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主事!”顧不上回答含梅的話,便看見寧蔚然從養心殿走了出來。蘇雲熙整整心情迎了上來輕輕點頭,畢竟上次狩獵時的救命之恩還沒有謝過。
“微臣見過樂昭儀。”對上蘇雲熙,寧蔚然恭恭敬敬地行禮,眼睛,卻悄悄地瞥向他處。
“寧主事太客氣了,雲熙還沒有當面謝過上次狩獵時的救命之恩呢。”蘇雲熙輕輕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淡淡笑着。爲了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同樣也是不遺餘力。那樣的真心付出,雖然只是因爲另外一個人,但是受惠的人確是她無疑。不知道,那個藍兒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不不!那是微臣職責所在,而且皇上已經賞賜過了。”看到蘇雲熙上前,寧蔚然接連退了幾大步。頓了一下才握緊了雙拳,擡起頭來,定定的望着蘇雲熙,顫聲道:“相信微臣那日即使不出箭,樂昭儀也不會有危險。因爲,皇上他,他不會讓您出事的。”
“嗯?”是啊,那個男人已經爲了她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怎麼會捨得看她受傷?聽了寧蔚然的話,蘇雲熙有一瞬的愣神,在含梅輕輕扯了她衣袖之後才輕輕笑着回道:“寧主事真是謙遜。”
“微臣尚有皇命在身,臣先行告退。”深深望了蘇雲熙一眼,躬下身子,寧蔚然錯身走開。自己真的一直是在把她當做藍兒的替身嗎?可爲什麼在望向她的時候,任他如何努力,卻也看不到藍兒的影子?
“主子,寧大人的眼神挺奇怪的。”望着寧蔚然匆忙遠去的身影,含梅微微撅嘴。怪不得寧大人一直對主子大有不同,原來是一直將主子看成曾經心愛的人。
“嗯。”蘇雲熙輕輕點頭,沒有說話。臨別是他看自己的那一眼,飄渺、虛無,卻又滿是不捨、爲難、放心、苦澀——
那眼神,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那樣的眼神,無論是爲了她或是那個藍兒,她都情願自己讀不懂。
“皇上。”在王立福的通報過後,蘇雲熙緩緩上殿,一如既往的淡淡笑着。
“雲熙來了?”龍宣浩止住正要步上龍椅的腳步,轉過身來,笑着。
“雲熙帶了一些糕點過來。”蘇雲熙來到龍宣浩身邊,將食盒中剛纔王立福已經使銀針探查過的糕點拿出擺好。
“何必這麼費心,養心殿上自然會有奴才準備的。”瞟了一眼那些糕點,握住蘇雲熙的手,龍宣浩輕輕說道。
“早上在養心殿看到皇上的臉色不大好,所以過來看看,這些糕點也就順便帶來了。”輕輕垂下眼簾,蘇雲熙低低地說道。
“來,朕嚐嚐看。”看到他的臉色不好便特意過來看看,她這樣說,他是不是可以認爲她開始關心他了呢?忽然心情變得大好,龍宣浩眉開眼笑的拉了蘇雲熙的手一起坐下。
“剛纔在養心殿的門口,應該正巧碰到寧主事吧?”輕輕掂着一塊糕點,龍宣浩望向蘇雲熙。
“嗯。”聽到龍宣浩提到寧蔚然,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蘇雲熙只是低低的應了。
“有些事情,你也應該知道。”放下手中的糕點,龍宣浩握住了蘇雲熙的手。
“什麼?”他要告訴她了嗎?蘇雲熙輕輕揚起頭來。
龍宣浩淡淡一笑,輕輕說道:“天運元年四月,朕初登大寶,沒有循例大肆選秀,只是納了幾名朝中重臣之女入宮伴駕。其中,包括老將軍歐展暮的小女兒歐夏藍。
歐夏藍和寧蔚然都是將門之後,歐展暮和寧還祖兩位老將軍又是世交,所以蔚然和那歐夏藍本來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璧人,可是朕,朕卻不知道這些事情。“說話間,龍宣浩低低嘆息了一聲。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老將軍歐展暮送了女兒進宮不久,朕深知都還沒有正式見過她,歐夏藍便頑症纏身,而且這病,似乎很重,入宮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她便在天運二年正月十七辭世。”
“啊?”饒是她剛纔在窗外已經隱約知道,但是此時聽到龍宣浩親口說出,蘇雲熙仍是不由得輕輕一聲低呼。
龍宣浩對着蘇雲熙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後來,一向不喜政事的寧蔚然忽然轉性似的的和朕說,他要入仕。
朕當然很高興,畢竟他是朕身邊最信得過的人。當時就給了他幾件差事,辦得很是不錯,之後便一路升至鴻臚寺少卿。後來一次狩獵時,他試探性的問朕,如果他看上了後宮的一個女人,朕會如何處置他。
當時朕淡淡一笑,對他說:‘別人向朕來討,朕也許不會允。但是蔚然你不同,你不光是朕政事上的好幫手,一直以來更是朕的好友。如果是蔚然你要,朕一定會允了你的。不過是個女熱而已,能夠維繫蔚然和朕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刻,何樂不爲?’因爲在朕的心裡,無論是哪個女人,作爲一份如此重要的禮物,她的作用也算是發揮到了極致吧。”
說到這裡,龍宣浩挺了一下,擡起手來輕輕撫了一下蘇雲熙鬢旁的髮絲,才輕輕道:“隨後寧蔚然便告訴了朕,他和歐夏藍的那段憾事。一直到了那個時候朕才知道,一向看似多情寧少卿竟然是個癡情種。也是那個時候朕才知道,他如此上心的於政事之中,乃是因爲深感當初規拒歐夏藍,痛失心愛之人的後悔之舉。
他是爲了要告訴寧大將軍,告訴全天下的人,他寧蔚然有能耐靠着自己的力量光耀他寧氏門楣,而不是靠哪一個女人。蔚然他,他一直對自己當初的行爲耿耿於懷,所以這次在遇到你之後他倔強的不願放手,他執意要將你當做是老天賜給他的藍兒,他執意要讓朕兌現當初的那個承諾。
朕當初答應他的時候是那麼的信誓旦旦,可是如今,朕卻只能失信於他。”陷入回憶的龍宣浩,眼中帶有絲絲恍惚,彷彿寧蔚然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樣。臨了,他的音調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卻不難聽出其中滿含的淡淡的愧疚。
“嗯。”歐夏藍她,入宮之後便頑症纏身嗎?她那竟然連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想必只能是心病了吧?沉浸在寧蔚然這個讓人傷感的故事中,蘇雲熙不禁有些動容。半餉才緩緩擡頭,對上龍宣浩正望向自己無比溫柔的目光,低低應了一聲。
龍宣浩僅僅握着蘇雲熙的手,兩人靜靜地相互對望着,並不說話。
輕輕吁了一口氣,蘇雲熙輕輕開口:“他一直都將雲熙當做是藍兒?”
淡淡一笑,龍宣浩站起身來,靠近了蘇雲熙,將她輕輕攬進懷中,輕輕說道:“也許因爲你和歐夏藍一樣都喜歡藍色,也許是因爲你和歐夏藍一樣,都有着這麼幹淨的眼神。”
“嗯。”蘇雲熙低低地嚶嚀一聲。她是喜歡藍色,因爲嚮往自由,所以她喜歡藍天、大海那般深遠、寬廣的藍色。至於眼神,乾淨的眼神?她的眼神現在還稱得上乾淨嗎?在陷害韓雙雨被貶爲庶人之後?蘇雲熙不禁在心中暗暗請問自己。
輕輕抵着蘇雲熙的頭頂,龍宣浩低低說道:“真是遺憾,朕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子。歐夏藍,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居然讓蔚然如此的念念不忘。”
“是很遺憾。”因爲心中有愛,竟然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和命運抗爭,那麼一個柔弱卻又堅強的矛盾綜合體。倚在龍宣浩懷中,蘇雲熙輕輕呢喃着:“因爲歐夏藍,她,一定是個非常美好的女子。”
“她的美好是對於蔚然。”聽出蘇雲熙口氣中的悠然嚮往,陷害淡淡一笑,轉過蘇雲熙的身子,讓她面向自己,他捧起了她的臉,無比認真:“對於我,你就是整個世界上最美好的!”
她是整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不知怎的,蘇雲熙忽然覺得鼻頭一酸,淚水,充盈了整個眼眶。因爲他說,對於他,她是整個世界上最美好的!
無論是寧蔚然,無論是歐夏藍,無論是司徒姐姐,他們都曾經經歷了那麼痛苦的失去。可是她,卻仍然能如此幸福的擁有。她不知道,這樣的幸福在失去前她還能找到什麼樣的理由去主動拒絕。
忘掉自己當初的執着吧,她認了。因爲這份愛,彌足珍貴。
幸好,她還沒有失去,這愛仍在。這次,她想要好好收着。
“怎麼了?怎麼了?”看到蘇雲熙落淚,龍宣浩一時慌了手腳,忙亂地用袖子爲她擦拭着。
“宣浩可曾聽說過,有一種淚,”掛着淚花,蘇雲熙雙手攬上龍宣浩的脖子,揚起了頭,笑盈盈地說道:“叫做喜極而泣?”
“雲熙?”望着蘇雲熙的眼睛,龍宣浩又驚又喜。因爲這次,她沒有任何掩飾。因爲這次,他能直直的望進她的眼眸深處。因爲這次,她眸中濃郁的深情無處藏身。
“今後,我會好好守護我的美好。”直直和龍宣浩對視着,蘇雲熙嫣然笑着,主動踮起腳尖:“爲了宣浩。”
“拿下你的面具,心裡所有的委屈都告訴我。因爲,我是你的夫君,你一個人的夫君。”龍宣浩輕輕撫摸着蘇雲熙的臉龐,眼中情意深重。看着她終於肯真心的在他面前展顏,他就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因爲,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可以嗎?”如夢囈一般,蘇雲熙低低出聲,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倚靠!全然的倚靠!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定定的望着蘇雲熙的眼睛,龍宣浩沉聲道。他要拂去她對他的所有疑惑,無論是在眼中,還是心中。終有一天,他一定可以!
“宣浩?”他明白她?他竟然明白她?!蘇雲熙不敢置信的擡眼望向龍宣浩。
“我,答應你。”龍宣浩緊緊擁住蘇雲熙,輕吻一朵朵落下。
原來,只要她願意,幸福便一直都在。
永壽宮
剛剛送了龍宣浩去上早朝,雖然時間尚早,但是蘇雲熙卻已經再也睡不着。翻身下牀,想要塗鴉兩筆。可是站在案前,已經拾起了筆,卻怎麼也落不下去,腦海中盡是當日韓雙雨泣不成聲的臉。
當日雖然已經可以確定行刺之人的幕後主使乃是曲飛嫣,但是爲了以防萬一,蘇雲熙仍是找來了司徒徹進行確認。結果那真相不僅進一步得到了證實,而且司徒徹還被蘇雲熙和司徒煙的姐妹情深所打動,答應幫忙儘量想辦法打聽出曲飛嫣的一些舊事,好讓她來借題發揮。可是曲飛嫣幼時便爲太子妃,怎麼會有什麼舊事可挖?
於是,司徒徹便將目光放在了曲飛嫣身邊之人的身上,例如龍宣浩近日的新寵韓雙雨、錢亭亭。
之後更是弄到了一張韓雙雨舊時送給心上人的一副畫像和那麼一段往事回來。再往後也就有了她爲了要打擊曲飛嫣的一番精心佈置:悉心學習圖畫的裝裱除塵,將那副韓雙雨入宮之前親筆題字的畫像翻新之後小心的模仿着畫像之人的手筆,細細的爲韓雙雨懷抱中添了一束梅花,卻刻意的將梅花壓繪在印鑑之上。爲的就是能夠在有人提出花的種類和和季節不符時予以重重一擊,以求一擊必中,不能翻身。
爲了要打擊曲飛嫣,所以她不得不犧牲掉一個韓雙雨,雖然無奈卻必須爲之。
如果,她能早一天想通,放棄當初的執着,如果她能早一天就完全的信任陪伴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也許所有的事情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幸好只是貶爲庶人,幸好事情沒有鬧大。這件事,她一定要找個機會告訴龍宣浩,她一定會的,她一定會全部告訴他。
只是不知道,韓雙雨她,現在採玉殿中過得如何?
蘇雲熙一整天都心煩意亂的靜不下心,眼看着日頭西斜,一天又要過去了。
|陌非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