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端了碗紅棗粥笑盈盈的進了碧玉的房門,碧玉一看,登時吹鬍子瞪眼睛道,“你進來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整個散金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嗎?”
桃紅嫣然一笑,一雙細長卻泛着靈氣的眼神落在碧玉的臉上道,“你現在就像個瘋狗,見誰咬誰,對了,有一個更壞的消息告訴你,先前答應娶你做姨太的小縣令又娶了一房!姐姐,現在算算,你應該是十姨太了,那小姐樣貌雖一般,人家的身子可比我們乾淨值錢。”
“混蛋!我就知道他靠不住!”碧玉慌忙擡起腦袋,忽然想起屁股上的疼,一臉狂妄的疼。
桃紅笑着迎上前去,遞粥過去,一雙眼睛泛着同情的眼神打在碧玉牀邊繡着的荷花手絹上道,“姐姐還有工夫鑽研女紅刺繡,可是,你繡得再好,也難繡出一個好的姻緣,你我都要現實一些,在這散金樓,真正的頭牌是神顏姑娘,但凡她在一天,你就別想過好日子,三教九流只要有銀子,我們就要接,誰讓我們生來就是這種爛命!。”
桃紅微微坐在對面,嘆了口氣,看着對面狼狽不堪的碧玉繼續說道,“姐姐昔日何等風光,今日,媽媽不也鐵石心腸麼?不是妹妹挑撥離間,誰都不要怪,怪就怪咱們年紀都不小了,媽媽也難以再看上我們了,在這隻有慾望和利益的散金樓裡,你我姐妹二人可謂同病相憐,若再不互相幫襯,等到真的有朝一日年老色衰……碧玉姐姐,那種日子,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席話說的碧玉已是化怒爲悲,看着桃紅一臉難色,碧玉也情不自禁的感傷道,“誰說不是呢,其實,我早晨不過就是說了一句實話而已,我們這等身份不能跟沄姑娘比,可是,神顏姑娘又算得了什麼?她不用接客,不用看人臉色,只不過是十指撥弄一下琴絃而已,卻過着上等人的生活,人人都說她技藝超羣,貌冠羣芳,放個屁媽媽也說是香的,拉出的屎在媽媽眼裡都是黃金!咱們姐妹日日在這裡拼盡力氣苟且偷生,卻纔能勉強混一口飯求個安生,同樣是女子,我們的命怎麼就那麼苦!你我想在這裡得到尊重,真是比登天還難!”
碧玉放下碗,這個時候,就算是給她喝上一口瓊漿玉液,她也高興不起來。
桃紅連忙也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嘆說,“神顏姑娘有弦王和葉公子捧,沄姑娘,是天下的男人都在捧,現在,皇上更是昭示天下,封了皇后……”
碧玉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背,她一向清高,又怎麼能夠允許桃紅在自己面前說神顏的好話?
碧玉嘴裡惡狠狠的擠出幾個字道,“說來也奇怪,神顏姑娘的臉上掛着一塊紗布遮着,我雖然有幾次離她很近,但是還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她雖然攀附上了葉公子,但是,葉公子在家裡可是個軟柿子,不說他懼怕自家爹爹,就是他家的那個悍妻也能讓咱們這裡的頭牌一日死上百次!”
桃紅一笑,卻也不敢接這種話茬,只低頭不再言語。
碧玉卻忽而拉起桃紅的手,苦笑道,“我終歸是個苦命,你還年輕,得早做打算,可有心上人了?”
桃紅剛想開口,可是,正在這時,老莫進門,也不顧一旁的桃紅,幾步上來便抓住碧玉的手腕便質問道,“昨晚,你是去哪裡了?我找了你一夜!生怕你去縣令府上去鬧出什麼意外!”
碧玉雙眼一橫,扯脖子喊道,“老孃去哪裡,要你管!你以爲你是我的什麼人!居然敢來笑話我!老孃當不上九姨太,老孃可是會憋足了勁兒去當十姨太!”
碧玉看着老莫通紅的眼神,她還是第一次見他像個男人一樣在自己面前發火,卻不料,自己剛反駁了一句,對方卻突然癟了茄子,紅着臉低頭不語,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看着就令人窩火。
碧玉忽而百媚嫣然一笑,貼在老莫的耳畔道,“昨晚自是去幾位有錢有勢的大爺府上了玩了一宿,渾身這個痠痛,老莫,來,給捶捶!”
老莫只覺得渾身有發不完的火氣,伸着脖子衝着碧玉大聲嚷嚷道,“原本以爲你是身不由己,如今,是最下三爛的一個!”他邊說邊揮着拳頭跑了出去,彷彿是突然瘋了一般。
“這老莫,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碧玉一邊奚落着一邊看着桃紅,挑眉道,“桃紅,看見了沒有,這種一沒錢、二沒權、屁大點兒事都要發火的男人可千萬不能嫁。”
沄淰抱着孩子進來的時候看見老莫氣勢洶洶的跑了出去,後面葉香城也緊跟着進來。
只見葉香城在後面求爺爺告奶奶卑躬屈膝額道,“好皇嫂,您現在是皇后,怎麼能隨意出入這散金樓呢?皇上讓微臣來接您,今晚,咱們一起去府上看看您的皇外侄可好?還要勞煩皇上、皇后擡愛,給小傢伙起個吉利的名字!”
沄淰回頭,深惡痛絕道,“告訴皇上,若不將弦王的孩子送回去,我一輩子都待在散金樓!永不出門!送客!”
桃紅本是一臉暗色,見外面如此熱鬧,便也輕輕一笑道,“碧玉姐姐,咱們是變着法兒的想出去,你看人家那位,竟然是迫不及待的送上門來,女人和女人,真是無法比啊哎!”
桃紅在碧玉的屋子裡留下了一聲嘆息,然後,便興高采烈滿臉帶笑的出去迎接,聲音柔美的說道,“皇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您怎麼來了。”她邊說邊上前接過沄淰懷中的孩子,而沄淰卻狠狠抱住未放。
四周本是繁榮一片,此時,卻先是鴉雀無聲,緊接着便是手忙腳亂,那些男客們有的甚至顧不得提上褲子便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房中的姑娘們連哭帶喊道,“回來,還沒給錢呢!”
“保命要緊啊!”男子們邊跑邊喊。
欒氏一聽客官們沒給錢都跑了,頓時火冒三丈的奪門而出,卻看見皇后姑奶奶來了,連忙春風得意的迎下樓,嘴上像抹了蜜一般道,“皇后金安,難得皇后還惦念回來看看。”
沄淰一股氣的躥到樓上房間,見欒氏和葉香城都跟了進來,連忙道,“媽媽,不是說下次他再來就給打出去麼!”
欒氏沒底氣的回眼看了一下葉香城,支支吾吾道,“那個,老莫不知道犯了什麼瘋,跑出去了,咱們這都是女人,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
“你不捨得打那我打!”
“皇嫂!我可是皇上御賜的駙馬!”
沄淰杏眼一橫,“我難道不是皇上御賜的皇后嗎!”
葉香城紅着臉,連忙搖頭,陪笑道,“皇嫂,我們都是一家人,沒必要爲了一個外人大動干戈!何況,皇上聖明,一定有他的裁奪和考慮!”
“可這是弦王的兒子!如果皇上聖明,就不會這樣對待他的子民!讓人家家破人亡!這是弦王第一個孩子!何況還是位公子!”
沄淰心事重重的低下頭去,莫非是擔心絃王反叛?或者,是嫉妒自己和絃王之間那似有似無的感情?沄淰不敢往下想。
欒氏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般,狠狠的吞了口吐沫,心裡道,天啊,我欒鳳兒今天可是開了眼,眼前的這三位都是高高在上,皇后、駙馬,還有弦王的公子,個個都是一等一的貴人!
欒氏雖然知道沄姑娘和絃王的交情匪淺,但是,關鍵時刻,沄姑娘能對小王子如此保護,更讓欒氏刮目相看。
欒氏回頭,看着葉香城道,“駙馬爺,神顏姑娘可是恭候你多時了,駙馬爺不如先去那裡坐坐吧,待我勸勸皇后吧。”
葉香城看着沄淰一副橫眉冷對的樣子,知道自己在這裡也是自討沒趣,便也只得先退了出去。
沄淰嘆了口氣,看着懷中剛剛吃飽還在睡覺的小孩兒自言自語道,“弦王,你這個蠢貨,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沄淰將孩子好好放在牀上,瞪了一眼旁邊的欒氏問道,“先前讓您去幫我找流蘇和蚊子丫頭的事情……”
欒氏趕緊上前俯了俯身子道,“回皇后,已經派人去了,不過,速度倒也沒那麼快。”
沄淰臉色一暗,心下想,身邊連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可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街頭一陣喧鬧,幾個衙役一下子闖了進來,大吼道,“欒鳳兒,出來!把老莫交出來,不然,我一把火燒了你這散金樓!”
老鴇子頓時大驚失色,心下道,“今天是刮的哪門子邪風,一早到現在諸事不順!”
老鴇子連忙迎出去,和顏悅色問道,“哎呦,幾位官爺,何事如此大動肝火,先坐下來喝喝茶吧!”
“喝茶!”一個衙役滿臉猙獰,一下子便打翻了欒氏遞上前來的茶道,“喝你媽了個茶,你家老莫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放火燒了我們縣令的宅邸,我家老爺命我前來捉拿,縱火殺人可是大罪,你要是敢攔着就是大罪,我就治你個窩藏包庇,打入大牢……”
“啊——”老鴇子頓時大驚失色,身子瞬間癱得像一堆爛泥,喃喃道,“老莫是個老實的孩子,平時,連只雞都不敢殺,怎麼能去殺人放火呢?幾位官爺是不是搞錯了?”
“哼!再敢替作奸犯科的兇徒說好話,我就先把你拿下!滾!”
叮叮咣咣——鏘——衙役在一樓摔摔打打,老鴇子咬着衣襟無聲的淚流滿面,她真是心疼啊!
桃紅心裡一揪,想到老莫出事,連忙跑到碧玉的屋子裡道,“姐姐,老莫可能是知道縣令娶了新姨太的事情,他替姐姐鳴不平,所以纔去了燒了縣令的府邸,姐姐,你跟縣令交情匪淺,不如去給老莫說說情吧,好賴,你們是一起來這散金樓的。”
碧玉卻躺在牀上,斜眼看着門口一臉緊張的桃紅,微微一笑道,“桃紅妹妹你可真是個菩薩心腸,可是別忘記了,你我現在都是個泥菩薩,自己分身無術,又怎有空去救旁人!”
桃紅狠狠的咬着嘴脣,看着碧玉安然入睡的樣子,一股洶涌的恨情不自禁的爬上心頭!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老莫吧!”桃紅進門就是噗通一跪。
沄淰本就惱火,看着哭得稀里嘩啦的桃紅道,“別哭了,吵醒了孩子。”
桃紅忽而止住哭聲,然後繼續懇求道,“皇后,您是母儀天下,那縣令是出了名的財大氣粗,好色之徒,搶了附近不少的姑娘,臭名昭著!他之前總來散金樓,口口聲聲說是要娶碧玉姐姐的,結果屢次食言,老莫只不過是替碧玉姐姐鳴不平纔去放火燒宅子的,請皇后娘娘明察!”
沄淰看了看眼前的桃紅反問道,“照這麼說來,跪在這裡求情的應該是碧玉纔對。”
“我喜歡老莫!”桃紅剛說完這五個字便瞬間憋紅了臉,然後,她擡着臉,一本正經的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他!所以,明明知道三樓是禁地,明明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卻還是冒死前來。”
沄淰輕輕一笑,看着身旁的小嬰孩微微笑道,“好,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沄淰垂眼,看着眼前這個有點兒勢力的女子道,“老莫不過是個普通人,你爲何如此甘願?”
桃紅俯身,輕道,“老莫雖然是普通人,可是,卻心地善良,就因爲他最普通不過,纔會對桃紅一心一意,白頭終老。”
沄淰心裡不禁一嘆,道,“從今天起,就伺候我吧,不必出去接客了,我會跟媽媽說的,但是,你除了伺候我之外,還有一件事,就是,不準讓皇上靠近我和孩子一分一釐,聽見了沒有?”
“啊?”桃紅疑惑,嘴裡顫顫微微道,“桃紅只會讓男人乖乖投懷送抱,還沒學會拒他人於千里之外——”
“不然,你就等着替老莫收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