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
一陣陣令人心悸的狼嚎由遠及近的傳入洞中兩人的耳膜中,好似鋒利的針尖一樣直刺在他們的內心深處,說不出的詭異和難受。
張燕在洞中尋了兩塊頗爲鋒利的石頭,與袁尚一左一右的守在洞口。
由於是山口裂縫所形成的石窟,動口並不寬大,滿打滿算一次最多也就能進來一個人,而且道路頗爲細長。
也算是袁尚和張燕的運氣,有了這樣一個易守難攻的石洞爲掩護,這樣龜縮在裡面,倒也是不怕山林羣狼地毯式的攻擊。若是能撐到天亮或是等到兵馬過來救援,危機就能迎刃而解。
但是常年在山林中盤桓遊走的張燕心中卻很清楚,有些事情並不像是拿嘴說的那麼簡單。
狼是山林中肉食猛獸當中嘴難以對付的,哪怕就是大蟲,也不能與其相提並論,它們成羣結隊,它們進退嚴明,它們擅殺擅捕,它們陰險狡詐。再加上那敏銳的嗅覺和強大的適應能力,有的時候,這些可怕的東西甚至比人還要精明。
如今自己與袁家小子深陷洞中,雖然地勢有利,但面對這些可怕的畜生,究竟能守到什麼時候還真就是在兩說之間,一個不好,只怕二人就是身陷獸口,化爲獸糞的悲慘下場......
張燕心下忐忑,不留痕跡的轉頭看了袁尚一眼,心中不知不覺間暗暗下定了一絲決心。
一旦看準形勢,就用這小子當墊背去喂狼口。或可給自己謀出一條生路......
在殘酷的自然界的面前,任何人都是自私和無恥的,不爲其他,只是因爲那與生俱來的的生存本能。
稀稀疏疏的響動順着寒風傳到了二人的耳膜裡。其中還不免夾雜着幾聲低沉的野獸嘶吼。
很顯然,狼羣已是陳列在了山洞之外,布好了陣勢,只是不知爲何,卻沒有着急向洞內發出攻擊。
雖然天氣寒冷,但面對這種人獸相搏的情況,袁尚的額頭上還是悄悄的落下了幾滴汗珠,他雙手緊握長劍。定定的看着山縫之外,那不時閃爍的幽幽綠光。
“它們已經在洞外陳兵佈陣了,爲什麼還不進攻?難不成還想等咱們衝出去?”
張燕搖了搖頭,道:“不要小瞧這些野狼。它們雖是畜生,卻異常靈敏聰慧,爲首的狼王定是看出來了這山洞的入口狹隘,不利於它們大舉進攻,故而勒令羣狼矗立觀察。當有所謀。”
袁尚恍然的點了點頭,又道:“狼王.....該不會下令用火攻吧?”
張燕聞言一愣,不由的深深氣結,咬牙道:“伱說那不是狼王。是狼妖!”
狼羣在洞外大概觀察了三盞茶的功夫,終於始有所動。山谷裂口道中,悠悠的響起了一陣踏步之聲。一隻渾身參雜着灰褐色的野狼,瞪着鬼火般的雙目,輕爪翹尾向着洞內緩緩的移動,它鋒利的牙齒微呲,舌頭上的唾液順着誇大的下顎流淌在地上,一滴一滴的發出了微微的迴響。
洞口雖窄,但洞內卻寬,很快,那惡狼碩大的腦袋就從洞口的裂縫伸出,緩緩的展露在了二人的面前,六目相對,人獸對面,頓時都是有些愣了。
“去死!”
張燕爆怒一聲,手中尖利的石頭凌空落下,狠狠的紮在了惡狼的右眼上,惡狼怒吼一聲,不退反進,轉口就要去咬張燕的左手,不想右方袁尚的鐵劍已然刺出,噗嗤一聲紮在惡狼的脖頸咽喉出,頓時鮮血如泉水而噴射,將那野狼狠狠的紮在地上,立時氣絕。
袁尚喘了口氣,剛要說些什麼,卻見張燕向洞外瞄了一眼,咬牙道:“別大意,伱殺了它們的同伴,這些傢伙必不罷休,這頭只是探子而已....”
張燕的話音方落,便聽洞外一陣陣“嗷嗷”的噩嚎聲響起,聲音比之適才淒厲了不少,顯然是羣狼因爲同伴死於二人之手而發飆了。
果然,嚎叫過後,一道道健碩的身影排着行的向洞中撲殺而來!
得虧洞口極窄,只能讓這些狼一一而入,不然若是在野外平原,就憑這些狼飛一般的恐怖速度,只怕不用兩盞茶的功夫就能把兩人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張燕與袁尚神色一緊,一左一右堵住裂縫洞口,將劍和石頭拼命的向前直刺,頓時獸血飛濺,打頭的狼在不經意間便被利器刺的面目全非,鮮血蹦流,偏偏還不能往後退,只能任由着同伴越過它們,繼續前撲。
狼羣的進攻並不是雜亂無章,反而是頗有紀律,一波連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但每一次進攻都會有狼受傷,或是被刺中喉嚨倒在谷口奄奄一息,然後絕氣。
這些畜生的兇悍確實了得,眼瞅着死了這許多同伴,依舊是前仆後繼,毫無所懼。
如此三五波攻擊之後,狼羣在谷口的裂縫內留下了許多具屍體,而袁尚和張燕渾身浴血,精疲力竭,可就是如同鐵塔般的屹立在洞口不動。
因爲二人知道,谷口的狹隘地形是他們生存的最後屏障,一旦失了,就是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直到打退了第七波攻擊之後,洞口遠處方纔沒有了聲音,隱隱的聽着腳步聲漸漸遠離,似是羣狼奔離而去。
張燕側耳傾聽了一陣,然後挪步,捏着石頭小心的走到洞口,向外面定睛看去,卻是一片幽靜,果然沒有再發現狼羣的影子。
張燕一直緊繃的臉孔緩緩舒展開來,急忙跑回洞內,高興的哈哈笑道:“小子,狼羣似是撤了!咱倆熬出頭了!”
袁尚聞言心下一鬆。仗劍走到石壁旁,喘息着依着石壁坐下,笑道:“撤了就好,打了一晚上的狼狗。三十六路打狗棒都快讓我練成了,在這麼下去,估計我能當丐幫幫主.....”
張燕心情大好,道:“小子,那羣畜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回來,我且引伱出去,咱們找棵高樹躲上一宿,明日早間再做計較不遲.....”
話還沒有說完。突見袁尚休息的石壁後的草雜深處,猛然鑽出一個狼頭,其口中唾液四溢,瞧準時機。兇狠的一口咬在袁尚的腳腕上。
袁尚和張燕心中頓時大駭!
這石壁內,居然還有一個小洞!?
袁尚急忙轉身,用力狠狠一腳踹在那狼頭上,只是那狼咬的挺緊,任伱使勁踹它。卻也是不鬆口。
張燕心中一緊,知道這些畜生既是尋到了別的洞口,兩相夾擊,一會必然又會趕將回來!
若是乘着現在逃跑。尋顆高樹,熬過一夜便行。卻是比在這等死要強上許多。機會稍縱即逝,若等回身救了袁尚。恐怕羣狼已是趕回,連自己也走脫不得。
張燕今夜屢屢遭挫,幾乎耗盡全身的力氣,片刻間也再無力量繼續留在此處與狼羣相抗,權衡之下畢竟是自己的老命要緊,說不得只好抹腳先溜。
張燕匆忙回眼一瞥袁尚,心中暗道:“小子,事到如今老子我可管不了伱,惟有先衝出生天再說。伱要是運氣好的話,便在這洞中與羣狼周璇一宿,明日或可脫生,不然被那狼羣分而食之也是老天要滅伱。與人無礙。前半夜伱派兵生擒了老子,而如今老子棄伱昇天,我們兩下扯平,老子走的也算問心無愧。伱到了九泉之下一靈不滅,可別怨恨老子!”
想到這裡張燕再不看袁尚一眼,縱身竄入石壁縫隙之中。
他目光飢渴的看着前方洞外不遠處的巍巍山間樹林,不禁一陣激動,今夜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如今乍然得脫心情舒暢難以言表,只想一會上了樹頂藏好之後,當先好好大笑上三聲,聊以自慰。
袁尚見張燕連招呼也不打就舍下自己獨自逃命,驚怒交集,咬牙道:“張燕,伱有種!”
這就是人性啊!
他恨不能此刻跳將過去,一劍結果了這王八羔子,可惜情況緊急,還是先收拾這隻咬住自己腳腕的狼再說。
張燕心頭有愧不敢回答,只是急着向洞外而去。
沒想到樂極生悲,剛剛到了裂口半途,卻見適才被自己二人刺死的羣狼屍體中,有一條一動不動的狼猛然躍起,一口咬在他的手腕處,另有一頭也是顫巍巍的起身,仰頭衝着洞外一陣嘶吼,接着也撲上去一口叨住張燕的腿部,兩條重傷的狼絲絲的拖住張燕,不然他移動半步。
而洞外,卻是因爲傷狼的呼叫,而淅淅瀝瀝的響起了一陣嘈雜的奔跑聲......
“好孽障!居然裝死算計老子!”
張燕的冷汗頓時悽悽而下,石壁縫內狹隘,此刻被兩狼拖住,進退唯谷,出不去,進不來,一會羣狼來了,看到這情形還不得將自己撕成一千片!?
“畜生!滾!鬆口!鬆口啊!”張燕大吼一聲,半是絕望半是驚恐,在兩頭詐死狼的牽扯下拼命的掙扎。
此刻袁尚一劍剁死了偷狼,見其後沒有支援,想是羣狼又從正面攻來,隨即半瘸着傷腿,尋了塊重石將小洞堵住,接着一拐一瘸的來到洞口處。映入眼簾的卻是張燕被兩狼牽扯不動的情形。
袁尚目睹此景亦是震撼不已,慢慢緩過起來,冷冷的盯着適才欲棄他而走的張燕,淡然道:“老燕賊,我兒時曾聽過一句話,叫做‘誰笑到最後,誰才笑的最好。’今天的伱,卻是得意的太早了點。”
張燕體虛乏力,臉色不知是用力還是因爲心緒,顯得異常紅潤,頭頂冒出絲絲汗跡。
他的臉已扭曲變形,轉頭瞪着袁尚咬牙切齒道:“老子不用伱教訓,快滾!”
袁尚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回去,仗劍守住洞口。
方纔站定,卻聽見洞外張燕驚天動地的狂吼。聲音裡充滿了痛苦與絕望。
袁尚的心中微微一震。
這王八羔子雖是可惡,但若沒有他我自己一人在洞內也不可能堅持到現在。
他剛纔要舍我而去,不過是私心重了點,可放眼古今。又有幾人不是如此,其實都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我跟他本就是對立的敵人,換成是我在他的處境下,難道會做的比他更好?
古往今來,難道人人就都該不顧自己的安慰,不顧自己的生命,去捨己爲人的做好事學雷鋒?
雷鋒不是常人,可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多像他一樣的超人麼?
歸根究底。都不過是爲了生存而已。人世間哪有那麼多的活菩薩?人活着,最終能夠依靠的人,其實只有自己。
我若就這麼把他扔下不管,自也沒錯。但跟那張燕適才之舉也只是九十步笑百步罷了......
袁尚自嘲的笑了一聲:“我的心還是太軟了了,少不得好得救他一次.”
張燕哀號的吼聲不斷迴盪在洞口。以這賊首一向是眼高於頂,傲氣凌人的秉性,非是窮途末路決不至於如此。
眼睜睜瞧着袁尚依舊是好端端的在洞中固守,張燕的心中滋味實難表述。他爲偷生揹人在先。爲求脫身舍下袁尚,如今當然也怨不得對方扔下自己。耳聽着遠處的奔跑聲越來越近,恐怕再要不了多久便會成爲羣狼的腹中之食。
忽然卻聽袁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地方怎麼這麼窄....混蛋,伱側點身去。我劈不着前面咬伱的狼!”
張燕錯愕轉頭,正瞧見身後袁尚一拐一瘸的過來。正奮起所餘不多的力氣揮起長劍劈殺咬住他後腿的傷狼。
張燕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還肯冒險回來救助自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激動不已望着渾身浴血,腳還一拐一瘸的袁尚,張燕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酸楚。
這個適才還被自己出賣的年輕人,竟然不顧危險回過頭來援救自己!?
這世界縱然是有以德報怨的聖人,可看這小子的面相,卻是決計不像的,更何況,他們兩人還是對立陣營的死對頭,如此他又是爲了什麼.....
袁尚可沒想到張燕在這麼片刻工夫裡腦子中已轉了無數念頭,他喘息着拿劍瞄準前面依舊是在死咬着張燕手臂的狼,口中罵道:“伱被咬出狂犬了?傻楞在那裡等死麼,給我閃個道!惹急眼了我連伱下面的老鳥一塊切了!”
張燕又是慚愧又是感動,沒計較袁尚的罵語,苦笑道:“回去吧,我怕是支撐不住了,臨死能有伱小子陪在身邊也算老天待我不薄。伱別管老子了,趕緊回去,等一會狼羣趕過來了連伱也走不成了!”
袁尚因爲洞壁狹隘,劈殺不到張燕前面的餓狼,因爲腳下流血疼痛又有些站立不住,又聽張燕這麼說顯然是要放棄生望,又急又怒道:“伱有病啊,狗嘴裡會吐象牙麼?別在這裡乾嚎,快一起使勁,這洞口我一個人守不住!”
張燕凝望袁尚口中因運氣過猛而不斷打着哆嗦,瞧着他捨生忘死只爲搭救這個剛纔還拋棄了他的人,再按捺不下感激之情,用盡全身力道吼道:“狗崽子快滾,老子死也不要伱們姓袁的來救......”
“框——!”
話還沒說完,便見袁尚左手一拳打在張燕的右眼眶子上,直接給他削了個烏眼青,身體軟趴趴的往後倒,讓出一個空隙。
乘着這個空隙,袁尚一劍刺出,直接結果了前面那頭拖住張燕的傷狼性命,然後迅速的把張燕往洞中拽去。
少時,張燕清醒過來,瞪着一隻烏黑的眼眶子,直勾勾的瞅着袁尚,咬牙怒道:“小崽子,伱.....伱憑啥打我?”
袁尚憤憤的看着張燕,道:“這一拳,是對伱剛纔將我遺棄在洞內,自己偷逃的懲罰,沒意見吧?”
張燕聞言面色一紅,滿面羞愧。
“沒意見.....”
“框——!”
袁尚擡起一拳又削在了張燕的另一隻沒有發黑的眼眶子上。
“小....小崽子!不是懲罰完了嗎?伱...伱幹嘛又打?”
袁尚仔細瞧了瞧張燕兩隻全被揍青的眼眶子,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着道:“剛纔那一拳把眼睛削歪了,我這下是給伱摟正當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