥,不必麻煩了,小病而已,沒什麼大礙的。”
袁尚虛弱的笑了一下,雖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得了什麼病,但精神和肉體似是已經有了些許的默契,彷彿漸漸的融合在了一起,並不曾像昏迷前那樣的糟糕了。
袁熙見這個弟弟似不是在強撐,心下的一塊大石頭放在落地,隨手在牀榻邊撲了撲灰塵,小心的搭了個邊坐下。
“三弟,爲兄這次從幽州遠來官渡運動兵械,委實是呆不了幾日,本還本指望與你痛飲一場,共謀一醉,不想到了這裡,就得知你生病了的消息,趕忙過來探望.......你說你平日裡喜愛刀槍,好弄射獵,身子骨也算硬朗,怎麼這剛隨軍出征一次,便弄了個一身寒疾,平日裡的功夫也不知練到什麼地方去了。”
袁熙話中的某個詞隱約的令袁尚感到有些不妥,但此刻頭腦太過發沉,一時間也想不得那麼多,只是虛弱着勉強回道:“有勞二哥惦念了.....”
袁熙搖頭幫他掖了掖被子,笑着道:“你這小子,知道你二哥我記掛你,也算長着良心,卻不知父親雖然人在中軍大帳議事,心思也老早便飛至你的身上來!”
袁尚聞言恍然,輕輕的咧着乾涸的嘴脣笑道:“既是老早便有惦念,現在還沒有來,還是說明二哥你對我比較上心。”
袁熙聞言笑罵道:“臭小子得病吃苦藥,嘴還挺甜,可惜爲兄我不吃你這一套.....呵呵,你當父親不想來看你嗎?若不是軍中出了大事,他老人家只怕早我一步便趕過來了,那還能拖到現在?你說你小子得病一場,卻是牽扯了我們多少心神。”
話說到這裡,正好趕上軍醫令來給袁尚斷病,袁熙起身讓了個地方,矗立在不遠處,一臉正色的看着那軍醫令爲袁尚把脈診疾。
袁尚任由那醫官爲他把脈,看着不遠處侍立的袁熙,又問道:“二哥,你剛纔說的軍中出了大事?又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唉!別提了!”
袁熙長嘆口氣,頗有些怨憤的開口道:“前幾日,許攸許子遠因爲家人在鄴城濫行貪贓,被父親斥責了幾句後,突然間便消匿了蹤影,父親派人在方圓十餘里搜查都不曾有絲毫痕跡,心下疑慮,懷疑這匹夫心中憤恨轉投了曹操,別的倒是沒什麼,只是許攸跟隨父親多年,深知我軍長短虛實,此次投曹,對我軍必是大有不利,故而父親召集手下幕僚,連日來一直在商議對策.....”
“許.....許攸投曹?!”
聽了袁熙的話,袁尚頓時如同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在當頭,結合着腦海中一些雜亂的記憶,和袁熙適才話中的信息,猛然間曉得自己爲何會心中不安了。
“二哥.....咱們現在....莫非,是在打官渡之戰?”
袁熙聞言有些詫然,奇怪的伸手拭了拭袁尚的額頭,奇道:“三弟,你該不會是真的病糊塗了吧?我軍在官渡與曹賊僵持,已是近半載有餘了。”
躺在牀榻上的袁尚心裡頓時咯噔一聲,一股極爲不好的預感瞬間蔓延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當中。使他的渾身不住的發冷哆嗦,腦袋越發的疼痛欲裂了。
袁紹之子.....官渡之戰.....許攸投曹!我竟然重生在這個鬼地方!
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官渡之戰,著名的以弱勝強的經典戰役!華北兩大梟雄:曹操與袁紹,爲決定北方的歸屬所做的一場殊死決戰!最終,由於曹操善於採納忠言,聽用了從袁紹麾下叛逃而來的許攸的計謀,奇襲烏巢糧倉,使得袁紹軍心大亂,繼而一舉擊潰袁軍主力,河北袁氏經此戰役之後,元氣大傷,從此一蹶不振,最終爲曹操吞噬滅亡。
官渡之戰,是曹操人生中最爲華麗的一場戰役篇章,這場大戰爲一代奸雄統一中國北方奠定了的堅實基礎。
然而,對於曹操來說,官渡之戰可能是他人生中的一段精彩的高潮,爲後人津津樂道,但對於袁氏一族來說,結果卻是一段又一段噩夢的開始。
先是元氣大傷,袁氏精兵死傷殆盡,袁紹鬱郁成疾,不久去世,他的繼承者袁尚,對外是面對一代霸者的曹操!對內,是面對裂圖造反的兄長!風雨飄動,屢戰屢敗,失地陷城,被逼的只得遠走他鄉,奔赴遼東投奔公孫康,卻慘遭殺害,首級也被呈現給了曹操,最終落了個客死他鄉,身首異處的悲慘結局。
可以說袁尚短暫的一生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出生在四世三公的名門,身爲天之驕子,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湯勺長大成人,享盡了人間的富貴榮華,而不幸的是在後半生裡,他成爲了梟雄曹操霸業的墊腳石,成了一將功成萬骨枯中的那一塊裸裸白骨!
新生的袁尚很悲催,他的前身將半生的榮華享受了去,而自官渡之戰開始起的苦難,卻留給了這位剛剛借屍還魂回來的倒黴蛋兒子。
重新獲得的生命,貌似是有了崇高的地位,但彷彿卻是曇花一現,官渡之戰後,一切都將改變,自己的噩夢將接踵開始,甚至幾年以後,他還會死於非命,身首異處。
上帝真的很會跟他開玩笑,一個屁把他崩回了古代,又嫌滋味不夠重,又決定讓他在古代混幾年,然後再給他斃回去。
自己結局真的就是這麼掛了?
誰會甘心?估計換成是誰也不會!
眼瞅着袁尚臉色驟然變白,眼睛還有些發直,袁熙心中頓時着慌。
“三弟,三弟,你這又是怎麼了?切莫嚇壞爲兄,醫官,你快好好看看,我兄弟這又是出了何事?”
醫官聞言慌忙又去仔細查探,卻見袁尚一反適才病病歪歪的樣子,用手強自撐起身體,一把抓住牀榻邊袁熙的手腕。
這一下用力極猛,差點沒把袁熙拽兩跟頭。
“三弟,你這是作甚!”
袁尚兩色頭疼欲裂,但還是強自撐起身體,咬着牙對袁熙道:“二哥,我要去見父親!馬上!”
“啊?”袁熙聞言有些發懵,接着似是明白過什麼,哈哈一樂,調侃道:“三弟,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得了病便要找爹孃,羞也不羞?”
“我羞個屁......不是這事!”袁尚身體虛弱,頭上的虛汗一片一片的往下滴落:“我有重要的軍務要跟父親說,事關全軍生死,絕對不能耽擱!”
當然不能耽擱,聽袁熙剛纔的話中,許攸已經投靠了曹操,官渡之戰發展到了最終階段,生死只在一瞬之間!一個處理不好,袁紹大軍灰飛煙滅不說,自己的小命也得一併牽扯進去。
“你.....有軍務?”
袁熙詫然看着袁尚,眼見俊臉煞白,滿頭冒汗,還拼了命要起身穿衣,卻是不像作假。
“三弟,你身體虛弱,什麼事這般着急,等過幾日不行嗎?”
“過幾日?”
袁尚聞言不由一陣苦笑,只怕再過幾日,袁軍士卒們的腦袋,全都得讓曹軍削下來當夜壺了!
“二哥,軍情緊急,實在是等不了!我得趕緊去見父親......現在!”
說到這裡,袁尚一個栽楞,險些跌坐於地,幸好被袁熙眼尖,擡手扶主。
袁尚輕輕擺了擺手,表示無礙,急切道:“二哥,我這身體太虛,實在是穿不動衣,你叫幾個人過來幫我......”
心下雖然是不贊同,但袁尚衣服都穿不了還要見袁紹,足見他的心底有多着慌,袁熙又豈能阻攔過甚?
長嘆口氣,袁熙轉身衝着帳外呼喚。
“來人啊......來人!三公子要去拜見主公,速速給三公子戴冠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