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後悔

聽說火山王過世了,白道明也有些傷感,於異便叫兩女準備菜蔬飯食,白道明要吃的,可不敢叫那些蚌女備辦,兩女得白道明承認,心下喜悅,洗手做羹湯,誠謹奉上。

白道明吃的不多,到是讚揚了兩句,讓兩女俏臉兒喜滋滋的,吃過了飯,白道明對於異道:“你現在當着官,不得自由,便不要跟去了吧,螺龍兒帶我去就行。”

“沒事。”於異搖頭:“我這蕩魔都尉不是府道官,只是除妖捉怪,其它事不歸我管的,慶陽府幾個小妖怪,都給我打絕了,不可能有什麼事,而且我特地請了假的。”

慶陽府這會兒還給水泡着呢,但白道明當然不可能知道,而於異說幾個小妖怪給他打絕了,到也可能,一般的妖怪,法力不高,以於異的手段,自然是手到擒來,即然他這麼說,又請了假,白道明也就不再說什麼。

也沒有連夜趕路,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兩女做了早餐吃了,這才動身,兩女還是閃進了於異螺殼裡,不過白道明也沒問,小輩的事,如果不是明面上有違禮教道德,做長輩的,自然就不要問。

一路無話,螺龍兒速度慢,一直飛了二十多天,纔到螺龍潭,螺龍兒引到後山,見了金九指的墳,一路強撐着的白道明再控制不住,老淚縱橫,大放悲聲,數次哭昏過去。

這段時間,於異相當的冷血,直到這一刻,他的血才又熱了起來,跟着哭了一場,螺龍兒是個感情豐富的,也陪着大哭。

然後於異讓兩女備辦了酒菜,白道明將七鬼面的鬼面牌都擺在了金九指墳前,各人面前一杯酒,絮絮叨叨的說着兄弟們間的事,說到七鬼面七去其六,忍不住又哭,而說到金百萬幾個的豪情,卻又仰天狂嘯,就這麼時哭時笑,狀若瘋癲,到後來卻又咯血,於異看情勢不對,最後只好點暈了他。

於異對螺龍兒喝道:“哭什麼哭,明天不準哭了。”

“嗯。”螺龍兒應了一聲,卻指了指於異道:“爹,你也哭了。”

“賊老天。”於異抹了把臉。

他有些冷血,狼窩裡長大的,會嚎會叫會吼,哭卻很少。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於異冷眼向天,一口白牙慢慢的呲起來:“不過這一次,該小爺我禍害他們了,小爺要成爲禍害,嘎嘎嘎。”他笑起來的聲音極爲怪異,高萍萍兩女聽得有些毛骨怵然,火鳳凰有些膽怯的靠向高萍萍,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相公他——?”

“沒事。”高萍萍搖搖頭。

火鳳凰原先給於異折騰怕了,雖然後來成了於異的女人,但骨子裡還是有幾分畏懼,而高萍萍不同,高萍萍對於異瞭解得更多一些,火鳳凰看着於異有些怕,高萍萍看向於異的眼光裡,只有三分擔心,卻有七分傷感,恰如長姐看着自己悲憤過度的弟弟,知道他的痛,也心痛着他,卻是沒辦法安撫。

於異估計白道明不會願意去住螺龍兒的洞府,便在墳墓邊上搭了個棚子,讓白道明先睡一覺。

第二天早上,白道明醒來,又到金九指墳前坐着,這一次到是沒哭,也沒咯血,有時低聲說話,彷彿如對老友,喝酒前,也先要舉一下杯子,有時卻又長時間呆坐,偶爾還會笑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他的頭髮半灰半白,山風吹拂,飛揚的發尖上,掛着蒼涼。

“師叔真的老了。”於異想。

這麼過了三天,這天白道明把於異叫過去,說:“我們兄弟難得團聚,要在這裡呆一段時間,你官身不自由,就不要陪着我老頭子了,回去吧,好好當你的官。”

“嗯。”於異心下自有定計,這時卻不吱聲,只是點了點頭。

“還有。”白道明似乎猶豫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師父在哪裡?”

“不知道。”於異心頭痛了一下,面上不動聲色:“可能在哪個山寺裡跟和尚道士喝酒下棋吧。”

白道明輕嘆一聲:“你那個師父啊。”

他嘴角噙着笑意,眼光看向遠山,似乎看透了數十年的歲月。

當時明月在,相攜醉酒歸。

好一會兒,他眼光垂下來,道:“要是碰到你師父,跟他說一聲,回山去吧,師兄弟意見不同,可以爭,可以吵,也可以打,但師妹等了他那麼多年,紅顏易逝啊,真正失去了纔會知道,能相聚,是多麼的值得珍惜。”

於異張了張嘴:“你是說,我師孃?”

“是。”白道明點點頭:“碰到你師父了,你就說,我問他,女孩兒家的紅顏,經得幾個十年的消磨,就爲了師妹,他也該回去了。”

於異手垂下去,摸到腰間,柳道元當時給他的那塊玉牌,他一直收着,不過這段時間卻真的沒去想。

他想起了柳道元臨去前刻在玉牌上的詩:酒醒千山寂,獨行萬徑稀,一杯江湖夢,十年傷別離。

他以前不懂,或者說不能理解詩中真正的意思,這會兒卻明白了。

“師父其實已經後悔了啊。”於異心中暗叫:“可惜他卻再也回不去了。”

白道明並不知道於異心中在翻江倒海,他看着遠天,說:“碰着你師父,你就照我的原話回給他,他會回去的,好了,你也滾吧,把兩個媳婦也帶走,螺龍兒留下,他即叫我一聲師叔,我便替老大教他三年吧。”

於異大喜,對螺龍兒道:“快,叩頭。”

螺龍兒有些愁眉苦臉:“可——可我想跟爹走。”

“我踹你信不信?”於異揚起了腳。

白道明到笑了,對螺龍兒道:“我知道你不耐煩陪我個老頭子,放心,我看有什麼能教你的,學會了,你就可以找你爹去了。”螺龍兒這才歡喜叩頭。

於異心中另有計較,便問起師孃的事。

師孃姜月柔是師祖的獨生女兒,當年是風雷山上的公主,不只是柳道元,包刮薛道志李道乾甚至是白道明都喜歡她,但姜月柔最終嫁給了率性剛直風流灑脫的柳道元,但柳道元過於耿直的性子,在他們婚後也沒有半點改變,一個宗派,要想在江湖上立足甚至發展擴大,是要有一些圓融的手段的,例如結好某些世家,例如對某些事視而不見,柳道元卻看不慣,率性而爲,與薛道志等人的關係鬧得非常僵,姜月柔夾在中間,也就非常的爲難,或許她更愛柳道元,但她也惱火柳道元的一意孤行,夫妻兩經常吵架,柳道元一怒之下,離山出走,十年不曾回山。

“你師孃是個極聰明的女子。”白道明眼望遠方,慢慢的喝了口酒:“當年其實你師祖是有意把掌門之位傳給你師父的,我們風雷宗傳承掌門從來都是有能力居之,可不是看誰先進門誰是大師兄,當掌門不是量鬍子長,而是看誰更有能力,而你師父功力明顯強於你薛師伯,但你師孃當年卻力主讓你薛師伯做掌門,因爲她認爲,你薛師伯圓融變通的性子,更適合風雷宗的發展,唉。”

說到這裡,白道明嘆了口氣:“其實象你師父和你師叔我這樣的人,對一個門派來說,確實是害羣之馬,真要是你師父做了掌門,我再在中間和着,嘿,風雷宗只怕早就完蛋大吉了。”

“那也不一定。”於異不服氣:“我師父風雷槍的名頭,江湖上可是人人欽服的。”

“可惱了他的更多吧。”白道明搖了搖頭,道:“算了,這個不說了,總之你見了你師父,把我的話告訴他就行,這麼多年了,想來的棱角也該磨平了些,該回頭了。”

“師父只剩下兩根硬骨頭了。”於異心下暗叫,道:“師叔你不還是滿頭棱角嗎?”

“我敲你滿頭包你信不信?”白道明瞪他一眼,喝了口酒,嘆了口氣:“我不同啊,我早年就給逐出師門了的,有沒有角,都無所謂了,但你師父還是風雷宗的弟子,做什麼事,多多少少,總還是要替師門考慮一下才行,其實你師孃之所以不跟他走,不會是與他賭氣,也是在替他爲師門盡心呢,你師父在外頭闖禍,你師孃就只好在師門兜着了,嘿,十年了,這一點,你師父應該早就明白了,只是拉不下臉回去吧,但真到生離死別了,再拉下臉,可又晚了。”

說到這裡,他不再說話,暮色蒼蒼,籠罩着他微陀的背影,蒼涼如枯草。

於異也沒再多問,第二天就帶了兩女離開,先到火山城睡了一夜,兩女纏着要跟於異去人境,若只是去當官,於異當然樂意帶了兩女去,可他這次有一番大心思要弄,卻不願帶兩女去礙手礙腳,但兩女撒嬌撒癡,尤其火鳳凰,纏在於異身上就象根水打溼了的絲蘿兒一樣,摘都摘不下來,於異也沒辦法,只好嘴上答應,當夜大發鳥威,把兩女弄得軟了,趁她們熟睡之際,悄悄然一翅飛起,只留下一個蚌女傳話,讓兩女多替他去白道明面前儘儘孝心,他很快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