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二年末,在閻行、段煨率軍沿途的護衛下,天子車駕緩緩駛入雒陽城。
漢室朝廷以及少年天子在經歷了遷都、東狩等波折之後,歷時五載,終於再一次回到了雒陽,
漢末的歷史,在此掀開了新的一頁。
只是礙於歲末大雪漫道、路途不靖,漢帝國的大部分州郡還不能夠及時獲知這一個震撼的消息。
但到了新年開春,彷彿是爲了響應“興復漢室、還於舊都”的口號,回到雒陽的朝廷改了年號,叫做“建安”,並且昭告天下,例行大赦。
這就是新春,也即建安元年春,漢帝國最震撼人心的消息。
與年號“建安”同步的,就是朝廷對此番護駕東歸、還於舊都的有功將士的封賞。
憑藉擊敗李傕大軍、平定張繡之亂的赫赫功績,平北將軍閻行功居首位。
天子特下詔書,封其爲驃騎將軍、錄尚書事,領司隸校尉,武功侯。
其次是平東將軍段煨,封爲徵西將軍,重泉侯,領弘農太守事如故。
餘下的如劉艾、董承、伏完、丁衝、鍾繇、伏德、董芬、韓斌、羅邵、趙蕤等一干護駕有功之臣也被封爲列侯,一律加官進爵,追封東來身死的大臣官位名爵。
錄尚書事的閻行在此頒佈之前,也過目審閱過天子賞功的制書,自然知道少年天子的賞功制書裡夾帶了不少私心,作爲外戚的伏完、伏德,宗室的劉艾,近臣的丁衝、鍾繇等人,紛紛加官進爵,憑藉護駕之功,佔據朝堂重要職位。
這是天子在藉機拼命安插親信,防止自己接下來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啊!
但是閻行並沒有阻止,因爲他緊跟着釜底抽薪,提拔、安插的心腹人手會更多。
按照漢家故事,閻行現下已經是位極人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水漲船高之下,麾下的一大批文臣武將也都紛紛加官進爵。
鷹揚中郎將甘陵錄功封爲虎威將軍、冀亭侯,奉義校尉徐琨錄功擢爲護匈奴中郎將、都亭侯,突騎都尉楊豐爲偏將軍、都亭侯,奮威校尉徐晃爲偏將軍、都亭侯,刺奸都尉閻興爲裨將軍、關內侯,奮武校尉翟郝爲裨將軍、關內侯,典農校尉曹鳶爲裨將軍、關內侯。
其次如張遼被擢爲討寇中郎將,魏鉉爲強弩校尉,馬藺爲捕虜校尉,典韋爲中堅校尉,孟突爲騎都尉,鮑出爲突騎都尉,牛嵩爲典農都尉。
餘下有功將士,也依據軍功各有封賞不等。
在這一批封候拜將的勳貴將領之後,就是閻行麾下的文臣謀士了。
值得注意的是,閻行被封爲驃騎將軍之後,儀同三司,持節開府,他治下原本管軍事的將軍幕府和原本管理政事的地方郡府合二爲一,驃騎將軍府變成了軍政兼管的“霸府”。
原本幕府的幕僚,以及郡府的掾史,有一大部分合流進入到了霸府之中:
河東郡丞嚴授爲留府長史,署諸曹事,兼河東太守事,封高梁亭侯。戲志才爲軍師祭酒,掌軍機,封關內侯;裴徽爲西曹掾,掌府史署用;周良爲軍謀掾,掌校事;賈逵爲司直,掌監察;孫資爲主簿;毌丘興爲司馬。
此外,閻行還將年紀輕輕、天資聰慧的妻弟裴綰闢入府中,爲記室書佐,準備帶在身邊親自教導。闢返回河內的司馬朗爲文學掾,返回河內的楊俊、返回河南的鄭渾爲府中掾史。
整個驃騎將軍府人才濟濟,兼管軍政,完全就把朝堂上天子朝臣的權力給架空了。
三公九卿之貴,寥爲備位而已。
不過,雖然軍政之事不需要天子朝臣插手,但是天子的詔令還是有一定作用的,加上閻行也不放心少年天子還有那些朝臣,所以依舊也往內朝、外朝摻入了不少自己人。
閻行的婦翁裴茂重新起用,爲太師、封沙丘亭侯,趙鴻爲尚書,衛覬爲議郎,裴輯爲黃門侍郎。
天子朝臣心知閻行用意,卻無可奈何,一來他們自己也在安插親信,二來不管是裴茂、衛覬,還是趙鴻、裴輯,或有功勳,或有名望,不是薄進之人,無法拒絕;三來則是原本的長安朝廷一路東狩,死去的朝中大臣太多了,朝堂一下子就空出了很多職位來。
清洗李傕一系,有侍中左靈、胡邈、李禎等人;死在李傕亂軍手下的有衛尉士孫瑞、司隸校尉管郃、光祿勳鄧淵、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等人;清洗楊定一系,又有種輯等人;一路上病死的老臣,又有韓融、淳于嘉等人。
可以說,一路東狩下來,整個長安朝廷是減員了一半以上。
近水樓臺先得月,掌控朝政的閻行也就趁這個空隙,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上大肆安插自己人。
朝野上下,一眼望去,多是閻行一黨,精兵強將,羅列殿室,盡出閻氏私門。
年已三十的閻行,在離家征戰九載之後,終於在這個亂世中,攫取到了巨大的權力和榮耀,開始用不一樣的眼光,去重新虎視整個天下!
當然,在這滔天權勢的底下,依舊有一股暗流在涌動着。
當閻行在臨時的朝堂上,聽聞新任太僕趙岐請命奉詔前往荊州,曉喻荊州牧劉表派遣民役,運送南方的木材、糧食前來協助營建雒陽宮殿的時候,他看了看簡陋樸素的朝堂,淡淡一笑。
雒陽的宮殿,無論南宮北宮,早在董卓遷都之時,就焚燬一空了,只留下來一大堆殘垣斷壁。
裴潛初入雒陽之時,河南尹的治所還是設在中常侍趙忠的僥倖殘存的府邸中。
因爲西迎天子行程匆忙,加上河南地也確實沒有這個人力物力去大興土木,給少年天子營建新的宮殿羣,所以河南尹裴潛提前搬離了官署,將河南尹的官署讓給了天子,作爲“前朝後殿”的天子之所。
公卿大臣也只能夠在城中分得重新修繕過的普通民居,別想着能夠在短期內擁有恢弘大氣的官署和府邸。
加上朝廷發放俸祿已經斷了好長一段時間,每個大臣的日子都過得很是拘謹,往日衣錦**的公卿大臣起居衣服被褥打點布丁,進膳用飯摻雜點雜糧豆菽、河東產的大棗,亦屬常事。
過慣了好日子的天子和大臣,在亂臣賊子李傕的控制下,缺衣少食也就算了,在堂堂驃騎將軍閻行的治下,日子也要過得這麼樸素節儉,這如何談得過去。
抱怨閻行吝嗇寒磣,不顧朝堂威儀的大臣有不少,但也僅僅只能夠在私底下抱怨,經過那一日在天子面前侍中種輯被拉走,轅門處斬一事之後,大多數朝臣都選擇了暫避鋒芒,避免在這個時候去引火燒身,自尋禍患。
但是閻行既然不願意加緊出人出物,及時給天子和朝臣營建新的宮殿園苑、官署府邸,那朝廷可以找其他地方長吏出人出物,供給協助雒陽朝廷的建設。
比如說,雄踞荊襄、有兵有糧的漢室宗親劉表。
只是閻行稍稍一想,也就能夠猜到天子和大臣遣使荊州的深意了。
派遣民役工匠、運輸木材、糧草,就需要士卒護送,有了士卒,就需要有統兵的將領,說到底,就是想要荊州派一支軍隊進入雒陽,來給天子作爲依仗,也給朝中大臣壯膽,也以此來對抗權勢滔天的自己。
看着偷偷瞥向自己、有些擔憂自己出言反對的少年天子,閻行嘴角勾起弧度,微笑着沒有開口。
劉表想要送人送糧給自己,有何不可?
自己倒也想要看看,這位眼下在南方雄踞荊襄,聲勢如日中天,取代淮南袁術、堪與河北袁紹比肩的劉使君,願意派出多少兵馬來雒陽護衛這位少年天子。
正巧,閻行也打算利用朝廷的名義,將留散羈居在荊州的荀攸、杜畿、司馬芝等名士才俊召入河南,爲自己所用,既然老臣趙岐不顧年老體衰,還想要舟車勞頓,出使一趟襄陽,那就正好也讓他多帶一道詔書過去吧。
而且,閻行不僅會以朝廷的名義,向荊州劉表派遣使者。河北袁紹、兗州曹操、淮南袁術、徐州劉備這些看起來很有機會逐鹿中原的地方長吏,閻行都會派遣使者前往接洽。
一方面,是給這些已成割據勢力的地方長吏加官進爵,另一方面,則是令其舉孝廉茂才、派遣上計吏員、輸送漕糧貢品入京供奉天子。
閻行暫時不會去觸及他們的核心利益,但也要藉機試探一下這些漢末羣雄對待自己控制下的雒陽朝廷的態度。
畢竟,一個不受他人認可的天子,可不是一個好傀儡,一個不受認可的朝廷,也不是好的木偶臺。
想到這裡,身材高大的閻行手持笏板,起身出班,來到趙岐的前面,朗聲說道:
“陛下,臣有事啓奏!”
關於建安元年封十三列侯一事辨析:
《資治通鑑·漢紀五十四》“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爲列侯,賞有功也。”
《後漢書·孝獻帝紀》封衛將軍董承爲輔國將軍,伏完等十三人爲列侯。
十三位列侯正史沒有名列,但從其他史書可以考證。
袁宏《後漢紀》記載“封衛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侍中丁衝、種輯,尚書僕射鍾路,尚書郭浦,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劉艾,左馮翊韓斌,東郡太守楊衆,議郎羅邵、伏德、趙蕤爲列侯。”
兩者前後參照,都是封侯者十三人,大致無誤。不過其中部分人名存疑,可能是史書記載抄錄出錯,如鍾路應該爲鍾繇,文中根據需要,只取部分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