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嫂嫂莫哭

“嫂嫂?”於異一奇,落將下來:“嫂嫂,你這是做什麼?”

張妙妙先前聽得於異應聲,恰如驚雷轟頂,驚喜之中掀開轎簾看,卻沒看到,還只以爲自己聽錯了呢,於異突然落在面前,清清楚楚,正是那張極爲獨特的野性張狂的臉,她的眼淚頓時頃涌而出。

於異先前是真沒明白,他就沒去想,上次大撕活人後,還有人敢要嫁他嫂嫂,但看到張妙妙的淚眼,他突然就明白了,額前毛髮頓時根根豎起。

他頂上這些毛髮,高萍萍以前做過試驗,哪怕梳得再整齊,不要半刻鐘,也總會有幾根戳出來,不過不是太多,然而在這一刻,於異的頭頂上,卻彷彿豎起了一排鋼針,這是他的怒火狂漲到極限的徵兆。

“嫂嫂,是不是他們又逼着你嫁人?”於異牙齒慢慢呲了起來,話聲彷彿是從白牙中硬擠出來的。

張妙妙不答,淚水只是滾滾而下。

“呀。”於異狂叫出聲,雙手一張,扒着轎樑,把一頂精精緻致的大紅轎子,扒個稀爛,張妙妙一栽,於異一伸手,扶着她胳膊,腳再一擡,往下一踏,花轎徹底碎裂,張妙妙一身大紅喜服,站在一堆碎木之中。

“嫂嫂莫哭,你看我給你出氣。”於異鬆手放開張妙妙,手一張,霍地變大,一個手掌剎時便有桌面大小,高高揚起,照着張家大宅的門臉就是一掌扇下去。

“轟”的一聲,張家富麗堂皇的門臉,一下給他打塌了,碎磚飛瓦中,後面的院子顯出來,張重義正站在照壁前面,還有袁氏和高氏,袁氏挺着大肚子,卻縮着身子,這一年多,她的胸脯一直是挺着的,這幾天,背卻又微微陀了下去,而高氏一張臉冷着,如舊了的紅漆大門,黑中帶冷,張重義則在一邊站着,有些煩,有些惱,有些不甘,又有些僥倖。

院牆一塌,三人都吃了一驚,袁氏驚叫着,先捂着自己的肚子,悄悄退了兩步,高氏張重義兩個卻只是訝異的擡眼看過來,灰霧濛濛中,一眼看到於異,兩人頓時齊吃一驚。

而於異也看到了他兩個,張妙妙知道張家其實是高氏當家,但於異不知道,他也不耐煩去對付個老女人,當然,這老女人若來他面前撒潑又例外,他可沒有什麼不打女人的想法,無論老人女人小孩,惹他惱了都打。

“姓張的。”於異暴叫一聲,恰如半天中打一個暴雷,手一長,一手就揪着張重義一把頂心毛給提了起來,提到半空,怒叫道:“你竟敢逼我嫂嫂嫁人,你不知道於異沒死嗎?”說着左手復又伸出,抓着了張重義一條腿,右手鬆了頂心毛,再又抓住了張重義另一條腿。

他要做什麼?

所有人心中都閃過這麼個念頭,隨即馬上就明白了,他這是要大撕活人,要把張重義撕了。

“不要。”高氏尖叫。

“饒命。”張重義駭叫。

周圍更有一片驚呼聲,那是張府下人和義字幫幫衆,圍着的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這裡面的人,就算沒有親眼見過於異大撕活人的,至少也聽說過,而且自己也十有八九對外人吹噓過,如何不知道於異,又如何能不怕。

於異呲牙一笑,雙手慢慢張開。

“不要。”呆看着的張妙妙終於動了,她猛地撲過去,卻在背後抱住了於異的腰,叫道:“小叔不要,他到底是我爹,我親爹。”

張妙妙的話終於起了作用,於異回頭看她,眼中怒火如洶涌的岩漿,雖是在強自抑制,卻隨時可能噴發。

“不要。”張妙妙淚臉上含着悲苦:“小叔,不要,他是我爹呀。”

“可你是我嫂嫂,豈有逼女兒反覆嫁人的爹?”於異始終不肯甘心。

“於異,嫂嫂求你了。”張妙妙叫,她瞭解於異的性子,跟他說理往往說不通,惹他惱了,有理沒理通通扇你兩巴掌,但只要他在乎你,跟他說情最管用。

果然,她這麼一求,於異一腔暴戾再發不出來,恰如猛獸進了籠子,哼了一聲,把張重義往地下一丟,猛地一聲狂叫,雙臂變長,照着張家照壁就是一掌拍下去,可憐那照壁上次給他打塌了,還是不久前新徹的,這會兒又成了一堆碎磚爛瓦。

只打塌照壁,於異心中的戾火仍消不得,手掌不停,見屋砸屋,見牆毀牆,只是頃刻間,佔地近百畝,富麗堂皇威武雄壯的張家大宅就給他砸成了一堆碎磚爛瓦。

張重義幾人站在一邊,戰戰兢兢,親眼看着自己家宅被毀,卻再不敢吱半下聲氣兒,不過張重義也巧,他這會兒扶着了袁氏,一手扶着還一手摟着腰,到底是在江湖中廝混了這麼多年的老混混了,看得清楚理得明白,於異這凶神是真火了,屋子毀了算個屁啊,保得住命就行,於異在乎張妙妙,袁氏卻是張妙妙的親孃,他摟着袁氏,這條命就是鐵鐵的,所以看似他是在護着袁氏肚子裡的孩子,其實是在借袁氏的大肚子給自己保命——雖然於異放下了他,可這種凶神的心理,天知道會不會反覆,先前給於異抓着雙腿往外撕的感覺,他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姓張的,你記好了,再有下次,碎的就不是這破磚爛瓦,而是你一條老命,我嫂嫂若有事,我把你張家老小個個撕做碎片,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記住了。”張重義點頭不迭,心下暗籲口氣,今天這條老命看來是保住了,他實在是給於異嚇得狠了,這會兒點着頭,膝蓋兒也有些發軟,竟彷彿是要跪下去了,其實若不是邊上的袁氏,只他一個人站着時,他說不定就真跪下去了,但袁氏這會兒卻反過來扶住了他。

袁氏並不傻,一輩子活在高氏的陰影下,小心翼翼,用盡心機,到是把一顆心肝兒磨勵得水晶也似,這會兒感覺到張重義想往下跪,她反手扶了一把,同時眼光就瞟向張妙妙,使了個眼色。

張妙妙先前激動之下,抱住了於異,後來於異發火砸屋,她到是放開了,也只能呆立着,看於異把張家大宅毀掉,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痛心,反有種特別痛快的感覺,彷彿不是於異在毀,而是她親手在砸,那個痛快呀。這會兒突然看到袁氏對自己使眼色,她也是個聰明的女子,立時就明白了,腦子裡略略一轉,開口道:“小叔,你其實誤會我爹爹了,他是被逼的,有人抓了我兩個哥哥去,逼着要我嫁給他,否則就要殺了我兩個哥哥,我這是自願的,雖然有些對不起你,可那是我哥,我也沒有辦法,又找不到你,讓我怎麼辦?不過我也想好了,我會拼死殺了那個人,然後自殺,無論如何,不會失了貞節,有辱於家門風的。”

她爲什麼這麼說呢?這是她的聰明處,先前於異發威,她不阻止,借於異之威,正可撐起自己的氣勢,但萬事有度,因爲無論如何,袁氏是要跟張重義過一輩子的,這個時候賣個好,張重義高氏領了情,那麼且不說自己,以後袁氏的日子至少要好過得多,這也是袁氏給她眼色的含義。

女人啊,其實沒一個是簡單的。

但女人這種小心思,於異這樣的野小子是不會明白的,張妙妙這麼一說,彷彿真是他誤會了一般,不過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反是呸了一口:“打了兒子老子上,刀子斷了脖子頂上,要靠個女人,我呸。”

“行了行了。”張妙妙伸手拉他:“你看你一身的灰。”給他拍着身上肩上的灰土,又嬌嗔:“屋子也全弄塌了,就要給你接風,都沒地方擺桌子。”

“有有有。”張重義忙在一邊接口:“這鎮上大戶也多,哪裡不能擺下張桌子去。”

於異給張妙妙親熱中帶着嬌嗔的手段弄得沒了脾氣,對張重義卻仍是看不順眼,哼了一聲:“喝什麼酒,那要逼你的是什麼鳥人,且帶我去揪了他的鳥毛再說。”他往常在張妙妙面前也還斂着性子,燥起來,卻是什麼也不管了。

張重義大喜,不過卻不敢點頭,先看張妙妙,張妙妙點點頭,道:“爹,你就帶了我小叔去,有我小叔在,天塌不下來。”

“哎。”張重義忙應一句,急急點人,要聚集幫衆,高氏卻上前來道:“你自個兒帶姻侄去就行了,要這些人有什麼用。”

高氏比張重義想得深,於異若能對付得了胡作非,則有於異一個人足夠,若萬一於異打不過胡作非甚至也給胡作非拿了呢,那這邊花轎依舊,還得擡過去,興師動衆的,得免得胡作非發惱。

不過她這番心思做得巧,顯在面上的,就是一副百分百相信於異而看不起自家幫衆的樣子,於異聽了,雖不稀罕,心裡究竟也舒服,覺得這老女人到還不錯,其實他不知道,所有的鬼都從高氏那兒來,所以說,拳頭硬不如嘴巴巧,會做事不如會做人啊。

張重義當即帶於異飛向湖口,他當然也會玄功,不過功力跟於異收服的那些妖精也差不了多少,相比於南湖老怪,只怕還要差着一分半分,這世間的高手,真的不是特別多的,莫看很多人在一地稱王稱霸呼風喚雨,其實就是一幫三腳貓在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