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界,一家很小資的咖啡館。

出了北校門往左拐,繞過前方燈火通明的小巷子,再往深處走上一小段路就是——界。

鉛灰色外牆的單層房子,遠看像個廢棄的舊倉庫,而室內和室外居然用了同樣深色的裝潢,很是少見,所以自然而然衍生出一種奇怪的神秘感。走進去,發覺店主很有心思地在屋頂上開了大大的天窗,白日裡是天光傾瀉的樣子,夜晚又會落下一地明晃晃得月色,給足了情調。

這樣的店收費絕對不會便宜,開在學校附近的確可惜了,學生消費不起,所以可以想象這裡每天門可羅雀的模樣。

於是,某一天那個正太得不像樣子的店主不得不自己出動,站到學校門口去派發小卡片,於是,幾乎半校女生都呼啦啦成了迷妹。

名片上印了咖啡館的地址,還有那位店主很酷很炫很逼格的名字,單字一個——境。

沈美瑩也就是在那天見到境的。

看起來纔不過十七八歲少年的模樣,五官俊秀生得異常好看,笑吟吟走了上前來卻又是一副老成地姿態,雙手遞上一張名片,說着對方纔所有人一樣的套路話——“有空的話,歡迎來坐坐”。

他衝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目光並未多做停留,接着,便走向下一個人。

當晚,沈美瑩循着名片上的地址找了過去。

忐忑地在店門口躊躇了許久,爲什麼自己會來這理由說起來很可笑,就因爲那個少年笑起來眸子閃閃爍爍彷彿像是有星光沉浮,那的樣子居然……和葉尚修的眉目有着三分相像。

來了,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沈美瑩就那樣愣愣站着。

而店門口還有三三兩兩的小女生在探頭探腦。

突然,聽見有一個小女生說:“我覺得境長得好像D.O.哎。”然後,立馬就引起了另一個女生的強烈反駁:“我覺得他明明更像小鹿。”

莫名其妙地,兩個小女生就這樣站在人家店門口吵了起來。

沈美瑩突然停下腳步,搖頭苦笑。

原來,並非是那個少年長得像誰,而是……你心裡有誰便看着誰都會不由自主想到心裡的那個人。

“怎麼……既然來了也不進來坐坐?”

正當沈美瑩打算要走,卻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句輕輕地問話,嗓音沙沙柔柔地,很是誘惑動聽。

沈美瑩轉過身,剛纔還吵架吵得不亦樂乎的兩個小女生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店門口好像孤零零隻站着自己一個人,還有……那個小正太店主。

月色下,他撇過頭揉了揉額頭,淺淺一笑,暗金色的眸子閃了一閃,目光溫柔又冰涼,那一刻,似乎更是像極了……葉尚修。

“嗯。”沈美瑩像是被蠱惑般糊里糊塗便進了店裡。

“這裡還不錯吧?”水吧上是一溜精緻的器皿,那個少年慢條斯理調製着咖啡,像玉雕一般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看着他不緊不慢的動作,就像是在欣賞一種藝術表演,在最後倒入牛奶的時候,手腕輕輕一晃,一朵玫瑰 就這麼成型了,他這擡起眼眸,說,“FLAT WHITE,嚐嚐看。”

一入口,牛奶的絲滑伴隨着咖啡香的濃醇,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濃縮咖啡的猛烈,沈美瑩居然微微有些嗆到了。

咖啡入喉才惴惴驚覺這裡似乎是自己消費不起的地方,年輕的店主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偏過頭,目光柔和,說道:“我調的新品,就當幫我試試口感。”

他的體貼讓她不由放鬆下來。

“玩個遊戲吧。”不等沈美瑩回答,他便自行從吧檯內掏出了一疊牌,晃了晃,“塔羅牌……玩過嗎?”

塔羅牌,聽同寢室的女生說起過,不過,沈美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學習中渡過,還真的沒心思玩這些遊戲。

“有聽說過。”她老老實實回答,目光又落到那雙如玉一般的手上。

那雙手輕輕洗着牌,一張兩張……彷彿有着操控整個世界的魔力一般。

“你想算什麼?”他身子微微前傾,側顏秀氣而美好。

“愛情。”她囈語般迴應。

“那好,隨意抽一張吧。”他輕輕一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蠱惑一般,“順從自己的意志,傾聽你內在的聲音,要有足夠的誠意才能起動塔羅牌超自然的預知玄力哦。”

沈美瑩猶猶豫豫伸出手,許久,才下定決心般抽出一張牌。

“噢……是月亮。”房頂上的月光恰好透過窗棱落在少年俊俏的側臉上,陰影裡,他的脣邊似乎帶着一抹不經意的笑,稍稍停了停,纔開始一字一頓解讀起來,“這是張代表迷惑和不安的牌。在月光下一隻小小地龍蝦從水 中爬出,向月亮女神走去,它要選擇遠方的兩座高塔中正確的一座,因爲那座高塔是覲見月亮女神唯一途徑。”

“月亮是與精神世界溝通的橋樑,月贏月虧象徵着轉變,當滿月出現時,人們知道它馬上就要虧損了,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在幸福時會擔心不幸的到來,使人們有不能有任何的懈怠啊。”

“解這張牌的關鍵,就在於——‘迷惑’。你和他兜兜轉轉解不開的結,想不想……得到解脫,從而豁然開朗?”他終於正過臉,好看的暗金色的眼眸在明晃晃的射燈下一閃一閃。

“怎麼說?”她伸出顫抖地指尖,按住那張牌。

“明天是個不錯的日子,你不妨讓你父親在家好好休息下,儘儘你這個做女兒的孝心,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哦。”

“額——”

見到她直愣愣的樣子,他突然輕笑出聲,一張一張收起桌上的牌:“不過是一個遊戲,何必那麼緊張。”

當沈美瑩渾渾噩噩走出這家咖啡館的時候,她覺得那似乎是她人生中最爲混亂的一天。

後來,真的是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可是,她當今天再一次來到這家小店門口的時候,才驚覺,那天……似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來了?”今天,他穿着一身淺駝色的毛衣,隨意挽着袖口,俊秀溫雅,擡起頭,眉眼看上去都像是在笑着,眼神裡卻又有着一絲絲奇詭的冷酷。

“你,那天你明明告訴我——”

“我告訴過你,他最終會是你的。”他挑了挑脣角,輕言說道,“我已經告訴了你最終的結局,那些複雜的過程就不用去細究了。”

“我……我憑什麼相信你?”沈美瑩終於鼓起質問的勇氣。

“除了我……你還能相信誰?”他仰起臉,輕笑着反問,眼裡閃爍着的彷彿是十七八歲少年人才有的單純與清澈。

同時,又恰到好處遞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沈美瑩盯着那杯子看了良久,最終,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你剛纔告訴她的那些話……是真的嗎?”。陰影處,靠窗的角落裡,一道修長人影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