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一部,趁着天色黑暗,波濤肆虐,在七艘鬥艦的嚴密護衛之下,悄然在一片茂盛的蘆葦叢林停靠,隨着先頭的兵士下水,無數黑影急促的弓着腰身,朝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掠去。
薄薄的晨霧也給這支偷襲的部曲創造了登臨地面的良機,江岸之上寂靜無聲,遠處偶有火光閃動,可也離太史慈一部所選擇之地相距較遠,故而,當太史慈牽起自己的灰白愛馬跳進還略微冰涼的江水之後,四周除不絕於耳的江水流淌之聲外,再無別的異響之音。
透過迷霧纏繞的夜空,北斗星光依然明亮高懸,辨明黃州地境的方向,太史慈躍身上馬,破布包裹下的馬蹄翻飛,帶出稀泥朝着遠去的身後激射,無聲無息,好似幽靈,快如閃電,不一會就隱入薄霧之下的靜夜深處。
黃州城池聳立在一條大約七尺寬的出境路面上,好似一尊碩大的怪獸,在黑夜裡鎮守着荊襄之地於外境的接壤,荊襄門戶之說也因此由來。
夜幕下,黃州城頭高高飄蕩着幾簇盆火的微光,隱約中,幾名瘦小的身影在火光之旁靜立,挺直着腰板,手執利器,唯獨低垂着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昏睡其中,絲毫不覺城下的危機已然臨近。
太史慈在離城不足十里的地點就下了坐騎,也如同狸貓一樣輕靈的在雜草叢生的道旁帶領前進。隨着一個五指全張的手勢,緊隨其後的親衛用自己的右手放進口中,吹出一種近似雀鳴的聲音,離太史慈不遠的江東部曲紛紛停下行進中的腳步,齊齊蹲身藏匿叢中。
太史慈身後的部曲,均是一直跟隨多年出生入死多次的忠誠部下,對於主將的行動手勢以及每個動作均十分熟悉瞭解。沒有語言之上的交談,從平常殘酷的訓練之中早已累積出主將傳達的所有訊息。這支部曲沒有一個響亮的名頭,但卻是江東兵士之中最爲強悍最爲嚴謹的慣於山林作戰的部曲,是當初孫策親手建制交由太史慈統領的嫡系部曲,在同袁術、王朗、嚴白虎等佔據屬地的強豪諸侯作戰屢建奇功,乃江東軍中最爲出色的陸戰部曲。
隨着太史慈手中的手指變換,幾條黑影魚躍而出,朝黃州城牆之下隱去,匆忙間可以看出這些兵士動作一致,靈活程度不在之前主將太史慈的行動之下,正可謂有其將必有其兵。
選取好各自的目標,弓弦彈動,黑夜裡,點點寒光電光火石的飛奔高牆之上可見的人影,低沉的幾聲,一兩具摔下城頭的黑影撲跌在地,這些強悍的弓手迅快的背轉弓弦,掏出一頭系在腰際的粗索,麻利的打出一個死結,整齊的在一切準備好後奮力的朝牆頭之上間隔分開的牆垛拋去。一次不成,撤回繩套,再次重複動作。如果是周翔等幾位穿越者在此,定會驚呼:“後世特種兵!!”
沒錯!常年在山林中穿梭,每個太史慈的部下都隨身攜帶着類似這樣的工具,藉以在林間可以象樹林裡的猴猿般來去自如,傳自祖祖輩輩的智慧和領悟能力,這個年代出現“特種兵”的雛形也就不再見怪。(PS:據查,胡服騎射初期,草原之上就出現以繩套套馬,山嶺間繩索捕捉獵物之法,這裡小西不過是將其描繪進戰事之中,還請有些反對小西如此編撰內容的朋友不要與小西爭辯不休,謝謝!)
套牢城垛,閃身飛撲,順着垂下的繩索,一氣呵成,十幾個敏捷身手的兵士開始努力攀爬,高達兩丈餘的城牆壁上晃盪起十幾處黑點,隨着黑點的攀升,漸漸隱沒在牆垛之後,再沒動靜。
草叢之中,太史慈一臉的平靜,雙目精光直射夜空下的牆頭,耳邊任江風呼嘯,全神貫注,一顆心也已跳至心頭,緊張!
這些前出的軍士都是太史慈一手培養的精銳,在這支部曲之中均屬翹楚,平日裡也甚少讓這些花費不少心血培養的精銳衝鋒陷陣,可今日勢不同往日,大都督給己留下的時間實在有限,而且任務也並不輕鬆。城中駐紮着曹軍近五千兵力,這次隨自己前來的也不過八千敢死之士,可攻佔城池不同於山嶺作戰,雖說黃州城牆僅餘兩丈左右,但如強攻,只怕自己這點兵力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正面攻取,況且還沒有配備攻城所需的有效工具如雲梯、攻城槌等。這已經是太史慈能拿出手的唯一辦法,能不提心吊膽嗎?
太史慈的心臟隨着前端黑暗中的大門開啓而振奮,“隨吾殺敵!”一聲令下,飛身而上,一馬在前,太史慈緊握手中長戟,風一樣殺奔而去。
“殺!殺!殺!”
“殺!殺!殺!”
八千人的怒吼劃破黑夜的寧靜,也將颳了整夜的江風之聲短暫的壓制下去。潮涌一般奔行的江東兵士,各持武器,在七尺大小的地面瘋狂的尾隨主將向前衝去。
城門口的殺伐聲傳來,驚醒了剛和身倒下不久的樂進。樂進也是從軍多年的曹軍名將,只憑其震天響的吼叫,心道:“壞了!”抄起榻前擱置的兵刃,一把七尺長矛,頭盔都來不急穿戴就出了郡衙大門偏院。
城門的突然打開,讓太史慈大軍一路順風順水的殺之進來,這羣黑夜裡的屠夫進得城門之後首要做的就是用隨身攜帶的令一件物什——火石,引燃了手裡拽緊的枯草,在胡亂的拋向城中一切可以利用的街道房屋,火勢再也無法收拾,熊熊的火光騰空而起,濃煙也隨之蔓延,尖叫、哭喊、奔走、逃竄,整個黃州亂成一團。(PS:枯草是張昭等人事先按照周瑜交代準備好的除糧草之外的特殊道具,便於讓太史慈放火攪亂城中曹軍防禦之心,起到攻城奇效。)
樂進安穩的城守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之前在新野樊城與劉備大軍交戰,慘敗之後,就被曹操冷落棄用,那曾想這地處三江口主公大營不遠的城池偏偏又被選取爲首攻之地,而且依然使用火攻之法。樂進幾乎失去了理智,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去到城中兵營,調集所有城中兵力與來敵之人拼死一戰,否則還真無回見主公的臉面存在。
黃州兵營在望,騎在馬背的樂進遙遙就看見被責令其負責把守的副將呂公正引着一彪人馬殺出,樂進大喜,於馬背之上狂呼:“文廉!敵軍已進城,隨吾引軍殺至城門,否則再無臉面回見主公!”
呂公乃荊州降將,曹操唯恐這些反覆之人再起歹心,就將原有的許多荊州將領打散分派出去。呂公名頭在荊襄之地也甚爲響亮,皆因其曾尊荊州名士蒯良之計,在峴山將有着江東猛虎之稱的孫堅用巨石、弓箭致死而得其成名,在此前的荊州軍內也頗有勢力,後曹操斬獲襄陽,於是隨蒯良、蒯越、蔡瑁等一同降曹,惜依舊不受重用,反被派其來爲被曹操蓄意“冷藏處罰”的樂進充作副手。其實樂進打一出現,呂公就已瞧見,可惜嫉妒之心作祟,才裝作沒有瞧見,然而樂進高呼,再不加以應答,只怕此後回到曹操軍中,定再吾出頭之日。當下也在馬上一聲猛喝,領着急急奔來的曹軍兵士朝樂進身邊趕來。
兩相交匯,樂進膽氣明顯壯大不少,反身對着趕近的手下兵士暴吼:“城破,人亡!城在,命在!誓死殺退強敵!”
“殺退強敵!”曹軍士氣瞬間升溫並至爆棚。
就在樂進調動曹軍將士原本突聞驚號的士氣時,黃州城也陷入茫茫的火海之中。江東軍沿着窄小的街道直撲黃州郡府,恰恰同樂進帶隊前去的曹軍前後腳錯開。看見郡府空蕩蕩,太史慈沒有仁慈,大戟一揮,無數引燃火苗的枯草又隨即降臨黃州郡府,不一會就燃燒熾烈起滾滾黑煙。
樂進、呂公兩將此刻只有一個心思,先奪回城門的掌控權,只要能牢牢守住城門,想必離此不遠的三江口大營也會瞧見這滿城火光沖天的景象而急急派軍來援。樂進的想法不得不說成熟、冷靜,對戰情的分析也看得透徹。可惜卻低估了這次悄然而至的江東軍兵士的實力。在還沒抵達失守的黃州西城門,半路就時不時的射出零零星星的箭羽奪取手下兵士的性命,等樂進、呂公發現不對之時,再回隊尋來,又不見了射出冷箭之敵的蹤影,氣得兩位大將在馬背之上大罵不停,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再次認準城門方向繼續前進。
太史慈自打一揮軍進入城中,即刻就分兵三路,中路即自己親帥四千去往郡府,左右各兩千兵力搶佔城門有利地形阻擊馳援之敵。而之前騷擾樂進大隊的就是這隱身暗處的四千江東兵士。習慣在山嶺作戰之法,在城中街道兩側利用民屋、暗處進行小範圍的襲擊初始也的確收到奇效,可隨着箭矢的射出也逐漸暴露出自己藏身之所,樂進大軍以前後左右盾牌手拱衛,密集其中,又讓軍中的神射手邊走邊向射來冷箭之處進行反擊,效果雖然不大,但也減緩了不少對自軍將士的威脅程度。一步一步就在這近距離的消耗戰中離西城門越來越近。
正本 第六十二節 赤壁之戰(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