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允珏

李然和胡天讓闖入溶洞,裡面霧氣沼沼,東西莫辯、南北不知,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一個聲音悠悠傳來:“夫君,妾身等了你很久,你怎麼纔來!”

饒是胡天讓和李然都是見多識廣之人,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這一聲傳來差點把兩人嚇得三魂出竅。

“你、你是誰?”李然試着問了一句。

“我是誰?連妾身是誰你都不記得了嗎?”那聲音當中透出些許的失望和哀怨。

李然愣住了,在這封存幾千年的洞窟內,這聲音除非是仙魔鬼怪,不可能是活人,自己如何認得?李然拉了拉胡天讓的衣服,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胡天讓更是一臉茫然,眼神驚恐地搖了搖頭。

李然壯了壯膽子,朗聲問道:“前輩,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後世小輩爲避災禍誤闖此地,擾了您的清淨,還請見諒!只是想請問前輩,可曾見到我的那些同伴,如若他們煩擾到了您,我一併代他們謝罪!”

“哈哈哈......”李然話音未落,一陣大笑聲傳來,那聲音繼續道:“夫君,你我夫妻一場,怎會認錯?現在雖然陰陽兩隔,何須如此客套!你的那些同伴妾身自然不會爲難,何況其中還有我的轉世今身!”

李然一愣,越發糊塗,繼續問道:“前輩莫非在說笑,你我相隔兩千多年,怎麼會是夫妻?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前輩還說我的同伴裡有您的轉世今身,您說的是哪位,不會如此湊巧吧?”

“我的今身是哪位,剛纔你不都看到了嗎?”那聲音飄飄忽忽的再次傳來。

“啊,您是說薩依莎?薩依莎是您的轉世今身?您到底是誰?我們之間究竟有何淵源?”李然一連串的問題間不容髮的拋了出去。

“唉......”那聲音哀嘆了一聲,繼續道:“也難怪,你我也都經過了兩千年的轉世輪迴,哪裡還知道前世之事,還是我來告訴你吧!我本是大羌國亡國公主,名叫允珏;你本是大焉國護國大將軍,複姓上官單諱一個‘淨’字,你我夫妻情深、恩愛有加!”

如此這般,那聲音時而哀怨、時而羞澀、時而激憤、時而喟嘆地講述了一段哀怨纏綿、跌宕起伏的前塵往事。

大羌國最後一任國王允昶即位之前,大羌國已經危機四伏,周圍強敵環伺、國內民怨沸騰。老國王沉迷於丹道、崇信巫師、暴虐成性,終至國力衰微、任人蠶食。萬般無奈,老國王派使者向強大的大焉國納貢求助,並將自己的掌上明珠允珏公主嫁於大焉國護國將軍、皇弟上官淨。

允珏公主遠離故土出嫁異國,心懷憤懣,只怪父王無道,誤國傷民。允珏公主此去前途渺茫,心內不知所倚,對自己的前途充滿憂慮。身爲護國將軍,上官淨文韜武略、威震八方,皇帝對其更是恩寵有加、權傾一時。上官淨十五歲便統帥王城御林軍,護佑王室安危,十八歲掌管全國兵馬,締造無數經典戰例,更是以七千鐵騎踏滅兆國,擒殺兆國第一猛將瑞敏,一戰殺敵三萬餘人,威不可擋!大焉國因爲有上官淨,鄰國無不膽寒、足保邊境無憂。

允珏嫁的是這樣一位鐵骨錚錚的英雄,內心難免會有不安。然而有時候命運就是那麼奇特,允珏做夢也不敢想上官淨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奇男子!夫妻二人成婚之後,相敬如賓、恩愛有加、琴瑟和鳴,一對璧人舉國豔羨,這讓千里遠嫁的允珏內心十分的慶幸和滿足。

沒過多久,老國王離奇去世,新王允昶即位,也就是允珏的哥哥。新王意氣風發、勵精圖治,一掃王庭上下的頹靡不振,又加上與大焉國有姻親之好,上官淨的威名讓鄰國再不敢輕舉妄動,穩定的邊防加上新王的舉措,給王公大臣和黎民百姓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允珏從夫君上官淨的口中得知大羌國的新氣象,也是內心歡喜。

然而好景不長,新王的舉措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這些人當中就包括老國王崇信的國師劫若。在一次劫若單獨覲見新王之後,允昶性情大變、乖張暴戾,其殘忍手段比之老國王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讓短暫看到王朝興盛希望的大臣和百姓再度陷入絕望,於是舉國上下暴民遍地。強敵鄯善國趁大焉與未國刀兵再起之際,也趁虛而入,聯合叛軍攻入大羌王庭,將王庭內外文武官員和後宮嬪妃屠戮殆盡!

據說新王在這次屠殺中也死於非命,可是直到最後,新王允昶的屍身卻始終沒有找到。也有傳言新王早就被劫若所殺,如今的羌王只不過是蛇妖的化身,此次鄯善國兵臨城下,也是蛇妖引來的災禍。

消息傳到大焉國將軍府,允珏悲痛萬分、一病不起!上官淨平定前方之亂,班師回朝,看到愛妻病入膏肓,五內俱焚。皇帝更是派出了宮內所有的御醫爲允珏切脈問藥,均無濟於事,上官淨看着日漸虛弱的允珏,遍尋天下名醫,甚至連煉丹修仙的有道之士都悉數請了來,最終也沒能挽救允珏的性命。

臨終之前,允珏只提出一個要求,請求上官淨將她葬在故國的土地上,雖國破家亡,也要與那方生養之地融爲一體。

允珏死後,在招魂之禮完畢之後,上官淨命下人煮了鬱金香草湯,親自爲允珏的屍身沐浴,並將兩人成親之時允珏所穿戴的鳳冠霞帔重新爲她穿戴整齊,浸泡在盛滿黍酒的玉棺之內,星夜兼程,親自護送着允珏的靈柩回到了大羌故土。堪輿之士施展神通,最終將允珏的長眠之地選在了崑崙山腹地的這方風水寶地,與允珏父王的地宮遙相呼應。相傳這裡是西方瑤池所在,葬在此處便可不入六道輪迴,得以飛昇仙界。

這也是上官淨希冀之所在,期望允珏靈魂不滅,雖兩世相隔,卻依然深情相望。

聽到這裡,李然和胡天讓二人無不唏噓,對這講述之人即是古羌國公主的身份也再不懷疑。

“公主殿下,以你所言,李然就是你要等待的上官將軍的今身嗎?”胡天讓深知這公主並非與自己這幹人等爲難的妖邪,所以也不再害怕,出言相尋。

“方纔在玉棺之下的壁畫裡,你二人看到的便是前世的經歷。你們一個是我夫君上官淨,大焉國的上柱國、護國將軍;一個是大焉國鐵軍的軍師孚羅,是我夫君的第一謀士,常來府中與我夫君商議要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認錯的!”允珏斬釘截鐵地說。

“那地宮之外的靈胎是怎麼回事?”李然忽然想到,如果這公主是自己的前身上官淨安置在此,斷不會將那十惡不赦的惡靈放進墓室,豈不是擾自己亡妻的身後安寧。

“夫君,當初爲我下葬之時,你本已知曉我陵寢的東南方位即是我父王的地宮,原本只是希望父女相望,但哪曾想到父王的地宮中葬有被劫若施了符咒的惡靈,那劫若的轉世妖身又盤踞在屍魔嶺,時時催動這些符咒,讓這些惡靈鎮守我父女二人的三魂七魄,不得飛昇。妾身與父王的地宮本就一道石門相隔,那惡靈時常在此相擾,如若不是夫君當初將我的陵寢之下設爲迷冢,這千百年來妾身不知會遭受何等的羞辱!兩千多年來,妾身俯瞰這地宮之內的醜惡行徑,讓人萬念俱灰!此番如若不是夫君前來,將那惡靈剪滅,妾身將永墮黑暗!夫君相隔千年,護我如初,妾身難報萬一!”說着,那允珏的聲音居然有幾分哽咽。

李然一陣默然,如果自己真是這允珏的前世夫君,讓她獨自在此困守兩千多年,卻委實讓人心痛,忍不住也要掉下淚來。

那允珏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出言寬慰道:“夫君莫要難過,你我夫妻跨越千年再次相會,也是天可憐見!此一番夫君來此,自是因爲今世之命運使然,也是前世之恩怨未了!夫君之前程,玉棺之中會有明示,你我夫妻當再續前緣!”

李然語塞,以今人之認知,無論如何他都不敢想象與兩千多年前的古人再續前緣是何等境況。這些是後話,暫可不必憂慮,但眼下一事卻不可不問。

“公主殿下,可知我等那些同伴現在何處?”李然急忙問道。

“夫君,前世之因,後世之果;青玉棺下,另有天地。”允珏言畢,卻再無聲響,李然和胡天讓依然恍若夢裡,不知所措。

片刻之後,溶洞內的迷霧漸漸消散,洞內的景象清晰起來,除了先前所見的世外桃源一般的仙境,此刻李然二人更被溶洞中間那一汪水潭所吸引。那水潭像是一顆珍珠一樣鑲嵌在溶洞中央的地面上,晶瑩剔透,站在岸邊向下看,居然透過潭底能看到下面的墓室,二人大驚,雖然之前在地宮之內就能看到這裡,胡天讓興奮的認爲這是前所未見的水陵,但此刻站在上面再次觀看,二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水潭難道沒有底嗎?那麼這水是怎麼留存的?

更讓李然震驚的是,這水潭中央安詳地躺着一個人,那流光溢彩的裝扮、精緻美麗的面容,卻不是剛剛在迷霧裡看到的薩依莎卻又是誰來?胡天讓這時也看到了,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顫抖的手一個勁地戳着李然的胳膊。

“看來薩依莎果真是允珏公主的轉世今身!”李然慨嘆一聲,心裡不無憂慮。

兩人默然站了一會,李然走到水潭邊,看着這潭明淨透亮的水面,蹲下身來,伸手往水裡試探了一下。結果就在水面下大概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觸手摸到的竟然是非常堅硬的東西,像是一層厚厚的冰層,卻並無冰涼之感。

“這是樹脂的凝結體或者是水晶礦石之類的東西!”李然對胡天讓說道,“怪不得公主的屍身歷經兩千多年也沒有腐爛,看來我的前世對亡妻真的是一往情深!”

李然說完,站起身來對着水陵中的允珏公主長長一拜,與胡天讓二人退出溶洞,將石門再次關閉。拾級而下的途中對着那些已然死去兩千多年的屍骨拱手而拜,心裡默唸一聲歉然,這些人八成是自己的前世爲防止泄密而冤殺在此的匠人,此刻該對他們有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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