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歐巷裡除了深邃的歐宅、巷尾公用水井後面的麥老師家算得上隱蔽,前面四家誰家搞出大一點動靜,其餘三家都能有所聽聞。過去阮桂洪母親脾氣不好,動輒惡罵丈夫兒女,嗓門又大,整條巷都受到影響。當街道小組長的方清阿嫲看不過眼,上門勸說,不料反遭黃三女白眼,後來更是把阿嫲當作仇人,撒了幾回潑,害得阿嫲再也不敢管阮家事,也不再踏入阮家門,做鄰居反而因有心病而疏遠。這一次方家有了吵鬧,林珊林珊哭哭啼啼,雖然盧少容說話聲音不高,還是讓豎起耳朵的黃三女聽了去。
因女兒以後要嫁入方家的,所以黃三女對方家多了另一種關心。她很想和丈夫說說方家的事,也說說怎麼辦嫁娶的事。兩家緊鄰而居,這婚禮怎麼辦?難道讓女兒走兩步就進方家門?過去還說明媒正娶要擡八人大轎,收買佬陳滿家娶媳婦,雖然女家才隔了一條巷,陳昊天還知道用八部花車行大運呢!我們兩家就隔了一堵牆……
阮世誠一邊看電視播放的粵劇,一邊抽他的水煙鬥。老婆說的話,其實有聽進去的,只是他素來寡言少語,家長裡短的事就更不愛操心,所以沒有答理老婆。
黃三女嘮嘮叨叨見得不到老公響應,心頭就有了火,不過忍住了。老公是十棍也打不出一個屁的人,罵了也是浪費口水。女兒在外頭住,兒子和五女雖然在這個屋住,晚上收工回來,衝好涼就躲進房,雖然開了錄音機放流行歌曲,黃三女也知道兩人都上了牀的。五女愛笑,有時會傳出五女壓抑不住的笑聲。今晚過了十一點還不見兩人回來,不用說,又是到什麼地方食宵夜了。
黃三女猜對了一半。阮桂洪和五女關好店鋪後確是到江邊大排檔宵夜去了,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阮桂洪這時正滿城的找人。
阮桂洪的金公主時裝店在南門大街,雖然先鋒路浸浸然有成爲新的商業中心之勢,但南門街畢竟是老城中軸線,百年老街也不是一下就衰落下去的,所以仍有不少客流,生意還過得去。今天不是星期日生意卻出奇地好,營業額第一次突破超過五千元,心情大佳的阮桂洪就拉着五女去大排檔宵夜。
坐在大排檔阮桂洪彷彿換了個人,心情特別暢快,五女不大喜歡喝酒,但她也喝了幾杯陪阮桂洪。她太熟知阮桂洪了,他的這點嗜好是不能批評打壓的,何況今天她心情亦如阮桂洪一樣。
正喝得高興,五女看阮桂洪神色突然僵住,眼睜睜地盯着一個方向。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下,各個大排檔都坐滿了人,馬路上車來人往,熱鬧吵嚷跟平時一樣。看不出端倪她又看阮桂洪,阮桂洪這時已站起來,急切地對五女說,我看見了白志森——你去告訴燦輝,白志森回來了。
五女再回頭張望,她不認識白志森,阮桂洪已經急急地向南門口方向走去。五女趕快叫服務員埋單,然後快步趕回歐巷。歐燦輝卻不在家,歐國能說兒子可能在富怡廣場四樓,歐燦輝租下那裡作南國分店,裝修正進入緊張階段,歐燦輝應該在那裡的。於是五女又急忙走去先鋒路。
雖然步子邁得急,五女思想卻開了小差。她想到先鋒路建了一座極規模的大廈,阮桂嬋的男朋友方堅計劃和朋友合夥開大型超市,而歐燦輝也在那裡開分店。歐巷真的風水好,方堅、歐燦輝和阮桂洪都有特殊關係,她跟阮桂洪算是跟對了。想到歐燦輝她記起了白志森的事,因爲阮桂洪曾給她說過,白志森是老千,騙了歐燦輝一筆錢跑了,一年多不見蹤影,難怪阮桂洪這麼緊張。
歐燦輝果然在富怡廣場四樓裝修現場,聽了五女的話,歐燦輝有一絲激動,隨即又平靜下來,說了一句白志森回來了?就沒有再問,轉頭繼續對裝修工指指劃劃。
五女一看歐燦輝倒不着緊,忙說,桂洪追他去了。
歐燦輝眉毛一跳,招手把一個下屬叫過來交代了一些事項,便和五女往回走。他邊走邊打了幾個電話,打完電話對五女說,多謝你,你回家如見着桂洪,就讓桂洪休息;我已經找了一些朋友,白志森只要回了清源就跑不了。
五女聽歐燦輝講電話,對方有的像是公安局的人,其中一個電話稱對方郭所長,應該是派出所所長。
在先鋒路和歐燦輝分了手,五女便走回歐巷去。這時她腦子裡充斥的,卻是歐燦輝這個人。說起來歐燦輝比阮桂洪還小,但歐燦輝對人斯文有禮貌,一點也不像阮桂洪說的那麼調皮和愛打架,而且阮桂洪一看就是個粗魯人,歐燦輝不但是個靚仔,還比阮桂洪有頭腦,難怪歐燦輝會越做越大。歐燦輝喜歡交朋友,剛纔聽他打電話就知道了,交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聽桂洪說,歐燦輝還和市政府一些官員、黨校的老師交上朋友,看情形歐燦輝還會有大發展。這時她自怨自艾,跟着的阮桂洪偏偏是個最沒有上進心的人。以後在歐巷,歐宅就不用說了,除了麥老師家,最沒有出息的恐怕就是阮家了。
五女這一夜沒有睡好。阮桂洪到下半夜纔回來,雖然精神萎靡,五女還是問了一句,捉到那個人了?
阮桂洪彷彿還很興奮,點點頭說捉到了,丟那媽,人說狡兔三窟,這個白志森有五個窟,我跟着阿sir去了五個地方纔抓到他。阮桂洪一邊脫衣服上chuang,一邊看着五女說,這個衰仔,捉他的時候他正在搞雞,哈,阿sir把他掀下牀按住時,嚇得他下面那裡縮成一小條,差點只見黑毛不見那個東西了。
五女一看阮桂洪亢奮的眼神就知道不妙。過度疲勞加上受激激,又在宵夜時喝了酒,阮桂洪想zuo愛交歡了。五女卻沒有一點興致,都下半夜了,好不容易等到阮桂洪回來就可安心睡一覺,所以她制止阮桂洪伸手解她的內衣,說,睡覺,我困死了。
阮桂洪平時很聽話的,這時卻反常,很用力地把她摟着,一隻手就去脫她的褲子。五女想發脾氣,嘴給阮桂洪堵着,乳房給阮桂洪抓捏着,想着這情形不給這個牛精洪,終是會鬧得大家不愉快,也就放軟了身子,由着阮桂洪爬上來折騰。
第二天阮桂洪睡到九點多才起牀,五女已經去返工了。他走出門正碰上方堅出門,便結伴走出歐巷。阮桂洪現在和方堅很要好,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對他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實意,他也會拿出真情實意回報你。阮桂洪看到方堅對妹妹是真情實意,就把從前的一點芥蒂毫不在意地抹去了。
而且方堅也很會鑽營。富怡大廈的老闆和幾個同鄉包工頭找方堅合夥,計劃在剛落成的富怡廣場一到三層作超市,第四層作餐飲。方堅馬上把自己的商店交給阮桂嬋兼管,他全心全意去籌備。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方堅願意在這方面有更大發展。國外超市連鎖企業已經打進廣州、深圳和全國各大城市,國內的連鎖企業已悄然崛起,這是一個方興未艾的商業領域,方堅要在外面資金沒有進駐清源之前搶佔這個市場。桂嬋跟了這個聰明能幹的方堅,以後的日子不會差。
方堅的富怡超市趕在一九九七年元旦隆重開業,成了清源市老百姓的熱門話題。清源終於誕生了第一家超大型貨倉式自選商場,裡面應有盡有,不但有傳統的家電、服裝、菸酒、糖果餅乾、牀上用品、家用百貨……還有時令水果、新鮮蔬菜、豬肉魚蝦、冷凍食品,還設有工場製作西式糕點。入門處配置了100輛手推車,出口處設有十個收費處,都是實行電腦計費。超市全部實行敞開式自選,一如在電視上見過的外國超市一樣的模式。而且還安裝了大型自動扶梯,推着小車上下樓也方便得很。
超市開張那天聚攏了數千人,先鋒路因此堵塞了近一個小時,這下不得了,連警察也增派支援來疏導交通,維持秩序。三千份禮品霎眼間一掃而空。集約式規模經營令超市享有價格優勢,很多貨品更是在新張期間大打折扣,而它大力宣導的“質量是富怡的生命線,富怡是家庭的好朋友”,馬上摶得了市民的好感,那天客流量起碼超過五萬人,收款員計費收款計到手都發軟,因爲到晚上十點半關門前半小時,各個收款臺還排着長龍,擠滿了開始有怨言的等待計費交款的顧客。
方堅和幾個合夥人雖然忙到身疲力倦,連嗓子也沙啞了,但旺到爆炸的程度也似乎超出了他們原先的預料,自然喜不自勝,打從心底裡笑出來。是呀,誰不吩望自己的店鋪興旺,是誰做夢也盼着這樣的情景出現啊!
阮桂嬋和阮桂洪那天也來幫忙。
阮桂嬋先是協助方堅調整人手,後來乾脆就到富怡後面租下的倉庫,在那裡監督商品登記調撥出倉。那一天於富怡來說,整整一天是忙亂的一天,好像激烈的打仗一樣,一切都顯得那麼緊迫,一切都顯得那麼匆忙,用四個老闆其中的一個的話說,那就是像一輩子也沒試過一整天都是這麼緊張,連小便也是跑着去的。
阮桂洪倒沒有這麼緊張。商場經濟管理上的事他不懂,所以他只是做保安的角色,站在一排收款臺後面火眼金睛地看着。旁邊還站着好幾個手持對講機的管理人員,他認得有一個是方堅的死黨何永忠。不過何永忠顯然早抹去了打架的過節,見了阮桂洪都是主動打招呼和他說笑。不過這樣站了十多個鐘頭,阮桂洪也覺得很累,見幾個老闆都常到這裡巡視,雖然都不敢顯露太得意的表情,也知道其實是很高興的,他也由衷地爲他們、爲方堅感到高興。
四樓的南國富怡食府和商場同時開張,一開門也一樣是人頭涌涌,從早上到下午客流不斷,比南國大酒店開張還熱鬧不堪。那些找不到座位的人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而找到座位的人,都拿着餐卡一個檔口一個檔口轉,挑選合適的食物。
小孩子就最高興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做好的美食佳餚擺在那裡隨人挑選,從來都是大人叫了來吃的,而在這裡,任何人都可以參與挑選。有傳統的雞、鵝、鴨、魚、菜,有像幹蒸燒賣、牛肉丸、煎羅卜糕、炸鹹煎餅……各類早點,還有像過橋米線、刀削麪、擔擔麪、拉麪、雲吞麪之類南北美食大彙集,甚至還有印度人在現場製作薄餅!
歐燦輝把食府辦成一個集南北特色美食的自助餐模式。這是一個很大膽的嘗試,爲此他專門帶南國大酒店的管理人員幾次到中山參觀考察,大開眼界,都覺得很新穎、很有特色,而清源還沒有一家這樣的炊食企業。
阮桂洪趁吃晚飯時到四樓看了一下,覺得很新鮮。這裡自助式檔位分了好多卡,每卞又是緊密相連,中國古典式大紅裝飾風格,讓人感到喜慶和激情,雪白簡潔的各面牆壁,只在適當位置各掛上一幅花烏國畫,拱襯出一種民族氣氛。各個卡位依據不同的品種類別經營,服務員穿上風格各異的服裝,花團錦簇,彷彿置身一個各民族的喜慶節日。
阮桂洪很快讓穿着雲南少數民族服飾的服務員吸引,歐燦輝笑着告訴他,你不是喜歡吃雲南的過橋米線嗎,這裡的廚師就是從雲南過來的,你要天天吃都可以滿足你,這可是正宗的過橋米線喲。
阮桂洪笑了,心裡對歐燦輝又多了一層敬佩。從金龍跳出來也不過三年時間,誰想到他能打開這樣的新局面?他不知道歐燦輝是怎樣籌集資金、怎樣費煞苦心才能這樣經營,總之是敢想敢闖敢幹!陳昊天說得很對,人最怕沒有想頭,後生仔要敢出去闖,不闖,怎麼知道哪條路該自己走?他又想起陳昊天對他和歐燦輝說過的話,我們三家在歐巷都是窮佬仔人家,我們就是要有大志向,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做人,不是隻會做偷偷摸摸的事的人,我陳昊天是下了狠心的,一定要堂堂正正地闖出一番事業,一定要讓那些瞧不起窮佬仔的人,到最後要仰起頭才得見面!
歐燦輝搞大排檔、搞南國大酒家,阮桂洪都無動於衷,只爲朋友感到高興,這一次富怡商場和南國食府開張,終於觸動了他的神經,思潮起伏,也想着自己該去想這方面的事了。
二
一九九七年中國有兩件大事,一件是深得老百姓愛戴的*去世,還有一件是香巷迴歸。
歐燦輝也有兩件大事,一件是年頭開了富怡南國食府,一件是年中最小的細佬燦榮考上了廣東商學院。後一件在歐燦輝心目中比第一件重要,因爲歐家終於有了大學生!
歐燦輝也曾有過大學夢,可是那時家裡窮啊,雖然那時上高中每學期才交5元學費,但對於每月只有40多元固定收入的歐家來說,三個孩子讀書、五口人吃飯,誰都知道這個家庭經濟負擔極重。真正的市井草根啊!歐燦輝想通了,他寧願參加工作改善家庭經濟條件,也要讓兩個弟弟安心讀書。可惜燦耀是個調皮百厭崽,有書也不願讀,這讓歐燦輝特別生氣。幸喜燦榮讀書用功專心,歐家祖先保佑,成了歐家第一個大學生!
阮桂洪也爲歐燦輝兄弟開心。他塞給燦榮500元作零用,燦榮臉紅紅的手足無措,歐燦輝說,桂洪哥給的你就收下吧,燦榮連忙對阮桂洪說了聲多謝。說收入阮桂洪現在自然比不上歐燦輝,但歐燦輝明白阮桂洪一片親兄弟般的情意。
剛過了國慶節,闊別一年多的阿球從深圳回來,歐燦輝很高興地在南國爲阿球接風洗塵,阮桂洪已經配了手機,一接到歐燦輝通知就趕來。
上二樓進了雅房,歐燦輝和阿球正說得高興,這時三個過去最要好的朋友相聚,開心的樣子就不用說了,歐燦輝便叫服務員上菜,又叫服務員拿一瓶馬爹利。今時不同往日,歐燦輝招待客人、朋友,不再喝十來塊錢的金獎白蘭地,要喝就喝高檔進口洋酒,不但口感好,而且不上頭,幾十倍的價錢總是物有所值的。
總經理劉豔紅就在這時打電話進來,報告說昌盛公司的雷總打電話來訂房,她已答應了。晚餐的雅房早就預定客滿,劉豔紅答應了雷總,就是想到歐燦輝要了一間雅房爲阿球接風,她想讓歐燦輝把這個雅房讓出來。
歐燦輝一口就拒絕了,當老細也要讓房?這個老細也太不給老友面子了吧!至於雷總的要求,劉豔紅自會想辦法解決的。這時阿球正笑着對阮桂洪說,我還想着吃燦記的正宗鵝毑煲呢,想不到兩年多沒見,燦輝就鳥槍換炮,似模似樣了!桂洪你也當上什麼董事長了?三個人就我倒黴,打工仔一個,連手機也買不起。
阮桂洪嘿嘿地笑,撓了撓頭說,我哪有燦輝的本事當董事長?開了一間時裝店,小得開憐,燦輝這裡的清潔工也比我請的工人還多,混兩餐罷了。
歐燦輝笑着接口說,阿球,吃完飯去桂洪的店看看,那裡有個老闆娘──
歐燦輝沒說完阿球就親暱地打了阮桂洪一拳,嚇,桂洪結婚了?我可要興師問罪了,結婚擺喜酒敢不請我?
阮桂洪有點扭捏地笑着解釋,還沒擺喜酒呢……
劉豔紅這時敲門進來,笑着和阿球打了招呼,把歐燦輝拉到一邊,悄悄地說,今天昌盛公司請客,稅局的肖局長指定要來南國,昌盛公司的雷總聽我說沒房,急得不得了,拼命說好話,我想肖局長這麼關照我們,所以就答應了。歐燦輝當然知道劉豔紅的潛臺詞,這樣的請吃那是捨得花錢的,請的是稅局一把手,這一頓沒有兩、三千恐怕下不來。
歐燦輝還在沉吟──他現在已經學會了沉着,遇上事情不妨多想一想,不要衝動,不要太快表態。劉豔紅又說,我已經把董事長辦公室佈置好了,反正阿球是自己人,他也會體諒你的。
阿球聽見是爲改地方吃飯讓歐燦輝爲難,他也是搞飲食的,自然知道規矩,就笑着對歐燦輝說,我們自己人,哪裡吃不是一樣?他拉了阮桂洪一把,說,走吧!
高高興興地吃過晚飯,因歐燦輝給來用餐的客人叫了去,阿球就自己跟着阮桂洪去了時裝店,見着了“老闆娘”。
阮桂洪的時裝店就在南門大街金龍五金商場隔壁,因爲靠近百貨大樓這一頭,先鋒路的富怡超市一開,人流明顯驟增,南門街這個區域現在不算繁華熱鬧了。阮桂洪的店面積不算小,上百平方聽說租金也不貴。裝修一般化,賣的也是中低檔服裝,倒是和地理環境相襯。
這時顧客不算多,三個售貨員都在給顧客介紹商品,阿球一看售貨員緊貼顧客的架勢,就知道店裡也是採用底薪加提成的辦法。深圳早十年就流行這辦法了,每銷出一件商品都按百分比計提成,多勞多得,售貨員自然有積極性,微笑服務加耐心,讓顧客感覺賓至如歸,哄得顧客開開心心掏荷包,售貨員也可自行計算今天多了多少收入。
阿球是特意來看“老闆娘”的,好朋友有了好歸宿,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不過阿球就有點失望,不是坐櫃檯的“老闆娘”長得難看,而是她對阿球不冷不熱的打了個招呼,就不大理睬人。明明知道自己是阮桂洪的老友兼死黨,又是才從深圳回來,不熱情客套就有點那個了,是不是看出自己是非富非貴一般人,就生了勢利眼看低人?
看得出阮桂洪雖然爲人牛精,在她面前倒是老實了許多,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想不到阮桂洪找了這麼一個女朋友,照此下去,阮桂洪也會失去夫網的。阿球心裡很不以爲然,但找什麼人做老婆是阮桂洪本人的事,他真要喜歡讓老婆騎到頭上去管管自己,旁人也不好說三道四的。
過了幾天,歐燦輝正和南國大酒店總經理劉豔紅商量工作,就在這時,辦公室外響起敲門聲,歐燦輝擡頭說道,請進。
門推開了,探進來的腦袋是阿球的,見劉豔紅也在,就說,沒妨礙你們吧?
歐燦輝擺擺手說,沒什麼,進來坐吧。他轉頭對劉豔紅說,就按剛纔商量的決定辦。劉豔紅點頭答應,對阿球燦然一笑,便起身離開辦公室。
阿球見劉豔紅離去時順手關上門,就對歐燦輝說,劉豔紅還是這麼靚女──你上了她沒有?
見阿球說得這麼粗鄙,歐燦輝心裡掠過一絲不快,就說,你不要口沒遮攔,我現在全靠劉豔紅得力幫手,我纔有時間和你坐下來閒聊。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
歐燦輝見阿球回來一個多月,也不提回深圳的事,問過阿球,知道阿球又和大佬賴水清吵架,這一次衝突還不小,聽阿球的口氣,這次回來鐵了心不回深圳,不過又不見阿球搵工做。阿球沒提到南國工作,歐燦輝也樂得避開這個話題。鄭叔當初在阿球要求合夥搞大排檔時就說過,太老友就不可共事。鄭叔有先見之明啊,阿球看來還是那麼吊兒郎當粗野頑劣,若在南國表現不好,自己下不下得了手處理他?不處理劉豔紅和羅振鋒不好工作,也不能服衆,處理他,老友的情誼也就斷了,就像他和大佬賴水清,有了矛盾衝突,親兄弟也反臉。
阿球嘆了一口氣,說,老屋長年沒人住,發現很多地方漏水,想趁秋冬雨水少把房子修繕一下──發現瓦面也給夜貓踩爛踩亂了不少,再不修整,連架樑木也會淋溼黴壞的。
說起房子勾起歐燦輝心事,他家面積狹小,樓上只有兩間睡房,他總想要改善家居條件,拆了重建或另買一套新房。現在可以說他有了這個能力,但似乎又不急於行動,因爲他要把資金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那就是進一步改善、提高南國經營條件,把檔次提高,把南國做大做強。他知道阿球不會無緣無故說起房子,就問阿球,需要我怎樣幫手?
阿球笑着說,這些粗重工夫怎能讓你動手?因爲我阿爸阿媽和大家姐去了澳洲旅遊,一時沒能把錢匯回來,我是厚着臉皮向你伸手來了。你放心,等大家姐從澳洲一回來,寄了錢來我馬上還給你。
老友還說這種話?歐燦輝嗔怪地說,說,需要多少錢?
二千。阿球看了看歐燦輝,又說,最好三千。
歐燦輝就讓財會室送三千元過來,阿球高高興興地拿着錢走了。
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歐燦輝有心事,心情有點煩悶,就想約阮桂洪和阿球來喝酒。過去都是這樣的,三個好兄弟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胡侃亂吹,心情特別暢快。歐燦輝還想關心關心阿球,回來清源兩個多月了,似乎還是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有一晚還約去金龍酒吧喝酒,那晚阿球醉眼迷離,自己總覺得阿球這樣下去會有問題,該問問阿球有什麼打算。
阮桂洪很快就到了,不過他沒有找着阿球,說阿球又沒有call機,也不知道和什麼豬朋狗友到什麼地方胡混。歐燦輝馬上酲悟到,自阿球這次從深圳回來,他和阮桂洪與阿球的交往都好像不如過去那樣率直痛快,好像有一道無影的牆,把他們和阿球逐漸疏離。這一晚歐燦輝和阮桂洪喝酒喝得不暢快,歐燦輝真是借酒澆愁愁添愁。
又過了兩天,歐燦輝接到南國食府經理羅振鋒打來電話,羅鋒振報告說,阿球來富怡食府找歐燦輝。羅振鋒知道阿球是原金龍員工,歐燦輝也介紹過他們相識,知道阿球是老細老友。
歐燦輝問有什麼事?羅振鋒遲疑了一下說,還是阿球跟你說吧!
燦輝呀?咳,我今天算黑了,在富怡超市買了點東西,排了半個鐘頭隊,到計費交款的時候才知道給人偷了錢包。阿球在電話那頭說,我原想上三樓碰碰運氣找你,東西還放在收款臺邊呢……
小事一件,歐燦輝放下心來,就問,多少錢?阿球說,不多,是一百八十七元零九角吧。
歐燦輝便叫阿球把電話給回羅振鋒。這時歐燦輝記起羅振鋒剛纔說話的猶疑,想了想,便對羅振鋒說,你跟他到下面交錢,回頭我給回錢給你。羅振鋒答應了。
過了一會羅振鋒又打來電話,說阿球發了脾氣就走,羅振鋒追到收款處,阿球已經賭氣直奔出口,叫也叫不回頭。
歐燦輝便說,不管他,他就是這個臭脾氣。他想起晚上要請關係戶吃飯的事,交待羅振鋒留兩張餐桌。因爲富怡的餐桌是清一色的四方八仙桌,要兩張八仙桌併攏才坐下得七、八個人。
羅振鋒答應着,遲疑了一下又說,老細,我覺得阿球這個人有點不妥──我拿二百元給他是小問題,但我覺得他味道有點不正。
羅振鋒的話引起歐燦輝的警覺,上次阿球向他要了三千元,現在羅振鋒是不是嗅出了點什麼?
羅振鋒接着說,我剛纔問了超市值班經理何永忠,他說他一直站在收款處後面,十個收款員的工作全在他眼中,整個上午沒有出現顧客計費不交錢的情況,如果有顧客在計費時才發現丟了錢包他肯定知道。老細,我懷疑阿球這件事有假。
歐燦輝的心一下凝重起來,這個阿球,搞什麼呢?又不回深圳,在這裡又不找工作,難道去了深圳幾年,學會了偷扼拐騙?歐燦輝越想越不對路,便想找賴水清問問。他記起阿球原來留給他的深圳聯繫電話號碼是放在家裡的,便回家上樓在房裡找出那張紙條,用手機打過去,到底把賴水清找到了。
塞喧了幾句,歐燦輝便開門見山問賴水清,阿球是不是在深圳搞出了什麼事,才跑回清源的?
賴水清嘆了一口氣,說,你代我給相熟的朋友都打一聲招呼,如果阿球開口借錢千萬不要給他。
歐燦輝心一沉,便追問下去。
賴水清又嘆了一口氣說,阿球沾上個味嘢(那樣東西)了──賴水清指的是毒品,歐燦輝還沒反應過來,賴水清又說,我罵也罵過,打也打過,甚至把他關起來強制戒毒,但他就是不聽,把老母把也氣病了。老豆給他下跪也沒令他回頭。我下了狠心把他送去戒毒,出來又吸上了,還把我當仇人,我發火把他趕出家門。唉,燦輝,這白粉真是害人啊!他敢把我的摩托車也拿去賣了,連侄子身上的零用錢也強行搜去。一沾上白粉,六親不認,爹親孃親不如白粉親……
歐燦輝的心一下沉到谷底。這個阿球,怎麼沾上了白粉?!沾上了白粉那是死路一條啊!這樣的事例聽得太多了,金山銀山也架不住白粉的小小針筒,多少人染上毒癮,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歐燦輝的心像壓了塊鉛一樣難受。白粉,可恨的白粉!白粉會毀了阿球的!現在阿球已經沒了廉恥,已經偷扼拐騙──不用說,修繕老屋的話也是騙詞,將來呢?騙完了親朋騙不到錢了,去偷?去搶?也是死路一條啊!
歐燦輝決定去找阮桂洪。不知道阮桂洪有沒有給阿球騙了錢?最要好的朋友踏入歪路,總不能看着好朋友沉淪,總不能見死不救。
阮桂洪正在店裡。聽阮桂洪說五女去了廣州進貨,歐燦輝看阮桂洪店裡沒有一個顧客,冷冷清清的,幾個年青的售貨員聚攏在說閒話,臉上的表情也不見開朗。不過他顧不上關心阮桂洪的生意,就把賴水清的話說給阮桂洪聽。阮桂洪臉色也不好看起來,說,我都估着是這樣,阿球開始借了五百,再來借的時候我沒給他──我用開了店門還沒有發市,借錢出去意頭不好作理由。原來真的是染上毒癮!丟那媽,什麼不好玩偏沾上個味嘢?
歐燦輝憂心如焚,皺着眉頭問,怎麼辦纔好?
歐桂洪氣哼哼地說,有什麼辦法?最好的辦法是送去戒毒,說得黑心一點,送去勞教幾年大概能把這個毒癮戒掉。
歐燦輝眉結緊鎖,沉吟了好一會,說,沒理由看着老友往絕路上走。桂洪,你明天約阿球來南國吃飯,拿給我做生日作理由。我們盡力勸他,他真要不聽,我們再想別的法子。
阮桂洪點頭答應了,不過嘴上就說,我們勸沒有用的,他老豆給他下跪他也沒戒掉。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清醒的時候也說戒戒戒,毒癮一發作,親生老豆來了也不認的……
那一天歐燦輝的心情很沉重,幹什麼也打不起精神。第二天阿球興高采烈地應約而來,沒事人一般和歐燦輝打招呼說話,還跑到廚房和舊工友見見面打鬧親熱一番,待在歐燦輝的會客室擺上幾個菜,開了一瓶人頭馬,酒過三巡,歐燦輝直言不諱,苦口婆心勸誡他戒毒,他便低了頭,任憑歐燦輝和阮桂洪說幹了嘴,只是點頭答應是是是。歐燦輝和阮桂洪自然看出阿球是口不對心,敷衍了事,都暗自嘆氣,無法可施。
那阿球剛喝完酒,就說有事先走,歐燦輝使眼色給阮桂洪,欲留下阿球繼續做工作,但阮桂洪只做了一下樣子也沒強留。待阿球急急離去,阮桂洪便說,沒用的,這個人算是毀了,還是省下那點氣給自己暖肚子吧。
歐燦輝嘆了一口氣,怔怔的望着墻上那幅墨竹國畫,一時竟沒了心緒和阮桂洪說話。阮桂洪看歐燦輝情緒低落,就說要回店鋪照看生意便告辭走了。歐燦輝了無興致,想了想,便離開南國去塘仔邊找鄭叔。這個時候最需要鄭叔的睿智了,把自己的煩心事告訴鄭叔,一定能得到他的開解、勸慰,一定能從他那裡得到解決的好法子……
三
阿球從歐燦輝處出來又去了金龍酒吧。他是這兒的常客,進門時擺了搖手,不讓諮客小姐引帶。
其實諮客小姐也不會爲阿球跑一趟三樓。這些諮客小姐其實都是人精,閱人多矣,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誰是有身份的人,誰是有錢人,誰是有來頭的人,誰又只是個小混混。道友也是可以辨認的,從臉上膚色、從眼神一下就容易看出來。“道行”深的大熱天也穿長袖衣,怕的是手臂上的針眼給人看出來。這些人她們更不願招惹,誰知有沒有帶艾滋病菌的?傳染上艾滋病,那就離鬼門關不遠了。
阿球走進吧廳,在大門口停了一陣,讓眼睛適應大廳昏暗黑沉的環境,然後直奔中間一個卡座。向陽就坐在靠通道邊上,從半邊身子也認得那熟悉的身體就是攣毛的。攣毛和向陽正在呷啤酒,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呷,阿球知道攣毛在消磨時間等候買家。這個時候還早,到晚上九點過後,酒吧纔會旺起來,也是牛鬼蛇神出沒的好時機。
阿球已經有了三年的吸毒史,染上毒癮的過程很簡單,在深圳結識了一夥豬朋狗友,在一次好朋友的生日party上,經不起朋友的縱恿、也出於強烈的好奇心,阿球吸上了第一口,他並不覺得身體有什麼不適,過了一會還感到飄飄然的,於是吸上了第二口、第三口……
那晚他極度興奮,他還記得那晚羣魔亂舞,後來和三個妖豔的女人發生了肉體關係,而且他記得很清楚,第三個女人給他壓在身下幹了一個鐘頭也不知疲軟,最後女人把他用力推翻哭着跑掉了,他就順勢歪倒蜷縮在牆腳迷迷糊糊睡到天亮……從此他離不開白粉了,一門心思沉溺於白煙漂渺之中,昏昏度日。“追龍”已經不夠解癮,他學會了稀釋白粉直接注射。
他經濟拮据無心工作的後果可想而知,暴跳如雷的大佬賴水清把他捆起關在家裡,脫癮症狀出現了,汗水、淚水、口水、鼻涕一起涌了出來,一會熱得冒汗,一會冷得發抖,滿地翻滾,大聲嚎叫,用頭撞牆,折騰得死去活來,直到精疲力竭,癱在角落。
聞訊從香港趕過來的父母、大家姐淚流滿臉,教育、懇求他遠離白粉,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想着快點找到白粉解癮。第二天一早,他甩開了母親顫抖拉扯的手,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出屋子去找他的朋友。過了兩天,大佬帶着幾個人終於把他找到,強行把他帶回家裡,老父親看見他就跪下了,老淚縱橫,母親已經病倒躺在牀上,泣不成聲,他良心發現,也哭着向父母發誓要戒毒。
賴水清交了一筆不菲的費用,把阿球送進了戒毒所。從戒毒所出來後,到了第18天,毒癮又在朋友的煙霧中復發,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面對父親的第二次下跪他已心硬如鐵,廉恥盡失,搜刮了父親身上所有的錢,他就轉身出門。沒有什麼比毒癮發作更可怕了,當毒癮發作而又得不到滿足,人就像打擺子,身體如萬蟻啃咬般,全身的關節像是被人用一根鋼針不停地狠扎一樣疼痛,全身又忽冷忽熱,煉獄般的折磨令人痛不欲生。
一個星期後大佬又把他找到,然後把他捆在家裡,讓他渡過生不如死的一個月後,他似乎戒了毒,但賴水清知道這是假象,而賴水清已經給阿球拖累得疲憊不堪,他和父母商量,要再送阿球戒毒。老父親卻猶疑起來,因爲賴水清告訴他,復吸的吸毒人員一律要送勞教。而阿球信誓旦旦地聲明絕不再沾白粉,並且拿起菜刀要砍下自己的一隻手指。那一次家庭會議讓阿球選擇了離開深圳,阿球不敢觸碰老父的眼睛,淚眼婆娑中有老父的傷心失望,也有老父的祈求企盼。那一刻阿球也淚流滿臉,真的要痛改前非,徹底擺脫毒品……
到底心魔難除,回到清源才安靜了幾天,以販養吸的道友就找上他了。不用介紹,道友們一眼就可以認出同道中人,於是阿球如魚得水,又跌進漂漂渺渺的快樂王國之中。他很快就囊中羞澀,老屋中能賣的都賣了,然後就出去找親朋騙錢。他已經沒有了廉恥、沒有了時間觀念,只要有一點錢,那怕只能買一小包白粉也是好的……
阿球把身上的28元全都給了向陽,得到寬宏大量的向陽施捨了一小包白粉,然後急急離開酒吧。
白粉並沒有完全摧毀阿球的智商,若不是怕阿球在酒吧吵鬧糾纏不堪,攣毛纔不會不收足50元就給他白粉。攣毛也算黑心的了,這一小包白粉並不純,還要收50元,勉強可以維持一天,在深圳的賣家那才叫有職業道德呢,高純度絕不摻假,唉,這年頭,賣假摻雜也賣到白粉這一行了……
有一晚,阮桂洪給師兄弟潘榕生和軍長叫去金龍灑吧喝酒。他原本不想去的,因爲五女每聽到他去金龍臉色就很難看,阮桂洪不願因這些事惹五女不快。但男人的面子和自尊心這時佔了上風,心想回來後好好哄五女就是了。
阮桂洪剛到金龍大門口,見阿球給兩條漢子挾持着走出大門,後面跟着板起臉孔的潘榕生,阮桂洪吃了一驚。他知道阿球若給帶到離開金龍且又烏燈黑火的騎樓柱邊,跟着便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受皮肉之苦。這是酒吧對無賴攪事之人的手段,教訓一頓,給打怕了也就不敢再登門茲事。
阮桂洪忙對潘榕生說,阿球是我的朋友,放過他吧!潘榕生聽阮桂洪求情,看了阮桂洪一眼,說聲“放了他”便轉身回去,兩條漢子便放了阿球。阮桂洪看阿球趔趄着要倒下,忙趕過去扶着他,關切地問,身上疼不疼?
阿球滿臉憔悴,齜牙點點頭,阮桂洪倒放下心來。他和潘榕生是師兄弟,學的都是詠春拳,但他知道潘榕生又從一個山區來的師傅那裡學來一套功夫,那是一種極陰騭的拳術,打在身上不似剛硬的詠春拳疼痛,那力道滲進骨子裡,捱了拳的人第二天才發作,渾身肌肉骨頭痠軟發疼,厲害的還受到內傷。阿球叫疼,想來受的是別人拳頭,若是潘榕生動的手,身上沒有二両肉的阿球就慘了。
阮桂洪便說,以後少來這些地方,不然給人打死也沒狀告的。他知道阿球是道友,毒癮發作很惹人煩的,若在酒吧發瘋顛,誰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碰上了又不能不管,便扶着他走回金龍門口,招了一輛搭客摩托車,見摩托車佬臉露猶疑,先掏錢給了車資,阿球卻乞求說,我冇得食了,你給一點錢我。
阮桂洪生氣了,不過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掏出50元給他。阿球眉開眼笑,連聲說多謝。阮桂洪嘆了一口氣,轉身便回金龍。白粉這東西真是沾不得,看阿球原本好好的一個人,沾上白粉神憎鬼厭,看他現在的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不戒掉就離鬼門關不遠了。
不過一沾上白粉要戒也難,女人街有一個開時裝店的老闆豬頭炳,年紀不算大,已經有過百萬的身家(資產),就是因爲吸毒,斬手指也戒不掉,戒一次斬一個手指,斬去兩個尾指還是復吸,不但把身家敗光,老婆走佬,店也做不下去了,最後發現他死在一個樓梯梯道里,旁邊還放着注射毒品的一次性針筒。沾上白粉的人沒有廉恥沒有人性的,當然連最起碼的正常思維理智也失去了,政府應該把販毒份子通通拉去槍斃。
阿球終於給派出所的人抓了,而且很快就給送到位於附城金雞巖下的戒毒所強制戒毒。他知道是歐燦輝出的那筆費用,他說不上是感謝還是仇恨歐燦輝。在戒毒所他表現不算差,三個月後好像也脫離了毒癮,但他從戒毒所一出來,馬上就去找他的朋友解癮,毒癮輕而易舉地復發了。不過從此他就遠遠的避開歐燦輝和阮桂洪,儘量不和他兩人見面。
有一晚,阿球去金龍酒吧找攣毛,走的時候在門口碰見方清陪着一個年青後生走進來,阿球點點頭算是和方清打了招呼,急忙趕回家去。在樓下大門邊他順手摸了一下迎賓諮客小姐阿琪緊蹦的屁股,給阿琪冷下臉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不得好死!”也不惱。阿球心情好着呢,大佬賴水清有一句說話最中肯,那就是爹親孃親不如白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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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不屑於和阿球打招呼。他已經看出阿球是道友,這種人是社會的渣滓,下場麼,不是送去坐牢就是死在什麼地方,等時間決定而已。方清已經是有身份的人,和這種人說話也貶低自己的人格。他現在陪着的人才是他應該交往的人,值得交往的人。
韻儀滿臉笑容地迎上來,她照例是低胸無袖連衣裙,而且很熱烈地和客人擁抱了一下,春風蕩漾的熱情讓客人倍感溫暖,他捉住韻儀的一隻手,盯着韻儀裸露的胸脯看了好幾眼,才擡起視線說,你就是老闆娘?我是久聞大名,心儀已久啊!
韻儀展露了嫵媚的笑容,說,我是老闆,後面就不用加一個娘字了,不然害得我找不到老公的。你要不見外,叫一聲儀姐得了。
好好,我就叫你儀姐。年青人笑得淫淫的,不過我想吃奶奶的時候,我就只叫後面的那一個字:娘。
韻儀嬌笑着輕打了他一下,挽起他一邊胳膊引領他走向雅房。方清陪着走進雅房,待服務員端茶進來又退了出去,他藉口接聽電話,也離開了雅房,自然,門是要順手關上的。想了想,他決定回二樓餐廳,讓韻儀多一點時間和客人發sao調情。
十天前,華仔表哥交給他一個任務,就是要和這個年青人結交併且要成爲好朋友。方清一聽情況介紹就明白了,反正是花公司的錢,慷公司之慨那是最容易不過的,他也需要結識這樣的人,公私兼顧。
憑三寸不爛之舌,方清很快就和新結識的客人成了好朋友。華仔表哥陪客人來了一次就再沒露過臉,按照原來商量好的,客人第二次來金龍吃飯,方清就把客人帶上酒吧,那晚韻儀應該迴避,吊起了客人的胃口,然後纔是該韻儀正式出場了。
這個客人叫袁常,是仰仗有千萬家財父蔭的一個老闆,做石材的,原就是風花雪月的花心太歲,見了嬌豔風騷的韻儀,便似蜜蜂見着了花粉般粘了過去,自然就落入華仔表哥奸計彀中,不但成了金龍酒巴的常客,後來竟被拖下水,成了一名癮君子。
袁常初涉毒品,方清卻不知情,他由袁常介紹,結識了袁常的姑姑袁玉環。方清從旁人口中得知袁玉環是沒了老公的富婆,自是動開了腦筋。這年頭笑貧不笑娼,有錢就是祖宗,因爲沒有錢或是沒有足夠的本錢,很多搵錢機會只能眼睜睜看着它流走。巴結上一個有錢人,若能和他(她)結爲莫逆之交,關健時刻就能派上用場,所以方清平時就注意在客人中廣結善緣。這袁玉環時常來幫襯金龍,他便留了心刻意結交。
方清口齒伶俐又善解人意,對袁玉環使開了水磨功夫,郎有情妾有意,到底給他把袁玉環也弄上了經理室的牀。他刻意要討袁玉環的歡心,更是使盡手腕,把袁玉環弄得身心舒泰,情慾大動,三天兩頭便找方清幽會尋歡,欲罷不能。
方清心裡暗自高興,反正家中妻子珊珊對他冷淡,和袁玉環上chuang一舉兩得,對袁玉環便柔情似水,熱情如火,一時間兩人打得火熱,竟是如膠似漆。那袁玉環對方清更是動了芳心,只是想到方清比她足足少了十多歲,而且是有個年輕漂亮老婆的,心裡便又躊躇起來。
方清和袁玉環打得火熱,對妻子林珊珊的感情也冷了下來。
女人是敏感的,林珊珊不用特別費神,就覺察丈夫言行詭異,心裡正難受,有好姐妹告訴了她一些有關丈夫在金龍勾搭女人的事,林珊珊便確信丈夫早已腐化墮落了。
方清現在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少,因爲家裡好像有一股冰冷而又迷惘的味道,回到歐巷家中,他覺得壓抑,繼而覺得煩悶,於是便在餐廳下班後,若不是和袁玉環約會也不回家,跑上三樓喝啤酒消磨時間,常常喝得醉熏熏的。母親盧少容說他,他便沉下臉不吭聲,若是林珊珊埋怨他,他便惡聲惡氣發作起來,把林珊珊弄得哭哭啼啼的。
有一次連方樹開也看不過眼,沉下臉來呵斥他,方清雖不敢公開和父親頂撞衝突,那臉色就更難看了,一甩手就出了家門,回到金龍四樓要了個房間倒頭大睡。
半夜裡韻儀摸進房來,見方清驚醒過來,兩眼迷糊,神情萎靡不振,哪有平日的氣宇軒昂伶俐瀟灑了?韻儀忽然沒了興致,束了束睡袍,轉身便離開了客房。韻儀在酒吧營業結束後回到四樓,按老習慣查閱四樓旅業開房情況,得知方清獨自回來,想到許久沒和方清上chuang了,便想和方清重溫鴛夢,不料方清的模樣令她掃興,轉身便回去推開軍長的門。
她是換上睡袍再去找方清的,睡袍裡赤條條的連內褲也不穿,進了軍長的房間,見軍長半靠在牀上抽菸,也是一絲不掛,胸膛長滿黑黑的胸毛,自然,大腿也是毛聳聳的,一隻手靠在腦袋後面,胳膊下面的腋窩也是毛聳聳的,男人那地方也是毛髮烏黑茂密。
韻儀看軍長的男人傢伙軟軟的垂下,便對軍長嫣然一笑,鬆開了睡袍帶子,拿着兩邊衣襟雙臂一張,眼見着軍長的男人傢伙蠢蠢欲動,便放下手去自摸乳房,媚眼一波一波的拋過去,便見着軍長男人傢伙昂然而起,得意地一笑,飛快地脫掉睡袍撲上chuang去……
四
歐燦輝接到一個電話,當時就呆住了。
電話是阮桂洪打來的,他在電話裡說,在一個出租屋發現阿球和一個**女雙雙斃命,阿球手上還拿着注射毒品的一次性針筒。阿sir分析兩人都是所用毒品不純、使用過量致死。阿sir勘察撿查現場,發現男死者身上還帶着身份證,裝着身份證的錢包裡沒有一分錢,卻有阮桂洪的名字和手機電話。阿sir通知了阮桂洪,阮桂洪趕去一看,確認是阿球,就給深圳的賴水清打了電話,賴水清已經動身趕回清源。
阿球終於給白粉徹底毀滅了!雖然死不足惜,歐燦輝總覺心裡挭着一塊石頭,很不舒服。當年的好朋友,同吃同喝共進退,嬉笑打鬧,調皮闖禍,那時是何等無憂、何等快樂!雖然爲生計各散東西,但心底裡是珍惜着如手足般朋友之情的。可恨阿球沾上白粉!可恨沾上白粉就難以脫身,白粉真是萬分可恨啊
歐燦輝不是不想幫阿球脫離毒癮,但白粉委實是毒性太大,人一沾上很難戒除,而且喪失思維理智,人沒禮義廉恥,衆叛親離,很讓人煩厭的。歐燦輝這時有點悔恨,悔恨自己對好朋友還是不夠真心誠意──戒斷綜合症並不是完全不能治癒的,關健是環境、條件、決心。若自己對阿球多一些關心,真心誠意幫助他,狠下心來完全是可以採取強硬措施的。
爲什麼當時狠心送阿球去戒毒所強制戒毒後,就沒再去理會阿球?爲什麼後來甚至不關心阿球生死存亡?是生氣阿球欺騙自己、潛意識深處還是讓阿球離自己越遠越好?阿球身上帶着寫有阮桂洪名字和電話的紙條,阿球和我關係更深啊,爲什麼不寫我的名字和電話?!是不是因爲我的身份地位變了,阿球心裡就有了想法?
阿球身上帶着這樣的紙條,是因爲他早知道自己的下場,他不想、不敢、不願在他身後煩擾我,是不是也感覺到我對過去的好朋友有了無意的排斥?我的思想意識真的有這樣的變化嗎?如今阿球終於讓白粉帶他走上不歸路,雖說咎由自取,歐燦輝卻感到內疚、後悔。
歐燦輝的心情很沉重,阮桂洪卻不感到特別難受。阿球爲了吸毒,到處去騙錢,阮桂洪第一次是被騙,那層紙捅破後,阿球不但沒有悔改,反而更沒有廉恥,幾次找過阮桂洪乞討要錢,阮桂洪都沒有好面色,但看阿球全無羞恥可憐巴巴的樣子,終是給一點錢把他打發走。只是看見阿球便生氣,如今阿球死了,阿球再不會到店鋪去煩擾他了,反而在內心深處覺得得到解脫。
阮桂洪、歐燦輝第二天在殯儀館再一次感受到人生無常。確認死者後,阿球的屍身直接從冷藏室推到焚化間。只有賴水清、阮桂洪和歐燦輝三個人送阿球最後一程,沒有儀式,沒有悲慟低迴的哀樂,寂寥冷清得令人覺得身心俱具涼意。
歐燦輝參加過師傅莫慕貞愛人的追悼會。師傅的愛人發病很突然,待住院仔細撿查才知道患上肝癌而且是晚期!師傅的愛人在工商局工作,聽說負責打假那一攤,這一次發病還是在打假現場,因爲肝腹部疼得受不了直接送進醫院的。
歐燦輝因爲第一次參加這樣莊嚴肅穆的追悼會而印象深刻。悲痛揪心的哀樂,痛不欲生的慟哭,大大小小飄着白帶的花圈,不住悽然淚下。
而現在阿球的喪禮──根本就沒有儀式上的喪禮──冷清得令人心寒,沒有眼淚、沒有哀傷,甚至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賴水清看着木棺進了焚化爐就轉身離開了。不用等焚化完做裝斂骨灰安置之類的事,交了錢,殯儀館都代客做好這一切。賴水清租來的的士把歐燦輝和阮桂洪送回市區,他直接就坐的士趕回深圳。臨分手時,賴水清把一個裝了錢的信封交給歐燦輝,說,我知道阿球在清源借了不少錢,其他人的我不知道就沒辦法還了,這3000元是我代阿球還給你的。
歐燦輝生氣地說,這算什麼?他把信封還給賴水清,賴水清不接,說,你不要這筆錢,我和我父母都不安心,你還是收下吧!說完吩咐司機開車,揚揚手說了幾聲拜拜就走遠了。
想了想,歐燦輝把信封遞給阮桂洪,阮桂洪遲疑着還是接了過來,卻打開信封,抽了600元出來裝進衣袋,把信封還給歐燦輝。歐燦輝不接,說你拿着吧。阮桂洪眼一瞪,不由分說把信封往歐燦輝身手裡一放,說,你當我什麼人?是我的一分不少拿,不是我的一釐也不多要。
歐燦輝見阮桂洪生氣,知道自己做錯了,就袋好信封,笑着攬着阮桂洪的肩膀說,我請你去洗頭,好不好?
阮桂洪和歐燦輝好久都沒有這般往時常有的親密舉動了,見歐燦輝真情流露,阮桂洪也露出笑容,說了一聲好,便相偕走去前面的髮廊。
本地風俗,做了喪事或參加完喪事,要回到事主家洗柚果葉水、跨燃着的火碳盆,便是意喻事情結束、黴氣衰氣不吉利的都遠離而去。賴水清喪事簡辦,算不算是新風尚?沒有洗柚果葉水,歐燦輝也知道有另一風俗,就是在外頭洗頭——也是意喻把不吉利的沖洗走才能回自己的家。阮桂洪也是知道這樣的習俗的,剛纔自己的說話太沖,見歐燦輝沒有什麼不滿責怪,便放下心來。
辦完阿球喪事以後幾天,歐燦輝都是悶悶不樂,這天處理了一些事務,一個人在辦公室裡,那鬱悶又浮了出來。
歐燦輝平時在辦公室是坐不住的,他喜歡在酒店到處走走,和員工閒聊幾句,或是到餐廳和熟悉的茶客傾談,再不然就到廚房部或點心部,把反饋回來的意見信息和師傅們商討,改進廚藝,搞搞創新品種。這時是他和員工最融洽、身心最鬆馳的時候,甚至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但今天他沒有什麼心情,乾脆就走出酒店,沿着江邊長堤朝西信步走去。
外面的天氣很晴朗,這幾年的冬天都不覺得很冷,歐燦輝覺得身上很暖和,也覺得很愜意。他信步朝南門街走去,經過金公主時裝店,沒有看見阮桂洪,便繼續朝北走。到了繁忙的先鋒路,才知道自己下意識地要去南國富怡食府。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想起阮桂嬋的時裝店就在不遠處,便走了過去。
阮桂嬋看見歐燦輝走進來覺得有點意外,隨即高興地離開收款臺迎上來說,燦輝,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歐燦輝看阮桂嬋容光煥發,笑盈盈的,這才留意到阮桂嬋是越來越靚女,不過嘴上便笑着對阮桂嬋說,剛好路過這兒,想起還沒進來看過你,就順便進來了。
阮桂嬋樂呵呵的,原想說你是大忙人,話到嘴邊便改了口,說,我看你那個富怡食府從早到晚都旺得很,昨晚我把兩個老傢伙都拉去吃了一頓,差點也找不到位子,我老豆說,唔,輝仔果然有出息,惦(行)!
她學父親阮世誠的口吻,聲音低沉老氣橫秋的,把歐燦輝也惹笑了。不過阮桂嬋的話也提醒了他,他還沒請父親和弟弟去富怡食府吃過呢,晚上就把他們請去,把沛林叔、紅姨也請去,開開心心吃一頓。
歐燦輝看店裡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女顧客在挑選衣服,售貨員在一旁耐心解說,再認真看了看,墻上、衣架上、模特身上的衣服,全是適合中老年婦女的款式,覺得奇怪,就問阮桂嬋,改變經營方向了?他知道阮桂嬋原來經營時尚流行時裝,因爲劉豔紅也在他面前提過,說常到金公主買靚衫靚裙。
阮桂嬋點了點頭,把歐燦輝引回收款臺,拿出一次性茶杯給歐燦輝倒了一杯熱茶,歐燦輝正覺口渴,一大口喝了半杯,說,好茶!──婆坑茶?你也喜歡喝茶?
阮桂嬋又點點頭,說,我在店裡備下茶水,顧客上門先奉茶。聽人說婆坑茶好,我閒着冇事就喝茶,誰知喝茶會上癮,一天不喝不舒服,而且最喜歡喝婆坑茶。
歐燦輝說,看得出你喝茶也喝出水平了,你這個茶起碼是存了5年的。
婆坑茶是清源一個叫婆坑的山區出產的茶,因衝出的茶湯濃洌卻不苦澀,細細品味才覺有一種茶香,另據醫生說還有極好的去溼除滯消脂功能,越是存放年代久遠的就越好,原來名不見經傳的,近來名聲越來越大,很多人趨之若騖,在本地竟然和鐵觀音、烏龍茶齊名,大小酒樓均有婆坑茶備客之需,婆坑茶之崛起可見一斑。
阮桂嬋笑着說,早兩天有人送來一斤二十年的婆坑茶,回頭我讓方堅送一點給你。
歐燦輝不禁動容,忙連聲說多謝。婆坑茶性溫,既不寒涼也不燥熱,最初據說是用來入藥的,從前山民醫療條件不好,小孩遇吐瀉、發燒、喉嚨疼的時候都喝婆坑茶。歐燦輝自己也有體會,小時候有一次咽喉疼痛口腔潰瘍,母親就搬出獨門秘方,拿出家裡存放了十幾年的婆坑茶泡上一壺,加少許生鹽,喝時覺喉嚨特別舒服,到第二天,口乾、喉嚨火熱等感覺已經沒有了,潰瘍的地方也有了好轉。
窮人生病有窮人的辦法,歐燦輝便記牢了婆坑茶有神奇功效。只是近年婆坑茶日漸揚名,大街小巷似乎隨處可見兜售婆坑茶,也不知孰真孰假。阮桂嬋這二十年的婆坑茶,那是值得好好珍藏的。
歐燦輝又打量了一下店裡,說,生意還可以吧?
阮桂嬋說,做時尚流行時裝競爭太激烈,潮流轉向又快,一不小心,流行的就變成落伍的了。做中老年女裝就不同了,相對穩定,而且這一層次的人,家庭經濟穩定,越是上了年紀越是要扮靚,特別是一些富婆,穿衣打扮最捨得花錢,上千元的衣服看上了,眼也不霎就掏錢,我就是瞄準了這一部份人。嘿,不瞞你說,生意比以前還好……
歐燦輝不禁向阮桂嬋投去敬佩的目光。阮桂嬋纔會做生意呢,懂得趨時就勢,識得選擇市場定位,若是做了餐飲這一行,不是好幫手就是厲害的競爭對手。這時他想到阮桂洪,就關切地問,你大佬呢,生意怎麼樣?
阮桂嬋的眼神灰黯下來,搖了搖頭說,一般吧,他走的是中低檔路線,競爭最激烈的,我勸他們改變一下,或是找一個牌子貨做代理,但……
歐燦輝看出阮桂嬋兄妹有了生分,想來必是姑嫂合不來。他見過五女,覺得也是個眉精眼企的人,阮桂洪這麼粗魯牛精的人也給她治得服服貼貼,應該說是個有心計有本事的女人。但是做生意也要講天時地利人和,大概還要講命水(命運風水),不然就個個都大發特發,這個世界就沒有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