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郡,居於長江下游,下轄的田地向來肥沃,糧食產量比其他的地方更多,向來是江東的一個糧倉之地。
江東尚未造船出海,在開墾海外荒地屯田之前,在江東六郡之中,丹陽之地就是歷來是江東的糧倉重地,掌控着丹陽糧食的丹陽的豪強勢力也是江東本地豪強階層影響力最大的。
苑陵李家,丹陽本地豪強的領頭羊家族,坐擁良田數萬畝,佃戶超過五千以上,昔日周瑜和孫策也是依仗了李家的力量,才兵不刃血的拿下苑陵城,奪下丹陽。
“家主,不好了,苑陵市集洪家的糧店開始大量的賤賣糧食,新米陳谷皆然以三百錢一石的價格出售,最差的粟米也已經降到的一百五十錢一石,如今市集上的開始瘋狂了。”
一個李家中年管家神色有些倉皇,走進李家大宅,對着已經年過六旬的李家家主彙報市集的情況。
這時候,李家的大堂之上,已經集中的苑陵城的爲首的十幾家本地豪強的,他們在討論丹陽的糧食價格,這些天丹陽各地的糧食的價格變化莫測,讓他們感受到了不安,所以這裡的氣氛變的有些壓抑。
“江東商會好魄力!”
李家家主鬚髮皆白,有些枯小的身軀靜靜的跪坐在的大堂竹蓆之上,聽到管家的彙報,平靜的面容擡起頭,雙眸迸射出一抹冷冽的光芒,冷冷的吐出了四個字:“以本傷人!”
“李家主,你老說,江東商會這是何意?”
一個苑陵豪強家族的主事人目光凝視着李家的老家主,有些疑惑,問道:“再這樣下去,糧食在丹陽的市集就會變的一文不值了,不僅僅是我們虧本,他們也會損害巨大的。”
“之前我們聯合起來,抵制秣陵,本來以爲能給所謂的江東商會一個教訓,可是江東商會全力收購糧食的時候,我們沒有及時能醒悟,沒想到居然給我們來這麼一手。”
另外一個豪強家族的家主面容有些沉重,低聲的問道。
“李家主,若是糧食的價格崩潰,以目前徵東將軍府的底氣,不用丹陽的糧食,那麼我們整個丹陽的糧食,想要恢復原來的價格,起碼要幾年,我們的損失就大了。”
大堂之中,一箇中年男子,目光長遠,彷彿看到的江東商會打壓糧價格的用意,神情極爲憂慮,道:“一旦我們失去了糧食的優勢,在將軍府的眼中,這些商戶的地位恐怕要和我們平起平坐,此例不可開。”
“商戶?就他們這羣卑賤之輩,想要和我們平起平坐?”有人憤然。
“休想!”
有幾個家族在冷嘲。
“要不直接我們直接給郡守府的施壓,讓郡守府出面,把這些卑賤的商戶的氣焰給打沉!”有人目露一抹精芒,提議的道。
“若是以前,還有這個可能,可是現在,大家不要忘記了,江東商會身後可是坐着權公子這一尊大人物。”
一個沉穩家主搖搖頭,目光掃過一衆豪強家族,提醒的道:“權公子雖然年幼,可不是一般人,在將軍府算是自成一系,能和討逆將軍相抗衡之輩,如今有他在江東商會背後,無論是將軍府,還是郡守府,都不會爲了我們出面,得罪權公子。”
“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着這些卑賤的商戶,脫離我們的掌控,跑到我們頭上不成!”一個肥胖的家主諷刺的道。
“哼,一羣殘民而已,想要和我們相提並論,好大的膽子?”
“可是權公子太不懂自愛了,居然和一羣卑賤之輩攪合在一起,實在是不成體統。”
大堂之中,苑陵本地豪強的一衆家主面容之上都浮現出沖天的怒意,你一言,我一句,把大堂之上,吵得糟亂一團。
“李家主,李家是丹陽第一豪強的,我等皆然以李家爲尊,不知道李老家主意下如何?”苑陵陳家的家主看着大堂之中糟亂亂的場面,有些無奈,只能目光放在依舊沉穩如山的李家老家主身上。
李家老家主安然的跪坐在首位之上,面色安然,目光緊閉,彷彿一尊菩薩般安定,陳家的家主一開口,大堂之中衆家主也停下來,把目光放在李家的老家主之上。
“既來之則安之!”
李家的老家主緩緩的睜開雙眸,目光深邃如海,凝視着衆家主,劃過一抹陰冷的光芒,冷然的道:“既然他想要拋售,我們就接,無論如何,必須要保住糧食的價格,保住糧食的價格,才能讓我們在丹陽的地位穩固!”
豪強階層兩大優勢,人口和土地,人口的優勢已經被將軍府給瓦解了,本地豪強只剩下土地,土地就是糧食,糧食的優勢是丹陽的命脈,因爲掌控糧食,才讓他們在丹陽有一種優越感,甚至能和丹陽的幾大世家階層相提並論。
“可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江東商會如今手上有多少糧食,目前各地的市集放出的糧食數量太多的,要是我們全部扛下,糧食積累在家中,我們會破產的。”
這時候,有一個家主看着李家老家主,擔心的道。
所謂的本地豪強就是一羣大地主,雖然家族之中還有不少生意營生,但是糧食生意纔是他們根基,要是糧食銷售不出去,他們根本週轉不過來。
現在的江東腹地並沒有戰爭,是一個太平世道,他們在丹陽,糧食要麼在丹陽銷售,要麼在江東各地銷售,又或者銷售給官府,他們可沒有膽子讓糧食走出江東的地域銷售。
所以一旦官府不管,糧食有壓在自己手中,他們就要傻眼了。
“李老家主,要是以前,糧食全部壓在自己手中,我們也不怕,畢竟那時候諸侯亂戰,糧食爲重中之重,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雖然徵東將軍府目前兩面都在開戰,可是有他們夷洲屯田出產的糧食,根本就不會缺糧食!”
有人嘆息的道:“我們拿着糧食,賣不出就慘了!”
“諸位,我等已經沒有退路,既然江東商會要宣戰,目前我們只能迎戰,李木!”李老家主沉吟片刻,目光露出一絲堅毅。
“在!”李家的管家走上來,拱手道。
“傳令下去,李家立刻全面收購苑陵市集的糧食,絕對不能讓丹陽所有人感覺到糧食還在掉價,要是價格再掉,整個丹陽瘋狂起來,我們就算擁有再多的資源,扛不住這個價格了!”
李老家主站起來,目光凝視着秣陵的方向,面色冷冽如刀,喃喃道:“江東商會,某倒是想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錢!”
“諾!”
李家的中年管家恭敬的點頭,大步的走下去。
“諸位是這些年太過優越了,連一羣卑賤的商戶宣戰都不敢迎戰了嗎?”李家老家主目光猶如寒刀,掃過一衆家主,冷聲的問道。
“既然李家主這麼說的,我們就和他們鬥一鬥!”
衆家主這時候也已經感覺到了有一股殺氣逼近他們,讓他們渾身緊張起來,昔日不曾看起過的商戶,如今居然有膽子向他們宣戰,讓他們憤怒之餘,有些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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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苑陵開始,丹陽,石城,句容,江乘……丹陽的豪強家族開始對糧食價格的全面反擊,一邊大手的收購商戶的糧食,一邊在自己糧店漸漸的提高糧食價格。
可是這麼做,並沒有壓抑住糧價下跌。
他們從一開始就低估的江東商會手中掌控的糧食的數量,強大的拋售力,讓他們有些接不住的,而且丹陽的糧食價格,已經引起的毗鄰的幾個郡的躁動,不少糧店都開始介入丹陽糧食價格的爭奪戰。
“怎麼回事?”
“我們已經聯手收購的將近兩萬石的糧食,這個數量的糧食支持目前交州的大戰了,他們手中怎麼還有糧食?”
“不好,我們扛不住了!”
丹陽各地的豪強家族一二再而三的壓不住市價,開始有些慌亂起來的,而這個時候,江東商會再一次出擊,重拳出擊,的把糧食價格打到的一個史上從來沒有的低價。
“二百九十錢一石,洪家的糧店的糧食又降價了,大家快去搶!”苑陵城的市集中開始瘋狂。
“白家的糧店糧食也降價,已經到了二百八十五錢一石,手快有,手慢沒有了。”丹陽城的市集也開始動亂起來了。
“趙家的商鋪,糧食從今天開始,二百九十錢一石,歡迎來收購!”江乘縣的市集也開始熱鬧起來。
……
……
苑陵城之中,李家大宅,李老爺子的面容陰沉的難看,有些恍惚,他本來就已經上的年紀,如今二連三的壞消息,把他的他精神打擊有些不佳起來。
“家主,目前僅僅是我們手中積壓着兩萬多石的糧食,要是放不出去,李家手中的錢幣就消耗殆盡了。”中年管家心中有些忐忑,低聲的問道:“現在各縣的糧食依舊在賤賣,我們還要收購糧食嗎?”
“吳郡守什麼態度?”李老爺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皺着眉頭,問道:“如果老夫以九成的糧價,郡守府能不能收?”
“家主,郡守大人說了,目前前線的糧食充足,將軍府不缺糧食,所以郡守府沒有收購糧食的計劃。”中年管家搖搖頭,沉吟的半刻,才嘆聲的道。
“混賬!”
李老爺子明白,目光陰霾,冷聲的道:“郡守府想要趁火打劫!”
江東雖然有夷洲這個糧倉,但是江東的地盤不少,而且到處開戰,據他在徵東將軍府的眼線得到的消息,目前徵東將軍府,不僅僅激戰交州,荊州,還有徵伐丹陽山越,在遼東,數萬兵馬也在掃到烏丸,鮮卑。
所以糧食肯定還是需要的。
可是這一次,郡守府擺明的態度,袖手旁觀。
“家主,如果我們在不收回本錢,肯定扛不住了,要是糧食全部砸在手中,李家的生意全面要崩潰了!”中年管家勸聲的道。
“李木,傳令下去,李家的糧店也開始降價,先以三百錢一石,銷售!”李老家主枯皺的面容之上浮現一絲狠辣,冷聲的道:“權公子,既然你們想要以本傷人,我們就看看,誰狠一點!”
“諾!”
中年管家聞言,恭敬的點點頭,開始走下去,佈置讓李家糧店降價銷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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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江東開始進入梅雨季節,丹陽的糧食價格戰也進入的最激烈的階段。
“哈哈哈,公子,這些丹陽的本地豪強的家族扛不住了,從昨天開始,各地的糧店出售糧食的價格都開始跌了。”
秣陵,糜竺接到四方的消息,神情之中有一抹壓抑不住的興奮,哈哈哈大笑的稟報道。
“跌了?”
孫權眯着琥珀晶瑩的眸子,一絲亮光閃爍其中,道:“如果情報沒有錯,丹陽豪強領導家族,應該是苑陵李家?”
“嗯!”
糜竺點頭,道:“就是因爲李家的降價,才讓所有的本地豪強家族都開始降價,這是本地豪強的一個風向標家族。”
“李家的老家主好魄力!”
孫權神情有一絲的嚴肅,道:“知道壓抑不住糧價,就不惜割肉,以價格換取客源,這場價格戰這纔是最精彩的時候,他想要和我們硬碰硬,看看誰能掌控日後的丹陽的糧食招牌。”
“那我們如今如何做?”糜竺聞到,目光有些嚴謹起來,問道。
“既然已經打起來的,怎麼也要扛下去,不能讓他們奪回丹陽的客源!”孫權冷聲的道:“我們要拿下糧食的控制,就繼續降價,江東商會集合的江東最富有的商人,要是連財力都鬥不過他們,我們不用想要站穩江東了!”
“某明白了!”
糜竺目光嶄亮,點頭,道。
七月八日,丹陽的上好糧食的價格已經落到的二百七十錢,七月十日,二百六十錢,七月十三日,二百五十錢。
七月十五日,在丹陽各地的市集,上好的糧食幾個已經跌倒的二百五十錢一石。
七月十六日,上午,孫權下令江東商會丹陽所有的商戶:“立刻讓所有掌控糧食的商戶,把手中的糧食全部銷售出去,一定要把糧食價格壓到二百三十錢一石一下。”
孫權的命令一下,不足三天,糧食進行最後的降價,到了的二百二十錢左右浮動。
孫權的最後一擊,徹底的把所有的本地豪強各地的家族都打糊塗了,讓他們心中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們的感覺是江東商會手中的掌控的糧食是無窮無盡了。
這價格,他們是守不住了。
“子仲,從明天開始,所有的商戶,開始收,全力收糧食!”
丹陽的糧價一片的悽慘的時候,孫權開始走出的價格戰的第二步。
“收?”糜竺有些不明白了。
“我們要把糧食的價格託上去,丹陽不能亂,不然郡守府會對我們的態度不好的。”孫權冷笑一聲,解析的道:“而且這個時候,收購,等於低價的收購,也該爲我們損失的錢,收回來的了。”
……
丹陽郡守府,吳景的身軀靜靜跪坐在位置上,他坐鎮丹陽數年,已經養成了一個大官威,一舉一動都讓底下的人顯得有些壓迫。
“子陵,各地的糧食價格,如何了?”吳景看着身邊的郡丞,問道。
“已經壓到的兩百二十錢,粟米更是去到的一百錢,郡守大人,某在江東幾十年,江東的糧食,從來沒有這麼不值錢。”丹陽郡丞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去年從將軍府放下來的,寒門出身的讀書人,陳璞,他嘆的一口氣,才道。
“仲謀可真狠!”
吳景的目光之中有一抹驚駭。
“郡守大人,日前,權公子來信,說,我們可以動手了。”郡丞陳璞低聲的彙報道。
“那就我們開始吧!”吳景點點頭,道:“這麼大的一個便宜,不撿白不撿,如今前線的將士也要糧食,這麼一個大好機會,一定要把握,將軍府調來的三百萬錢,加上郡守府目前的錢幣,開始全力收購豪強手中的糧食。”
這一次糧食價格戰,江東商會並不是獨自完成的,郡守府在關鍵的時候不僅僅袖手旁觀,還在一旁添柴點火。
那是因爲江東商會曾經承諾,他們能就用最低的價格,來收購丹陽豪強手中的糧食,而且江東商會會把一萬石的糧食,白送郡守府。
郡守府纔是最大的贏家。
“屬下明白了!”
郡丞陳璞目光一亮,立刻點頭,恭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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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江東商會和郡守府的大量資金反收購糧食,丹陽各地的市集的風向開始變了,沒有人壓抑糧價,反而讓糧食的價格不斷上升。
先前被打蒙的本地豪強家族,對市場的敏感度太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而且他們手中掌握着的糧食太多,必須要套現。
“二百三十錢一石!”
“二百四十錢一石!”
“二百六十錢一石!”
……
一直到的七月底,丹陽的豪強才反應過來,大手大手的收購他們手中的糧食的,根本就是江東商會和郡守府,這時候丹陽的糧食價格提升到的三百錢一石。
這一戰,落下帷幕。
江東商會和丹陽郡守府大獲全勝,丹陽各地的本地豪強就損失大,從一開始的強力收購,都最後的賤價銷售,這中間的差價,讓他們損失慘重。
他們輸了,輸的不僅僅是錢,而是一個影響力,這一戰讓江東商會在糧食方面豎起的威望,丹陽的糧食,再也不是他們這些本地豪強家族能掌控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