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運五年正月十七的一大早我便吩咐了婉兒整理好元寶蠟燭,我要到長悠湖去憑弔。因爲這天是藍兒的忌日。天運五年正月十七,藍兒已經走了兩年了。
騎上馬,不理會街邊因我的經過而高高揚起的灰塵,我一路狂奔。
每到這個日子,我的行爲總會有點難以自控,所以便特意挑選了平日少有人來往走動的狀元坊行走。畢竟我現在官拜鴻臚寺少卿,不比從前的閒雲野鶴,總要有所避忌纔好。
已經是這樣的小心,可仍舊是闖了禍。馬兒速度太快,臨出街角時撞到了一輛馬車,被我撞的人仰馬翻。
我趕緊止住馬兒,跳了下來,想要上前檢查那馬車上是否有人受傷。
剛剛走近了那摔下馬車的女子,她便似要躲我一般閃開了自己的身子低低喝道:“你別過來。”
我愣住了,已經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臉上有些訕訕的,她可是將我當做了登徒子?
就在我尷尬的時候她又突然衝着我笑了起來,不知怎麼的,那個笑容,竟然令我想起了那個最愛跳舞的精靈——歐夏藍。
緊接着,我便聽到了一串尖細嗓音的呵斥。這聲音很是熟悉,我擡眼去看,竟是李公公。打了一個照面之後,他見縱馬之人是我,便馬上見風使舵的改口去責罵那個馬車車把式。聽到李公公的責備聲中提到“小主”,再看看馬車中摔下的那名女子,我恍然大悟。
是啊,今年秀女入宮的日子不正是今天嗎?那我眼前這名女子應該也是此次待選的秀女之一了。
看着地上不停磕頭的車把式,我心上一軟,和李公公打了商量,賞了些銀子給他,畢竟這禍事是我闖下來的。
一切打點妥當,我便立在一旁一邊拍拂着身上的灰塵一邊輕輕擡起眼來,卻意外的撞見了一雙好奇、探究的眸子。
先前被我撞到,從馬車中摔下來的那名秀女,她正在登上馬車,眼睛卻是朝我望來。
她的目光是那麼的澄澈、動人。
那麼一瞬間,我愣住了。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藍兒入宮前的那個晚上。
腦海中藍兒的影像,居然是從未有過的清晰。
——
藍兒從樹上輕輕躍下,輕輕地落在我的面前,對我說:“蔚然,我再爲你跳支舞吧,你向來最喜歡看我跳舞的。”
藍兒的眼神中是乞求,她在求我將她留下。
過了明日她便是宮妃,她和我,是不應該有交集的。老將軍歐展暮說的對,我雖然出身名門卻無心仕途,我根本不能給歐家和寧家帶來任何的榮譽,所以,我要不起藍兒。
面對着藍兒,我應該拒絕的。可看着藍兒淺淺一笑,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隨即彎成一對漂亮的月牙,綻放着耀眼的光芒。拒絕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
藍兒輕輕揚起了雙臂,開始舞蹈,我,卻慌亂的垂下了眼簾。因爲看到藍兒燦爛的笑容*至極,我知道,如果繼續看下去,我一定不會拒絕藍兒的任何要求,包括請她留下。
因爲在今晚赴約之前,我已經作出決定。
既然已經決定,何必如此拖泥帶水?既然明白自己不可能爲了藍兒而投身朝堂就不該給她任何希望。
我狠狠的告訴自己,不能再給藍兒希望。
因爲,我不願意爲了寧家和歐家的榮譽而放棄自由,混跡於污濁的朝堂之上。
而且,藍兒即將要嫁的是天子,龍宣浩能夠給她一切光耀歐家的榮譽。同時,藍兒即將要嫁的是還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玷污我的朋友未過門的妻子。
即使,她也許並不能夠算得上是他的妻。
硬着心腸,我瞥開了眼睛。
看着藍兒在月光下曼舞的影子,我不敢擡頭,因爲我怕。
怕我擡頭看到藍兒的眼睛便會忍不住想要放棄自己執着的自由。
怕我日後會因此而責怪藍兒阻止了我追求自由的腳步。
一舞終了,藍兒搖搖晃晃的離去,她沒有說話。
我緩緩擡起頭來,看着藍兒輕飄飄的消失在我的視線當中,永遠的消失。
是的,我自私,我膽小,因爲君臣、因爲友情,因爲自由,我就那樣選擇放棄了藍兒。
或許,我並不像衆人眼中看到的那麼愛藍兒。
在那個夜涼如水的晚上,看着藍兒落寞的背影,我輕垂了頭,那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