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看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別說劍尖走勢未看明白,就連這喝酒豪放的氣勢也是頭回得見,一個個光呆立在那裡,癡癡的看着。
女子窈窕無雙,一貌傾城,男子颯爽英姿,豪情萬丈,二人堪稱游龍驚鴻,若是月老來到人間,也會覺得,這一男一女,便是這世間最合適的一對了。
二人飲畢,皆哈哈大笑,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氣勢。
沄淰直起身子,微紅着臉接着說,“喂,我的酒量,是否有長進?”
一個“喂”字,好生調皮,她該是醉了。
她直起身子,奈何眼前一花,腳下又不穩,險些摔倒。
齊嶽攔腰一個華麗大氣的旋轉,四目相對間,七年的朝朝暮暮、形影不離,縈繞眼前。
剛剛站穩,齊嶽的瞳孔便一亮,他右手一擎,一滴水珠落在他的食指尖頭,熒熒泛光。
沄淰在齊嶽的懷中嫣然一笑,玉軟花柔,十分嫵媚動人,她聲音低柔的說,“技不如人,漏了一滴酒,沄淰甘拜下風,還是你的劍法略勝一籌。”
齊嶽扶着沄淰站好,臉上才微微露出些許的笑容道,“這不是酒。”
沄淰疑惑的看他,不知他爲何如此說。
“這是你的眼淚。”齊嶽將內裡運至指尖,瞬間,淚珠崩碎,形成一道雨霧,瞬間消失在空中,“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流淚。”聲音頓挫有力,擲地有聲。
沄淰怔怔的看着齊嶽,淡淡的喊着,“將軍。”
齊嶽一笑,“從此,我的鎧甲爲你而穿,我的寶劍爲你而戰,我要爲你打下一片只屬於你的天!”
沄淰低頭,兩行熱淚便又滑落。
齊嶽微笑,安慰道,“剛說的不讓你哭,你卻哭得厲害,還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沄淰擡頭,亦笑,“以前的齊嶽終於回來了。”她竟然情不自禁的就投進他的懷抱,“我們以後要快快樂樂的在一起!不準吵架!絕對不允許了!好痛苦!”
齊嶽器宇軒昂的立在那裡,眼中閃爍着淚花,亦意味深長的說,“我發誓,我再也不會懷疑你,不信你,我此生無父無母,世上沒有親人,只有兄弟,只有你!”
“那不如,我們結拜成兄妹——”
看着沄淰微醉的笑靨,齊嶽的臉瞬間凍結了,如今的她,只想和自己做兄妹!!!
老楠彷彿剛緩過神來,見沄淰姑娘竟然要與大當家的結拜成兄妹,便橫加阻攔道,“哎呀,酒都被你們喝光了,我們可是不同意的,來,我們一起跟大當家的、沄淰姑娘喝一杯吧。”
推杯助盞間,沄淰已經酒力不佳的依在齊嶽的肩膀,口中稀裡糊塗的喊着,“再喝三百杯,我亦無醉。再活三百年,愛你無悔。若有三生三世緣,必先千生萬世苦,談笑一指間,繁華重現,豆蔻當年……”
桃花玉貌,微施粉澤,銅鏡之前,沄淰端量着身後的蚊子不悅道,“我昨天喝醉了,你怎麼也不攔着我?”
“姑娘說,要跟大夥不醉不歸,誰要攔着就把屁股打爛,連大當家的都聽姑娘你的,我哪敢不聽。”
“那喝醉了,豈不是很丟人,我有沒有胡說八道?”
蚊子眨眨眼睛,“那就要去問大當家了,昨天,你都一直靠着她喝酒的。”
“完了,好丟人,今天,我不出門了。”
蚊子一笑,“對了,你還要跟大當家的結拜成兄妹!”
“啊?我還說結拜啦?那他——他答應了?”
蚊子冥思苦想着說,“正好老楠拉着大夥給大當家的敬酒,姑娘沒提此事,大當家也便沒說,反正大當家昨天當着衆人的面說了,今生今世,他的鎧甲爲你而穿,他的寶劍爲你而戰,他要爲你打下一片只屬於你的天!還說以後不會懷疑你,不信你!”蚊子自己的看着沄淰問道,“姑娘,你這般善良的人,是值得多有男人都爲你拼命的,弦王如此,龍承皇如此,大當家如此,就連——”
“嗯?弦王?你居然認識弦王?”沄淰回頭疑惑的問。
“你昏迷的時候,弦王來過了,不過,被龍承皇打了一掌,不高興的離開了,所以,我很困惑,也曾經問過姑娘,如果很多人都喜歡姑娘,該如何抉擇,姑娘說,要順應自己的心,可是,人們都說此一時,彼一時,連滄海都能變成桑田,自己的心,難道就真的不會變?”
沄淰笑道,“反正現在沒變。”她抓起胸前的瓔珞琥珀,忽然噘起櫻桃小嘴道,“走了那麼久,信都不來一封,不知道現在我已經認得很多字了麼。”
蚊子一笑,“那還多虧劉大夫了,要不是她苦苦相逼,姑娘連名字可都不會寫呢。”
劉大夫?劉生!
是啊,是劉生把自己帶上了一條更加寬廣的道路!天下,不僅僅是靠手中這三寸長劍就能太平的,還需要那些書上的方塊字,大道理!
“風不平呢?今天起不是教我讀兵法嗎?人呢?”
“在給袁二治療傷口,袁二得知姑娘原諒了他,還要恢復他二當家的頭銜,羞愧至極,欲割喉而死,衆人一齊拉,才搶下他手中的劍,但是,脖子上還是留下了一道傷口,不過姑娘放心,並無大礙。”
沄淰點點頭,忽問,“蚊子,你一介女子,爲何在我軍營!大臣的律法,是從不允許女兒身參軍的!”
蚊子手一抖,竟然生生拽下了沄淰的幾顆頭髮,自己卻渾然不覺,只抖動着手,咬着薄薄的嘴脣說,“二當家,我對天起誓,絕不會做對不起將軍和陳國的事情,不然,我便死無葬身之地。”
沄淰回頭看她,“我只不過是一問,你何必慌張?”
蚊子才鬆懈了整個身子,垂淚道,“我起初混進軍隊,不過是爲了自保,我本是個生意人家的女兒,兩年前,父親帶我在青城同他國之間做買賣交易時,不料,兩軍開戰,我們的商隊瞬間便被踩在兩軍的鐵蹄之下,爹爹死了,我嚇得昏死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周圍浮屍遍野,我彷彿可以聽見那些人變成厲鬼嘶吼的聲音,居然還有飢餓的獵狗在撕咬人的屍體,我害怕極了,只有藏在那堆屍體下面,不敢出聲,一天一夜後,當我絕望無比之際,恰逢老楠帶着一些士兵前來查看是否有人生還,我便從死人身上扒下鎧甲,裝作新入伍的士卒模樣,老楠見到有生還的弟兄,很是激動,也沒有懷疑我的身份,從此,我便踏入陳國的兵營,做起了一名普通士卒,我真的沒有惡意,每次,我都衝鋒陷陣,英勇殺敵,我從來沒有做對不起陳國的事情。”
恰逢齊嶽進門,見此,忙問,“這是怎麼了?”
沄淰回頭淺笑道,“沒事,剛剛梳頭,蚊子不小心梳掉了我幾顆頭髮,便深深自責,”又低頭看着一臉緊張的蚊子說,“沒事了,快起來吧。”
齊嶽道,“不如去集市給你買一個奴隸回來伺候吧,蚊子畢竟只拿慣了刀槍,入軍兩年來,殺敵二百有餘,數量竟是普通士兵的兩倍多,她粗手粗腳的,你不要見怪!”
沄淰笑道,“我從未怪過蚊子,對了,你怎麼來了?”
齊嶽手中拿着一本《孫子兵法》道,“教你兵法。”邊說,邊拿起一卷泛黃的羊皮捲紙,一板一眼的念道,“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
沄淰一笑,點點頭,示意自己略懂其中涵義。
齊嶽微微一笑,“以前,你是不喜歡琴棋書畫這些東西的。”
沄淰頑皮的一笑,“可惜,我學的晚了,不然,憑着我這股聰明勁兒,說不定早就蓋過劉生了,嘿嘿。”
齊嶽臉上雖笑着,可是,心裡念起那個現在連筆都無法拿起的劉生,不由自主便涌起一股敬佩,若不是愛她,堂堂一個聞名天下的才子,不能揮毫潑墨,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嗯,你一定要好好學,說不定,有朝一日,還能在一起,共同指點江山,沙場點兵。”
沄淰抓起兵法,大聲誦讀着,“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於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
外面寒風凜冽,屋內歡歌笑語,沄淰誦讀着兵法上的一字一句,時而,她也要將自己喜歡的句子寫在紙上,以便加強理解。
一來一去,已又過了半月,這一日,她去前院活絡筋骨,恰好碰見袁二,沄淰只一笑,袁二便涕淚俱下。
沄淰看着袁二輕柔道,“任何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也都有迷途知返的時候,如今,你歸來,別人不信你,我也百個千個信你。”
袁二深深做了一個揖,恭敬道,“多謝姑娘不殺之恩,謝龍承皇放了我的家人。”
沄淰認真的點點了頭,忽而又嚴肅的說,“不能再犯糊塗了。”
袁二狠狠地低着頭,發誓一般的說,“姑娘放心,袁二這條命,任憑姑娘差遣!”
沄淰笑着,便往後院去了,嘴上讀着“兵者,詭道也。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