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到了韋鄉後,遣荀貞、傅燮統兵五千,號稱萬人,擊白馬,自帶主力近兩萬人,亦號稱萬人,留韋鄉。卜己用李驤之計,遣兵兩路出城,一路兩千人號稱五千,徐行去韋鄉,一路四千人號稱三千,急援白馬,試圖以此來干擾皇甫嵩的判斷。
但是,卜己卻沒料到,皇甫嵩根本就沒把李驤的此計當回事兒,不但沒當回事兒,還嘲笑說是“小兒伎倆”,在對麾下諸將講述了一下“何爲正奇”之後,當下于帥帳內傳下軍令:“今日,我便以正擊奇,再以奇破城,讓卜己小兒看看什麼是正奇之道!”
衆將轟然應諾,道:“是。”肅手聽令。
皇甫嵩點了兩個軍候的名字:“你二人帶本曲兵卒速去白馬,一來,支援傅、荀兩司馬,二來,告訴他兩人:不管去援白馬的東郡賊到底有多少人,五千也好,三千也罷,我不要求他倆求勝,但至少給我頂住兩天。至遲後天,我必遣軍援之。”
被點名的兩個軍候應諾,轉身出帳,自歸本營召集本曲兵馬,前去白馬。
帥帳內,皇甫嵩又點了兩個校尉的名字:“你二人各帶本部,我再撥給你們一千五百人,合計五千人,留在韋鄉,多打旗號,裝出主力尚在的樣子。”
這兩個校尉接令。其中一個遲疑了下,問道:“將軍,你令我二人‘留在韋鄉,多打旗號,裝出主力尚在的樣子’,此話何意也?難道將軍你要……。”
皇甫嵩笑道:“不錯,我要帶餘下的主力急取濮陽!”
“急取濮陽?”帳中諸將大驚,那個校尉急聲說道,“將軍,濮陽城堅,就算卜己真的派了兩路八千人出城,城中至少還有萬餘人。我軍現在韋鄉的兵馬不到兩萬人,將軍先遣兩曲去白馬,又留下五千人守韋鄉,那麼能帶走的最多隻有萬人,以萬人取濮陽,恐怕難以猝克!若不能猝克之,那麼賊兵這兩路出城的兵馬必回返馳援濮陽,待到那時,將軍將要腹背受敵!”
皇甫嵩大笑,說道:“有卿等在,我怎會腹背受敵?”
“將軍的意思是,來我韋鄉的賊兵如果有意返程、援救濮陽的話,我等便帶兵出營,從後擊之?”
“不止如此。今晚我就悄悄的帶兵出營,抄小路奔去濮陽。來我韋鄉的這路賊兵行軍甚慢,計算路程,大概明早他們能抵達我韋鄉營外。待他們至後,你們即分兵出戰,務必要把他們纏住。”
聽到此處,帳中諸將裡有心思敏捷的,猜出了皇甫嵩的意圖,又驚又喜,說道:“將軍莫不是想?”
“然也,荀司馬在潁川兩度用‘僞爲賊之潰兵計’賺開了襄城、郟兩縣的城門,我等今不妨借用其計,亦用此來騙開濮陽的城門。”
“只恐卜己不會上當。”
皇甫嵩一笑,說道:“卜己盡收精兵,聚於三地:濮陽、白馬、韋鄉,妄圖成鼎足之勢,以抗我王師,而荀司馬入東郡,一戰克復韋鄉,現又與傅司馬合兵擊白馬,白馬一下,濮陽就等同孤城。卜己定早已心慌意亂,要不然,他也不會使出這‘小兒伎倆’,故弄玄虛,分兵兩路出城。諸君請試想:先丟韋鄉,白馬又被圍,濮陽城中又先後派了兩路兵馬出城,城中兵力短缺,他正心慌意亂,忽聞城外倉皇逃回一支自家的潰兵,會是何種反應?”
諸將齊聲說道:“必開城門接納。”
“正是。所以說:只要你等留在韋鄉的將士能把他遣出來我韋鄉的賊兵牢牢困住,不放出一人逃走,我便可詐作賊之潰兵,騙開濮陽城門!”
諸將齊聲說道:“諾!”
……
皇甫嵩派去支援荀貞、傅燮的兩個軍候帶本曲人馬到了白馬城外,入中軍帳內見到傅燮、荀貞,轉述了皇甫嵩的將令。韋鄉距白馬較近,濮陽距白馬較遠。這兩個軍候率部到時,傅燮、荀貞剛剛接到軍報,說來援白馬的東郡黃巾兵已經入了白馬縣界,距漢兵營只有十里地了。
聽完皇甫嵩的將領,傅燮、荀貞對視一眼,傅燮蹙眉說道:“來援白馬之賊兵號稱三千,但據斥候遠望觀察,人數遠不止三千,從其隊列的長度來看,估計得有四千來人。外有四千來援之賊,內有五千白馬之賊,我部只有五千人,若是硬打,恐怕會顧此失彼。”
顧此失彼的意思就是:如果全力對付來援的東郡黃巾,那麼勢必就將圍不住白馬城中的韓立部,如果全力來圍白馬,那麼勢必就將擋不住來援的黃巾兵。
戲志才低頭沉思了會兒,擡起頭,展眉而笑,說道:“皇甫將軍這是想‘正奇兼用’啊。”
傅燮問道:“此話怎講?”
“皇甫將軍現統兵近兩萬,而只派了兩個曲來援我部,這說明什麼?賊遣了兩路人馬出城,這說明他想帶主力先全力殲滅賊之一路,然後再來殲滅這一路。故此,他與兩位司馬相約:令兩位堅守兩天,說他兩天後必會遣軍來援啊!”
荀攸點頭說道:“卜己遣兩路賊兵出城,一路號稱五千,一路號稱三千,從表面上看‘奇妙莫測’,不知其虛實,然究其根本,此計卻只見有‘奇’,不見有‘正’。沒有了‘正’,‘奇’就好比是無根之木,不堪一擊。志才所言不錯,皇甫將軍必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想正奇兼用,以我部爲正,擋住九千賊兵,以主力爲奇,先用全力快速地殲滅另外一路賊兵。”
戲志才、荀攸雖然聰明多智,畢竟不是“神機妙算”,他們的這番猜測只猜中了一半,猜中了皇甫嵩的確是想“正奇兼用”,也猜中了皇甫嵩的確想以荀貞、傅燮爲“正”,讓他倆暫時擋住這九千東郡黃巾,卻沒有猜到皇甫嵩根本就沒想着去殲滅另一路黃巾兵,皇甫嵩真正的“奇”是想趁機騙開濮陽城門。
傅燮說道:“雖然如此,但我部只五千人,我只恐不能完成皇甫將軍的將令啊!”
傅燮雖比荀貞位高,但論起硬仗卻沒有荀貞打的多,說實話,仗打到現在,荀貞對自己已是頗爲自信了,區區四千黃巾兵,他壓根沒放到眼裡,笑道:“司馬不必心憂。皇甫將軍與你我約:我等只需堅守兩日,他便遣兵來援;我也願與司馬約:在這兩天裡,司馬只管監視城中韓立就是,至於城外的來援賊兵,我只需千人就足能使其喪膽,不敢近我營壘半步!”說着話,伸出手,與傅燮擊掌爲約。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豪氣,傅燮知他過往的戰績,倒也不覺得他口出狂言,反而甚是爲之嘆服,說道:“便如司馬約!”
……
就像皇甫嵩的分析,也如荀攸、戲志才的看法,卜己、李驤的這條計策看似奇妙,實際上卻只佔了奇,缺少了正,沒有了正的下場就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這天傍晚,來援白馬的黃巾兵抵達白馬城外,停駐在了漢兵營外五里的地方,不等他們紮寨,荀貞選了精銳千人,親帶之出營急擊。典韋、劉鄧、許仲、陳到、江禽、辛璦、何儀諸人奮勇爭先。辛璦帶騎兵三次衝入黃巾兵的陣中,典韋、劉鄧連奪三面黃巾兵小帥的將旗。傅燮率餘下數千漢兵列陣城下,嚴陣以待。韓立登城觀戰,從將暮至夜半,其間猶豫掙扎了好多次,最終不敢出城,眼睜睜看着荀貞率部把來援的黃巾兵馬衝殺了個七零八落。
酣戰到夜半,在斬殺了近三百的敵人後,荀貞主動撤兵。經此一戰,來援白馬的黃巾兵膽氣盡喪,雖尚擁衆近四千,卻連着退了五里地,連着兩天不敢出擊。
同一時間,皇甫嵩帶主力萬人悄悄出營,趁着夜色潛行到濮陽城外。
待夜深後,他從軍中挑了數百早前的黃巾降卒,換上黃巾兵的衣服,於三更時裝成潰兵的模樣,也不打火把,抹黑倉皇奔到濮陽城外,大呼兵敗開門。黃巾軍的將校們大多出身農家,缺乏必要的軍事素養,守門的小帥在看到城外這股自家潰兵的慘狀後,大驚失色,甚至都沒有去向卜己通報,當時就打開了城門。這城門打開的竟然如此容易,倒是出乎了皇甫嵩的意料。雖出乎了意料,不耽誤他點兵遣將,馬上以精卒爲先,親率大隊在後,趁機衝入了城中。
城中剛派了兩路兵馬出去,完全沒有防備,一夜混戰,到天明的時候,漢兵已經控制了全城。計算戰果,斬獲萬餘人,只不過卻沒抓到卜己、李驤,被他倆帶了兩三千人逃了出去。皇甫嵩只有萬人,又是夜襲,事先沒有把城池圍住,那麼多城門也不可能全部都能看牢,被逃走一些也是難免。不過,卜己、李驤雖然逃走,但他們帶走的只有幾千人,已是不足爲慮了。
皇甫嵩沒有急着追擊卜己,只派了兩千人尾追之,留三千人守濮陽,來不及休整,天一亮,就自帶餘下的五千餘人轉回韋鄉,與留駐韋鄉的五千漢兵合力,只用了半天就把剛到韋鄉外的這一路東郡黃巾兵給全殲了,兩路漢軍合兵,共萬人,復轉去白馬。白馬城外的黃巾援兵已經獲知了濮陽失陷的消息,軍心大亂,進退失據,皇甫嵩率軍到後,又與荀貞合力,一戰破之。三路合兵,萬五千人圍擊白馬。韓立投降。
想當時皇甫嵩初到東郡,卜己還打算持久戰,想拖到皇甫嵩缺糧,讓他自己撤軍,殊未料到,皇甫嵩屯兵韋鄉不動是不動,這一旦動起來卻比荀貞攻復韋鄉還來的迅捷,前後只用了一天多就把濮陽、白馬兩城攻下,先後斬獲近兩萬人。
韓立投降後,傅燮奉令率部入城暫駐、看管俘虜,荀貞歸還皇甫嵩麾下,一入皇甫嵩帳中,他即心服口服地拜倒:“貞少學兵法,自以爲知兵,今見將軍用兵,方知何爲兵家!將軍今取東郡一戰,不動如山、侵略如火。以此山火焚其賊兵,即便賊有百萬,又何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