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漢隸形體的大字—易經卻是映入鄧瀚的眼簾。看着這兩個字,鄧瀚卻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自是清楚的記得方纔第一次開卷時,並沒有他熟悉的漢字,不論其他,就說這第一個字,易字,方纔之時,上下兩個部分還像是一個古體象形的日字和月字,而此時卻變成了方正的隸體。
字面上的變化,更是讓鄧瀚察覺到這卷竹編的不凡之處,“果然是南華真人,出手卻是非同凡響!”
此時鄧瀚對於書中的內容卻是更加的好奇,前世的他自然也是個不怎麼相信鬼神之說的人,而且所謂易經在鄧瀚的認知中,他看到的更多是用在了給人測字算命,什麼八卦算命,文王課字,九宮神算之類的事情,還有就是堪輿風水等等一些算的上迷信的事情,不過他卻也知道,易經單單論其本身,卻說得不僅僅是這些。
易者,變化也,生生之爲易。何謂生生,這是指的一個連續不斷的生成過程,沒有一刻停息。天地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以生生爲基本的存在方式。故而有道是,萬物皆有易。
《易經》之爲書也,不可遠,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爲典要,唯變所適。
自經孔子刪《詩》、《書》,訂《禮》、《樂》之後,由他編著了六經,贊述了《周易》,《易經》便成爲了四書五經必學之科目,且孔子又從中悟出了儒家之中庸之道,及其後仁義禮智信、三綱五常這些儒家之有別於他派的根基,也是從易經中而來。後人每讀之,解之,都將它尊爲百經之首,萬法根由。
從易經中,道家學得了天地變化,陰陰陽陽及其陽極陰生,陰極陽盛之相生之理,先天后天八卦之道,成爲了道家的思想根由,被道家尊爲“三玄”之一。
易經陰陽學說還是中醫陰陽學說的基礎。易經的實時定位思想、與時偕行等思想對中醫有着至爲重要的影響,一人一方、因病成方的治療原則皆源於此。同時對子午流注、八綱辨證、風寒暑溼燥火六邪等學說的形成都有重要影響。
對於兵家來說,先秦的孫臏,吳起等人所著之兵法也都從易經中獲益良多,還有諸葛亮他最爲著名的八卦陣也是脫胎於其中。後世常常聽聞的“風林火山”一法,對應的不過是易經中代表八卦的幾個外徵。
說到武術,易經中有言,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鄧瀚所修煉的太極功法,還有比較出名的八卦掌等,都是從易經中得到的啓發。最爲大家熟知的降龍十八掌,其中有一掌,喚作亢龍有悔的,其名字便是脫胎於易經中的乾卦。
易經從其一誕生,便涵蓋了天地間萬物存在以及運動變化的至理。然而真正的易經卻是有三種,但是在歷史的長河中得以流傳下來的僅剩下了《周易》,其他的兩樣於前漢時分便已經失傳無蹤了。
鄧瀚此時所看到的卻是全篇。除了他已經見識過的周易,在這竹編中,他還看到了名爲《連山》和《歸藏》的兩易,而這兩易在書中的位置明顯還要早於《周易》。
《連山》者,通篇八萬字,據稱乃是成於神農氏,起於艮卦。艮爲山,周易中此卦講究動靜適時,當行則行,當止則止;當說則說,不當說則不說,一切必須審慎抑止爲是。而在連山中,艮也爲山,與之不同的卻是,從艮卦開始,講究的卻是山之如出雲,連綿不絕。萬事萬物當積極進取,且不可中道而崩,天道有常,故其常在,運行其間,人能查之,卻不可動之。
而《歸藏》一篇,不過區區四千三百言,號稱成書於黃帝之時,卻是卦象起於坤卦。周易有云,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言之君子之德隨高下可定“或從王事”到“括囊四海之志”的成敗,卻也是顯現易之生生之道,而歸藏所言者,顧名而思意,萬物莫不歸藏於其中。莫道萬物之如何變化,天道卻也無常,有生便有死,生於斯,長於斯,終究歸藏與此。
過了上元節之後,一連幾天時間鄧瀚便一直沉浸在易經的世界裡,對於這部被稱爲百經之首的寶典,鄧瀚卻是每看一遍都會有新的發現,那書中字裡行間都蘊含這深刻的哲理,似乎每個字都可以讓人反覆咀嚼,卻絲毫沒有乏味的意思。
看着鄧瀚這副樣子,作爲夫人的孫尚香卻是有些傷自尊,想想她一個堂堂的江東郡主,又算是當代數得上的美女,夫妻隔離了好長時間,都說小別勝新婚,鄧瀚回來後第一天是過於勞累加上長途騎馬帶來的不便,倒是早早的休息了,可是後來劉備讓他修養的這段時間,鄧瀚整日裡卻是抱着一卷竹編,吃飯時,在書房中,胡亂扒拉幾口,便算了賬,至於累了便在書房中,伏案而眠,一清醒卻又繼續看那竹編,自是讓孫尚香吃味不已,對那本易經的怨恨卻又將之毀屍滅跡的衝動。不過看着鄧瀚那副聚精會神,認真的摸樣,孫尚香卻又有些癡迷,男人總是在認真的時候,才能讓女人更加的喜愛。
對於鄧瀚的這種狀態,不管是鄧羲夫婦,還有鄧艾周不疑,在以前可都是沒有見過的。鄧瀚說起來,怎麼都是一個能夠享受,也樂於享受安閒的人,像這般勤奮的時候,卻是少見。
不過鄧羲畢竟知道自己兒子的本性,鄧瀚總是知道自己的分寸的,探望過一次,見他精神不錯,便不再管他,還回去安慰鄧夫人。而鄧瀚的兩個小跟屁蟲,卻是看着神思內屬的鄧瀚竊竊私議着,“少爺,有問題麼?”鄧艾問道。“恩,少爺有問題!”周不疑道。
“什麼問題?”
“少爺太刻苦了,我們該悲劇了!”
“怎麼?”
“你何時見過他這麼手不釋卷,徹夜讀書的,他都這樣了,還會容得了我們貪玩耍戲麼?”周不疑道。
“那是你,我可都是很聽話,少爺臨走時吩咐我這段時間讓我讀的書,我可都讀過了,還有少爺教我練得功夫,我可都練得很踏實的,可不像某些人,總是找些藉口,說什麼天冷啊,氣寒啊的,不練功,哎,可憐啊!”鄧艾如今卻也不再和周不疑硬着對口了,說完話,卻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他要去練武場練功去了。
“你等等我啊,鄧艾!”周不疑連忙跟了上去,他卻是還要鄧艾指點一下如何應付鄧瀚可能的查驗呢。
“師父,你看這些天,鄧公子總是通宵達旦的看那捲竹編,不會是讓南華那個牛鼻子給迷了神智吧!”王基自是知道那本書來歷的人。
一個響亮的崩兒響在王基的額頭上,“牛鼻子也是你能叫的,那可是爲師的專有,你要叫他南華真人,一點也不知道尊重師父!”王越卻是有些孩子氣,畢竟年紀大了,老小孩麼!
“師父,你們說的那個人是誰,怎麼,對少爺不利麼,要是有什麼不妥,我這就去把他給提溜來!”對於那些和鄧瀚不對付的,深受鄧瀚恩惠的李康自是義憤填膺,還沒有弄清楚狀況,便有些氣血上涌了。
李康說完這話,卻是一聲兩響,王越又忍不住敲了李康一個腦瓜崩,當然順手而爲,王基也和李康兩人有‘福’同享,“看你們兩個的樣子,都比鄧小子年長不少,怎麼就沒有一點的穩重氣,哎,老夫怎麼會收你們這兩個莽漢爲徒,這全都是那鄧小子的算計啊,真是的,牛鼻子,你要真能迷了那小子的神智纔好啊,也算爲老夫出口氣,真是的!”
說完這番話,王越卻是對着遠處伺立的鄧府下人喊道,“去給老夫再準備兩罈子好酒,我要喝過癮,虧死那小子!”轉頭又對着王基和李康兩個道,“傻站着幹什麼,還不給老子再揮劍一千次,王基你計數!”
留下兩個人呆立着,王越卻是去喝酒了。
“伯輿,師父剛纔說的那些話什麼意思啊,我怎麼聽不明白呢?”李康混沌的問着王基,“好像少爺有些不妥吧!”
“鄧公子沒有什麼事情,師父是有些氣不過……”王基卻是連忙小聲說道,“哎,別說了,鄧公子肯定是沒事,我們卻該抽了,一千下揮劍啊!”王基有些覺得拜師這件事好像之前自己沒有好好的考慮一下,思量時,身旁李康卻是揮劍如風,“伯輿,記號數啊!”
躲進書房自成天地,渾然不覺家中紛擾的鄧瀚此時卻是自感神清氣爽,“朝聞道,夕死可矣,朝聞道夕死,可矣!”
“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謙豫隨,蠱臨觀兮噬嗑賁。剝復無妄大畜頤,大過坎離三十備。鹹恆遁兮及大壯,晉與明夷家人睽。蹇解損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繼。艮漸歸妹豐旅巽,兌渙節兮中孚至。小過既濟兼未濟,是爲下經三十四。”
“是故,大道至簡至易,無端不竭,易無始終!”
心有所感,身便有動,體內的太極功法,無由而動,隨心所欲者,勁力無處不至,鄧瀚此時的腦海中卻是呈現出一幅完美的太極陰陽魚。
精與汽也,聚則合一,散則分二,二汽陰陽;一體分二,陰陽二性,一體之內,陰顯陽隱,互根互寓,顯隱性易,互易互化,恆運無休。故,精汽互動,陰消陽長,陰進陽退,陽殺陰藏,和諧平衡。
一手揮琵琶,一手搬欄錘,長吟出,鄧瀚雙臂伸展間,身體旁邊自由氣旋成太極狀,輕輕放下手,慢慢捲起竹編,用黃綾敷住,擱置於案上。鄧瀚便聽得房門處,有香氣襲來。
“夫人,卻是有好久不見,小生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