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倉水飽飯足,挺着一張黑得好比鍋底的黑臉領着三百兵士,昂首挺胸的走在大隊前列,直到離長沙城下三十尺外才駐足,操起那破鑼般的喉嚨裂開嗓門開始罵陣:“城樓上的鼠輩聽着,吾乃主公劉備使君帳下先鋒官周倉,快快打開城門,否則等吾軍入城,管教韓玄老兒一家不得好死。須知爾等惡性,早已令城中百姓反感異常,如不是迫於其淫威兵鋒之下,恐城中早已兵戎相見。今吾軍欲替天行道,爲民請命,誅除首惡,餘者從屬,皆免死罪!勿作猶豫,吾家將軍乃主公帳下大將關雲長,義薄雲天,一言九鼎,斷斷不會自食其言。”
古時之人憨厚淳樸,罵人都顯得斯斯文文,與之幾千年後,飽經詩書文化薰陶下的新新人類相比,那可是差之千里。就看此時周倉一番罵語,還當不了後世一小小六齡孩童的脫口粗言。真可悲可嘆!!難道幾千年的文字精髓在此後就論落溶入進粗鄙庸俗之像,代代相傳。
黃忠看得真切,信手掉轉左手神臂弓,只見一輪彎月出現在城樓上衆人眼中,隨着右手抽出箭壺內的雁翎長箭搭放蓄勁,“嘣”的一聲響,一道亮光旋即射出,直指城下還在跳腳咆哮中的黑臉醜漢。
周倉也看出來箭迅捷力足,可留給其反應的時間也已不多,眼看就要血光崩現,幸好身後的小卒反應機敏,一個前撲,將周倉撲倒身下,等周倉回神過來,推開躺倒在背的小卒時,才發現早已氣絕多時,那鮮豔的血水正從捨身救回自己的英勇兵士後背汩汩流出,讓周倉悲痛欲絕。緩緩撐起自己軀幹,心知自己仍在敵將神射的範圍覆蓋下,再也不敢出言亂語。耷拉着腦袋,慢慢引着跟隨前來的部曲回撤。
關羽見周倉一頓破罵遭致一箭襲擊,好在有忠心衛士救護,方纔救得周倉一命,未免動搖士氣,催動赤兔,獨自一人穿過周倉部曲,往長沙堅城前來。途中經過周倉身側,雖沒有出聲,可冷冷的眼神也讓周倉心感刺寒,不由得更加低下自己的腦袋,一張臉比之剛纔更顯黝黑。
“城上敢問可是黃老將軍乎?有如此非凡身受,爲何助紂爲虐,今奉吾家主公嚴令,欲替城中百姓出頭,誅殺韓玄這淫毒之老匹夫,老將軍何不棄暗投明,陣前反戈,齊力拿下韓玄此人,爲長沙百姓謀得一片豔陽天色。”關羽高坐寶馬,朝城上仍持弓相向的黃忠說道。
“哼!老夫自問沒那本事,只知道爾等前來吾地,欲行兵戈凶事,有膽的不妨布兵攻城,老夫當與此城共存亡。”黃忠大義凜然,雪白的鬍鬚微微盪漾,讓城下關羽也看得讚歎不已。接過黃忠話頭,關羽道:“即如此,老將軍不如開城一戰,是勝是敗,手下見個分曉。”
“有何不可!爾且等着,老夫這就前來會會天下盛名的千里單騎之將。”已過壯年的黃忠也深具武人遺風,對敵軍主將的挑戰又怎能輕易服輸,不過這也正中了關羽之激將法,讓關羽暗自竊喜不已。
沉重的銅門再次緩緩打開,黃忠同樣一人一騎,待從護城河上吊橋馳過,身後大門及吊橋隨即又緊緊關閉和吊起。
“來吧!就讓老夫親手結果了妄動刀兵,興兵犯境之敵酋首級。”黃忠如是說道。
關羽面帶冷笑,已成功激得黃忠出戰,軍師之計已成功一半。見黃忠打馬而來,關羽也將腹前橫放着的青龍偃月刀緊拽入手,催動胯下赤兔,加速迎了上去。
後世人都從史料以及野史中對關羽抱有頗多誤解和偏見,均認爲歷史或小說中對關羽超強的武藝屬渲染過多,其真實本領不外乎如大唐時期的莽漢程咬金,只會其開戰三板斧。其實這真的是一個誤區,試問沒有真實本事,何來擁有過人膽色,更何談與敵對決之說。關羽雖然獲有寶馬利刀之效,其真實本領也非只有三式,看戰場之中,刀光馬影下,場內兩人早交手不下數合之多,這無疑是打了那些胡言亂語說關羽只會三招兩式的人的一記響亮耳光,也爲武藝勘趨化境的關羽再次證明,功夫非一日之功練成,更非只有三招兩式可言對敵天下。
黃忠此時遠遠沒有到達廉頗老也的地步,從其運刀如風,招招不離敵人要害來看,真可謂正值壯年,武藝純屬不在關羽之下,沒個數十百回合,兩人絕對難分勝負,把城上城外觀戰之人,看得眼花繚亂,辨不清兩人真身,只知道扯起嗓門,拼命高呼,爲各自將領助陣吶喊。
孫乾一見戰鬥中兩人難分伯仲,悄聲喚過一名隨軍神箭手,讓其對交戰中敵軍將領突施冷箭,提前儘早結束戰鬥,不想這番好意被一旁的關羽義子關平聽在耳中,大聲喝止道:“孫大人!此事萬萬不可,如被父親知曉,斷不會感謝您一番好意,反而遭到父親厭惡,須知每個武人,都對小人行徑,暗箭傷人等惡性所不齒,父親對其仇視更甚,平在此謝過大人對父親的關愛之心,但請大人收回成命,讓父親同敵軍大將進行一場公平公正的對決吧。”
孫乾被關平一陣激言說的面上潮紅片片,也明白關平所言非虛,無奈下只得對那仍在一旁等候的神射手再次低言:“退下吧!靜觀戰事變化。”
關平心中松下口氣,嘴上畢恭畢敬的回道:“謝過大人!”扭頭再朝戰局看去。孫乾唯有搖頭,不再動起別的心思,全身心的也投入到觀戰行列之中。
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名聲雖廣,其實也非真正的神兵利器,在同黃忠家傳寶刀七孔鳳嘴刀相交多次,也未將其兵器斬斷,品質上看來兩把兵刃旗鼓相當,正如此時拼殺中的兩人身手,不分上下。戰鬥在激烈不摻假的過程中進行,也使得時辰過得相當迅快,不知不覺間,已臨近傍晚時分。兩人從爭鬥中感悟出惺惺相惜之情,關羽抽刀回身時,黃忠也及時回刀身前,對關羽有點氣力不支的喘道:“今日一戰,關將軍的確非浪得虛名,不妨明日再戰,不知可否?”
關羽也好不到那去,滿頭汗水沾染溼髮髻長鬚,先習慣性的拂鬚三次平復氣血後回道:“有何不可!今日同老將軍一戰,讓關某獲益頗多,明日羽再行領教將軍非凡武藝。今日就此作別,明日再會。”說完,毫不擔心黃忠再施神射,背轉身形,自回本陣。
黃忠也往城門口迴轉,城上的韓玄等人慌忙下令打開城門,迎接一力懾敵的今日功臣。
隔日,關羽黃忠如約再戰,可結果仍是不分上下,反而讓兩人心領神會,均視對手乃自己一生難以尋得之敵手。不過戰場之外的韓玄卻不這樣想來,暗暗誹測黃忠老兒是不是沒下狠手,對來敵假戲真做以此來迷糊自己視野,令自己對其鬆懈不防下打開城門,迎劉備大軍入城。
夜。
長沙太守府內。
韓玄心神不靈,急得在堂內來回踱步不止,越想越覺可怕,隨令堂下還在一邊守候的家奴傳喚心腹:“速速傳召房信前來,就說吾找其有要事相商,如久候不至,小心項上人頭。”
家奴慌亂中連回話都未曾就急急奔去。不一刻,心腹房信前來,韓玄讓其隨行至後堂議事,至於議事內容,就沒人知曉。
第三日清早,韓玄急急催促黃忠前去敵營挑戰,並對黃忠下達死命:“如今日再不決出勝負,當按軍法行事。”黃忠雖有怨言,但又十分期待再次同關羽一戰,對其惡語充耳不聞,只回頭惡狠狠的怒瞪韓玄一眼,讓韓玄心肝噗噗蹦跳,身後冷汗直冒。
面對黃忠營外高聲請戰,關羽沒有絲毫耽擱,翻身上得赤兔,待營門一開,一人一騎裹起紅色風塵,瞬間來到黃忠面前。兩人由於之前兩日纏鬥,早已知根知底,未作諸多客套,各掄起手中兵刃,相互衝殺一團。
或許韓玄的那番惡毒之語還是對黃忠產生一定的效果,讓今日的黃忠每招每式倍加狠辣快速,給預料不及的關羽也帶來不大不小的麻煩,倉促招架下,危險頓顯,讓城頭上從頭至尾一直觀看三天的韓玄驚喜不已,不斷的對身畔之人徐徐說道:“這個老匹夫,不對其惡言相向,就不知用上全力,實乃該死!”話落,令人生厭的金魚眼轉向角落隱在暗處的心腹房信一使眼色,房信點頭,急急悄然奔下城去,沒人知道房信的去向何處。因爲這一眨眼間,戰場又發生變化,把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廣闊的長沙城下。
關羽使出渾身解數方纔應付過不同往日的黃忠刀法,大吼一聲,提升自己戰意,青龍偃月刀化作一條淡淡青影,帶起嚶嚶風聲,好似青龍清嚀,直劈黃忠項上人頭。黃忠見勢不妙,反刀縮頭,仍慢上一拍,被刀刃將頭盔上紅纓齊齊斬落,黃忠帶轉馬首,假作不敵,往城門疾奔。關羽見自己必殺一擊被其躲過,不甘心下打馬急趕,兩人一前一後,激起場中塵煙瀰漫,赤兔馬快,距離一步一步縮短,黃忠把刀橫置,悄悄摘下神弓,搭箭上弦,卻又不忍暗算連日來惺惺相惜的難尋敵手,趁放箭之時,大吼一聲對關羽暗示道:“看箭!”
聞聽喝聲,關羽這才醒悟對手還有一手了得箭藝,側臉躲避也慢上一慢,被那飛箭正中左肩,吃痛下關羽怒火中燒,也暴喝一聲道:“吃某一刀。”青龍偃月刀再次劈向急逃中的黃忠後背,於半路中關羽故作氣力不濟,下落部位改爲黃忠馬臀,把整個黃忠坐馬屁股削去大半,也算還了剛纔黃忠出言提醒之恩。
由於坐馬受傷,強烈的疼痛讓坐馬四蹄亂動,顛簸的同時加上關羽下壓的刀勢,黃忠轟然被戰馬拋離馬背,自付必死的黃忠緩緩閉上眼簾,昂首等候關羽刀落,可遲遲不曾感受道那冰冷刀鋒,只得睜開眼看向關羽。
早已停住赤兔的關羽露出一絲笑意,對黃忠說道:“將軍武藝高強,羽深感佩服,惜將軍戰馬不濟,不如明日換過戰馬再做決鬥。”
黃忠默默不語,正思付如何對答時,徒聞城樓上一陣哭喊:“父親!父親!”
急急擡頭看去,城牆之上,幼子黃敘正爲韓玄心腹房信刀架脖間,雙眼紅腫,淚痕漣漣。韓玄在旁猙獰喊道:“黃忠老兒,吾給汝時日多多,可汝是何以報之,三日中連番廝殺,看似精彩,卻未盡全力,今日本有一箭斃其關羽性命,可爾爲何出言示警,讓關羽匹夫躲過此劫。現吾終於看得明白,這實爲汝迷惑吾之假象,欲打算趁吾對爾掉以輕心,放劉備大軍入城之障眼法。哈哈!卻不想被吾識破吧,今就以汝之孩兒項上人頭,對汝以示警戒。房信,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韓玄老賊!某與汝誓不兩立。”黃忠撕心裂肺,自己一心爲其禦敵城外,卻不想仍遭致這惡毒善疑之人以家人威脅,一口逆血涌上喉頭,“噗”!黃忠氣暈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