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西下,燭火通明。
九江水軍大營內歡聲起舞,藉着盟軍主君劉備的親身蒞臨,難得的讓每日都生活在枯燥、乏味還伴有冷血無情的軍營將士全身心的放鬆一晚。
江風習習,拂面吹走那一日飽嘗酷暑操練之後的乏困與麻木,所有參與的將士眉飛色舞,放聲歡歌,圍坐在一簇簇篝火之旁,喝着帶有澀苦之味的糙酒,吃着軍營之內極少能吃得上一口的熟肉,時不時還有幾名興起的兵士縱身在圍坐的圈中放蕩形骸的跳起家鄉的歌舞,盡情發泄身處軍營之內的不滿和無奈。
“劉荊州初來咋到,不妨嚐嚐吾這軍中珍藏甚久的江東佳釀,看看可否比之荊州轄地的美酒到底孰優孰劣。”周瑜高舉手中酒盞,向着一旁端坐之劉備恭請說道。
劉備微微欠身,朝着面帶熱情洋溢笑容的周瑜大都督回禮說道:“謝過周大都督美意。素聞江東泉水清澈見底,輔以甚產魚米之土壤,想必得此成釀之酒水,當屬天下美酒,自非吾荊州一地爾可比。今吾藉此美酒,再次感謝大都督盛意隆隆之美意。”說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周瑜見狀,也輕掩酒盞,就着一角,悉數將之遠不可與營中將士牛飲之的酒水傾盡於喉。
蔣幹陪坐於末座,見高坐首位的兩人一番謙道,遂起身輕踱出席,舉起手中杯盞,也滿臉堆笑的高聲說道:“子翼也藉此機會和盞中美酒,敬祝大都督同荊州之主劉使君聲譽倦隆,早日成就霸業。”
此語一出,周瑜立馬面上一寒,並說道:“子翼怎的酒還未飲,竟滿口說出酒話,理當該罰,理當該罰爾。”
猶不知問題出在何處的蔣幹,見周瑜面色不善,來不急多想,遂強作歡笑回道:“是幹言過其實,該罰該罰!”也不見其面起羞意,大帳之上,竟昂首“咕咕”狀作狂飲一般,喝之乾淨。
周瑜這才面色一鬆,對其說道:“子翼別怪瑜輕言罰酒,須知之前之言,已可將爾視作曹軍說客,欲挑撥吾與吾家主公君臣疑心,身爲將者,豈敢輕言霸業一詞。今觀之爾實乃瑜昔日好友同窗,故才只做輕罰,改日瑜還當負荊請罪於主公面下,自清責罰。”
周瑜的話說得別有用心的蔣幹渾身冷汗直冒,心道:好險好險,差點言下失誤,否則豈不是誤了主公大事。兜頭一揖及膝,蔣幹高聲呼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過大都督言傳身教,幹誠心拜領之。”說完灰溜溜的退回自己座位,低頭再不敢插言其中。
劉備見狀,也不識得此人,忙側身向周瑜問道:“大都督,此人乃何人是也?現身居何職?”
周瑜低聲回道:“教荊州得知,此人乃瑜昔日少時同窗,九江人士,姓蔣名幹,頗有智計與口才,不過現今並未在吾軍擔任一職,只不過適逢其會,路過九江而來同瑜一敘舊情罷了。”
“原來如此!”劉備說完,也不再對蔣幹另眼相看,反而十分認真的看着帳外的將士那原始而又粗獷的舞蹈起來。
“使君!瑜也不知使君身後之將領乃何人是也,不如爲瑜介紹一二,待了解之後可請將軍也入席品嚐江東美食美酒,不用再在此守衛,想必那曹操就算再權勢通天,也不可能派遣刺客進吾帳內行刺使君。”周瑜斜視過一直靜立劉備身後的關羽一眼,心有餘悸之下,好言出聲讓關羽也入席吃些酒食。
劉備聞聲,略一回首,即明白周瑜所指乃回道:“管教都督得知,此乃備之結義二弟,姓關名羽,河北解良人士。”
周瑜瞪大流光溢彩的雙眼,直直對着關羽看來說道:“原來是那官渡揚威,一刀急斬河北名將顏良、文丑的關羽關雲長,難怪瑜看之勇武非凡,還請關將軍恕罪,快快請入席安坐。”還未說完,早已起身對着關羽恭敬的一禮,讓劉備好生感動其真誠。
哪知周瑜如此一番作爲,仍被性格孤傲的關羽冷眼以對,看都不看一眼江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水軍大都督周瑜,只冷聲悶喝一聲:“不必!”仍紋絲不動的屹立在劉備身後,一雙老繭交錯的大手各自手執其習慣兵器青龍偃月刀和腰際寶劍之上。
劉備未免周瑜面子上下不了臺,也隨即起身對滿臉詫異着的周瑜解釋說道:“還請都督原諒則個,吾這二弟,性子孤僻,都督就不用爲其在意,吾等只需自顧自的品嚐即可。”說完,拉着周瑜之手,欲打算再次坐回幾位。
周瑜被關羽冷言拒之,心中的殺意更濃,確知此人實乃關羽之後,心下也頗爲擔憂其強悍天下揚名的武力,遲遲不敢按照宴會之前同周泰等將預約的暗號,將几案之上擺放的酒盞怒氣掀倒。
帳外的將士絲毫不絕帳內已有箭拔弩張的緊張局勢,仍趁着難得的機會,喝着平日就算大勝之後也很難喝到的‘美酒’,唱起江東家喻戶曉的歌謠“悠悠遊子寸寸心,難敵慈母手中衣……”
當下一場歡宴,只喝得人仰馬翻,沒有幾人還能獨自站立身影。
劉備自然不用擔心,自有那滴酒未沾的關羽將其攙扶去往住處,而飽有心事的周瑜則苦於無法下令完成當場誅殺劉備的大計,猛灌烈酒之後,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不過身爲大都督一職,也有其親衛扶往主帳休息。唯有酒後失態的蔣幹,大吵大鬧着呼叫:“公……瑾!再……幹此盞,不醉……不歸。”
衆周瑜親兵見狀,原本打算將其攙扶去往其住地,可這爛醉如泥之人偏偏不甘就此離去,仍吵鬧着又爬出寢帳跌跌撞撞的尋找好友周瑜的身影。最後周瑜的親兵無奈之下,只得把此人架扶起去到周瑜下榻的地方。
誰知這一去,蔣幹更加不願離開同樣啷叮大醉的好友半步,巍顫顫的笨手笨腳下還擅自爬上了周瑜酣睡的臥榻,把一干周瑜親衛嚇得面容失色,急忙躥出就欲把已經側臥在周瑜身邊的蔣幹架離出帳。
就在這時,原本打着鼾聲的周瑜卻猛的坐立而起,醉眼朦朧之際,指着衆親衛喝道:“大膽!爾等安敢擅進吾軍機大帳,三數之後再不出帳,定斬不饒!”說完,這平日極重儀表外形的大都督倒頭又睡下,不過那一隻赤着腳底板的大腿卻伸在了一旁蔣幹的嘴巴之下,不知蔣幹醒後見此情形,作何所想。
衆親兵聽見都督已作令下,雖說此時都督乃是醉酒之後下令,可仍無一人安敢真的再做停留,全都在鼾聲再起之前,退出帳來。
霎時間,兩個酒鬼互相比拼着酒醉之後的鼾聲,此起彼伏,聲如炸雷。
再過得半響,睡於裡間的蔣幹睜開一道細縫,就着帳中紅燭跳躍的火光,仔細觀察其帳中情形。
“公瑾?”
“公瑾兄?”
連叫數聲,得不到酒醉的周瑜答應,瘦弱的蔣幹翻身推開架放在自己嘴脣之下的臭腳,內心暗罵:該死的周公瑾,竟敢將如此惡臭之腳擱置於吾胸口,改日定要加倍回報。
暗自咒罵之後,攝手攝腳的來到周瑜睡臥頭頂之處,見猶自打着酒酣的周瑜仍未警醒,膽氣高漲,輕聲來到臥榻一旁的几案之旁,快速瀏覽起案面之上擺放的竹簡與書信。
驀然,一道筆跡模糊的信函引起了蔣幹的注意,見其上如此寫到:“江東水軍大都督親啓。”
蔣幹翻轉信函背後,見加封密漆,不過密封之處已被撕破,知此信函如此模樣,定有蹊蹺,壯起膽色,輕輕抽取信中竹簡仔細看來,這一看,就讓蔣幹再也沒有收回眼球,其中所書寫之處,大出蔣幹所料。只見上如此寫來:“曹操老賊,無辜責罰,雖表其吾等爲曹軍水軍都督,然始終不肯信任有加,此前追派于禁、毛玠二人引爲督軍,其實乃就是監視吾等二人之行徑,而其後爲劉備軍師諸葛亮用計謀取數十萬支利箭,全怪罪於吾等二人身上,並身受四十杖責,直把吾等徹底打得皮開肉綻,也徹底將最後一絲報效大漢朝廷之忠心悉數擊散,故才甘冒事敗身亡之險情,悄然給大都督寄書此信,以表吾欲反抗曹賊之決心。感情大都督放心,在吾等故意延緩爲其訓練成軍之時,也已得知曹賊境況不佳,糧草已有不濟之險象,而且得知西北大亂將其,已故西北馬騰之子馬超,正趁曹操老賊出兵荊州之機,策馬席捲整個西北,日前已迫近三輔重地之長安,如再不能儘快解決糧草或西北之危,其都城許昌也有受困於西北強敵進逼之險境。是故,待曹操老賊急於成軍一戰之際,瑁、允二人特意向都督請命,原作死間,如能將其曹操老賊拖至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即是吾舉兵反曹之時,那時只需大都督派遣一支水師,即可將曹操老賊盡殲於大江之北岸,管教曹操有來無回,成就吾江東霸主地位。瑁、允血泣敬立!”
看完筆跡潦草的手書密信,蔣幹只覺渾身冰涼,手足無措,正欲盤算該如何作答應對之時,耳邊傳來周瑜的呼聲:“別拉吾,別拉吾,來……來……,誰欲同吾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