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之下,龍宣浩銀盔盡污,鐵甲之上血紅片片,早已分不清楚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長槍一揚,龍宣浩擋住了對面的一刀。敵人,終於被刺於敵人腳下。
微微停歇,龍宣浩緩緩擡首,一片耀眼的血色夕陽之下,恍惚之間,彷彿看見一張笑靨如花的面龐。
是蘇雲熙!只見她髮髻凌亂,衣袖高挽,舉着一朵盛開的荷花迎風立着。幾乎盡溼的衣裙下,一對白玉似的玲瓏天足猶自沾染着星星點點的塘泥;臉上滴滴答答的掛着汗水、塘水,眉眼之間卻盡是開懷。渾身上下籠罩在金芒之中,笑的耀眼奪目,追人心魂,美麗的讓人覺得心顫。記憶深處,有關於蘇雲熙最美麗最質樸的形象跳躍而出,映像在龍宣浩的眼前。
龍宣浩堅硬哀苦的心頭忽然一軟,眯起了眼睛,癡迷的望了過去,那是他的雲熙,他的妻。
雲熙,是你來接我了嗎?
龍宣浩微微的笑着,忽然額上一涼,竟是頭盔被敵人挑下。龍宣浩渾身一凜,清醒過來。他猶自帶着因爲沉醉在回憶中,尚未來得及收起的滿臉笑意,淡漠的看着面前這把反射出耀目冷輝的鋼刀朝自己迎面而來。
好累,怕是回不去了吧?眼前雲熙的形象是那麼的真實清晰,不禁讓人懷疑是否是雲熙真的來了。
老天待他不薄,臨死前居然還讓他再見到了她!
龍宣浩疲憊的合上雙眸,心中低低嘆着。生死邊緣才終於知道,對他來說,心中唯一癡戀,放不下的,不是皇位,也不是江山,而是雲熙。
承諾過你,爲夫要得勝回還的,只是這次,卻怕是要有負於你了——
雲熙,對不起,我食言了——
“嗖”的一聲,筆直砍來的鋼刀因爲裹挾勁風凌厲而來的一支羽箭,撞歪落地。
“宣——浩——”
只聽一聲嬌喝如炸雷一般響徹在龍宣浩的耳邊。
是雲熙!
是雲熙的聲音!
龍宣浩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蘇雲熙一身戎裝,跨着一匹駿馬手拉彎弓,如同從天而降一般呼嘯而來。
“雲熙!”龍宣浩心頭一顫,手上的長槍森然挺起,只一劃,對面的敵人便腸穿肚爛,緩緩倒下。
“宣浩!”蘇雲熙飛身下馬,倒在龍宣浩身邊,顧不得擦拭滿臉的血污,死死的抱住龍宣浩的腰身放聲哭泣。
“雲熙。”龍宣浩滿眼是淚,捧起蘇雲熙的臉,抹去她臉上縱橫流下的淚痕,仰天長嘆:“老天,你待我龍宣浩不薄!”
“老天不光帶來了蘇雲熙,還爲你帶來了寧蔚然和後援的軍隊!”寧蔚然縱馬奔至,高聲叫着躍下馬背。右臂一橫,手上的利刃已將迎面的敵人砍翻在地。
“蔚然!”龍宣浩挽住蘇雲熙,激動的望向寧蔚然。
“若不是爲了擋住一路朝她射來的冷箭,先到你身邊的人絕對會是我!”寧蔚然長身而立,一手揮鞭一手執刀,舞於龍宣浩和蘇雲熙之前。
“蔚然,雲熙。”龍宣浩大笑出聲,看着齊軍在寧蔚然帶來的小股援軍的協助之下越戰越勇,不由心勁變盛,一柄長刀虎虎生風。
————
天色已晚,敵兵深恐中計,號角聲起,便速速退回。
蘇雲熙挽扶了龍宣浩回到臨時搭建好的帳篷中休息。
“齊軍十萬,如今只剩得萬餘,朕要如何去向我大齊的子民交代。”緩緩坐下,龍宣浩濃眉緊皺,低聲呢喃。
“此役是臣情報之過,請皇上治罪。”望了龍宣浩一眼,寧蔚然猛然跪下,滿臉愧色。
“咳,”龍宣浩輕輕咳嗽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輕道:“蔚然快起來。朕,身爲一軍主帥,豈會輕易言信?你的情報,只不過是朕決策的輔助而已。這大過,乃朕一人之罪。”
“不!皇上,”寧蔚然重重叩首,不肯起來:“臣有罪。”
“宣浩。”看到龍宣浩和寧蔚然俱是引以爲疚,蘇雲熙輕輕喚了一聲,伸出纖指撫上龍宣浩的額頭。
“這次帶來了多少兵馬?”見寧蔚然堅持不起,龍宣浩也不勉強,只輕輕出聲詢問。
“先頭小隊五百人,後續有大軍二十萬,誓與敵軍一決勝負!”寧蔚然擡首,雙眼晶亮的望着龍宣浩。
“如今我軍已失阿爾泰山,如今便是再多的援軍一時之下怕也難以收復。”低低輕嘆,龍宣浩緩緩擡頭,眼睛轉向四周。只見哀鴻遍野,處處鮮血。
“重整旗鼓,也未可知!”寧蔚然定定的望着龍宣浩,擲地有聲。
龍宣浩輕嘆一聲,靜默半晌,才輕聲說道:“如果西突厥真的和草原六部連成一氣,我大齊獨面其軍,必將會是一場兩敗俱傷的硬仗。更何況糧草未到,再加上我軍連戰失利,如今士氣低迷——”
知道龍宣浩是因爲齊軍損兵折將而自責不已,蘇雲熙柳眉微蹙,微微加大了手上揉捏的力道,低聲言道:“天意如此,不要太爲難自己。”
龍宣浩微微點頭,輕輕撫上蘇雲熙的手背。
“雲熙,不如將你送回汴京?”挑起雙眉,龍宣浩試探性的開口。
“不!我要留下!無論浣衣還是燒飯!”定定的望着龍宣浩,蘇雲熙的回答鏗鏘有力。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雲熙的回答中氣十足。聽到意料之中的拒絕,龍宣浩淡淡一笑不再多說,眼光從蘇雲熙身上移開,望向對面的寧蔚然,滿眼感激:“蔚然,謝謝你把雲熙帶來給我。”
“皇上要謝淑妃娘娘,她對皇上您情深意重。”寧蔚然澀澀一笑,迎上龍宣浩的眼睛。
“雲熙。”輕輕喚了一聲,龍宣浩轉向蘇雲熙的臉龐線條溫柔無比。
將她的手輕輕一翻,放入龍宣浩的掌心,蘇雲熙擡頭望向寧蔚然道:“咱們之間一切繁文縟節都從簡吧。”
“是。”龍宣浩望了蘇雲熙一眼,轉過頭淡淡說道:“蔚然,只有咱們獨處的時候,就叫她雲熙吧。”
“皇上?”寧蔚然驚訝的擡眼望去,對上龍宣浩和蘇雲熙淡然笑着的眼睛,自己也是低低一笑道:“臣從命。”
“蔚然,那是什麼?”蘇雲熙眼尖,看到在寧蔚然躬身的時候,從身上掉落下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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