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有牛頭寨的人來問白杆子訂親的事,原先說好的,只要白杆子公開承認將香妹嫁給牛白牯,牛白牯就會公開支持白火火成爲這一屆的晉天巫,這會兒白杆子有了白長腳這張猛牌,自然不會再和牛白牯做這筆交易。
不過白杆子滑不溜手,不會公然得罪人,自己到牛頭寨那邊,找了牛白牯,只說自己本是願意的,結果香妹年輕不懂事做下了錯事,女孩子能做下什麼錯事,無非是把處女之身丟了,還能怎麼着,白杆子不要往明裡說,牛白牯自然也是明白的,那也就沒辦法了。
白杆子這還算是爲牛白牯考慮呢,牛白牯自也不好怪他,少年男女,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句花言巧語,說不定人就沒了,那真是防不勝防,說起這個,哪家做父母的不是一肚子苦水,牛白牯自己也有一堆丫頭呢,苗風又開放,按下葫蘆浮起瓢,拿頭撞天的時候都有,哪能不理解,當然,他不會再全力支持白火火,但至少不會故意下絆子。
年輕人,任性使氣,總是有意無意得罪人,而老年人,心性圓融,則是想方設法不得罪人,這就是時光對人性的打磨,任何人也無法避免。
銅鑼一響,人聲慢慢靜下來,黃年水說了幾句開場白,無非是公平竟爭,哪個有本事就哪個上,大家都服氣了,就推薦他做爲七十二寨的候選人,與三十六洞的候選人竟爭最後的晉天巫名額,說是一個,其實每一屆都有好幾個甚至十好幾個,有些確實是打平的,但有些實力不夠的也湊上去,反正是和三十六洞去拼,說不定瞎貓逮個死耗子呢?這樣的事還真有,以前就發生過,前幾名的跟三十六洞的拼,結果都拼了個半殘,嘿嘿,最終剩下的,還就是先前的半吊子——這是一種戰術,形成了定例的戰術——不過明裡黃年水當然不會這麼說,在七十二寨內部,也確實會有一個公認的第一候選人就是了,如果把三十六洞的人都拼光了,剩下七十二寨的有兩個以上,就會支持公認的那一個。
說了一通廢話,然後看四面座中,看各位寨主還有什麼要說的,雖然七十二寨以他爲主,又是宏宗三大長老之一,到也沒有什麼一言堂的風格,本來也是,七十二寨,太散了啊,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想法,那就把話都說在前面羅,果然也就有兩三個老頭子補充了幾句,其實還是廢話,反正於異是這麼看。
於異有些不耐煩了,和白長腳招呼一聲,今天怎麼行事,事先都是商量好的,白長腳裝做彎腰,往香妹背後一蹲,於異施個法,起一股風,灰塵遮眼,順手就把白長腳提溜進了螺殼中,自己換成了白長腳,不過他答應白長腳讓他看戲,也是要白長腳事後好配合,所以先讓白長腳在腰間配了個皮囊,皮囊中裝了一隻花貓,這花貓子是白長腳養的,別人也都知道,不會懷疑,這時於異變過來後,反手再又把白長腳提出來變成了花貓,當然香妹會有疑惑,因爲她先前檢查過白長腳所有的服飾裝扮,皮囊明明是空的,沒帶花貓的,現在花貓突然鑽出來,怎麼能不起疑心,這要是起了疑,再多看一眼於異,說不定就會穿幫,所以說,於異這咒影術變人,最忌的是變熟人,尤其是那種熱戀中的狗男女,那真的是身上少根毛都知道,稍不注意就會露餡,不過於異這會兒也管不得這麼多了。
於異直腰,香妹在往場中看,一時到沒看出破綻,不過反手就來牽於異的手,於異懶得跟她牽,恰好這時候一個老頭子說完了,黃年水在問,還有人要說話沒有,於異索性一步跨出去,叫道:“我有話說。”
黃年水不認識他,那些老頭子也沒幾個認識他的,一幫子老眼看着他發呆,隨後眼光便往白杆子臉上看去,白杆子自然明白這些老傢伙的意思,這誰啊這是,你們白牛寨還有點兒規矩沒有,你這個寨主到底怎麼當的,白杆子這會兒當然不好解釋,那就裝傻,也直着眼看着於異。
這些老傢伙沒反應,於異可不耐煩了,驀地一時頓喝:“咄。”
這一聲喝,他用上了玄功,而且帶有幾分佛門神功獅子吼的韻味,這是他從古杖僧那一喝中學來的,古杖僧的當頭棒喝,無非是運氣猛然噴出而已,當然,內中另有玄機,於異沒專門學過,還是不太象,但他功力渾厚,大致摸到竅門,這一喝,居然也學了個四五分,一聲喝出,恰如天地間打了個炸雷,雷聲隆隆,攝人頂魄。
四面的人實在太多了,至少有好幾萬,所以場面始終是亂哄哄的,哪怕是黃年水這種年高德劭的人說話,四面也是一片嗡嗡之聲,除了場中心那一片人,稍微遠一點的,就完全聽不清楚,只看到老傢伙們嘴動,天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恍恍眼,還只以爲老黃牛反芻呢,不過本來也是,大多數人都是來看熱鬧的,來看打鬥的,打起來纔會上心,至於老傢伙們說什麼,沒人有興趣,然而於異這一喝,天地震動,四面八方,所有的嘴巴齊齊閉上,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眼晴也齊嶄嶄落到於異身上,卻突然嘩啦一聲,原來一個老傢伙離得近了點兒,結果給於異這一喝,震動心神,居然往後一倒,他坐的又不是椅子,而是條凳,這往後一倒,那還不一個四仰八叉,偏偏他的腳翹起來,又踢翻了前面的桌子,杯碗盤盞,又是一陣唏裡嘩啦。
衆人一驚之下,突然看到這戲碼,頓時鬨笑聲起。
“都住嘴,都住嘴。”黃年水愣了一下之後,反應過來,也不管那老頭子,摔不死呢,自己爬起來就是,只惱着眼看着於異:“你是哪個寨子的?”他是親眼看着於異從白牛寨那一排坐位中出來的,但所謂上位者,就是得這麼問,這就是官威啊。
於異一抱拳,這個場面禮還是要有:“白牛寨,白長腳。”他也搞,長短的長,念成生長的長,好麼,白長了一雙腳,白長腳在他腰間皮囊裡發暈呢,太近,給他那一喝震暈了,到沒什麼反應,他就沒暈也不敢有什麼反應,到是場外的香妹氣不得笑不得,頓足叫:“什麼長腳,你是長腳好不好?”不過只敢低聲嬌叱,卻不敢大聲。
“白牛寨白長腳?”黃年水嘴裡唸叨一句,他是不認識白長腳的,若是白火火到可能有些印象,老眼往白杆子這邊看一眼,白杆子只好陪個笑臉,卻又不太象笑,到又有些象哭,他老臉本就是一片風乾桔子皮,這會兒哭不象哭笑不象笑,就仿似大便乾結了,在那兒憋着呢。
黃年水也是有點兒玄功的,雖然坐得遠了點兒,但還是能大致看清他臉上的神情,然而看是看清了,卻實在搞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只好把眼光又轉到於異臉上,微微頓了一下:“白長腳,你要說什麼?”
他當然也跟着念成生長的長,白長腳,其他人還沒反應,香妹可就氣死了,悄悄頓足:“真個成白長腳了,死人,回頭我不掐死你。”
倒黴催的白長腳耳中這會兒還嗡嗡的叫呢,可不知道已有人要收拾他了,於異當然更不知道香妹的小心思,知道了也不會理睬,他本就是故意的,白長一雙腳,多好玩兒,長腳有什麼好聽的,不管,就是白長腳,聽了黃年水的話,道:“我昨日得了奇遇,撞見了大石頭山上的大石頭神,這位大石頭神曾與宏祖有過一屁股緣份。”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了一下,黃年水果然就一皺眉:“什麼?你與什麼有什麼緣份,屁——屁股?”
“不是我有什麼緣份,是宏祖,他與大石頭神曾有一屁股緣份。”
這下黃年水真個皺眉了,也有了些惱意,其實他本來就有些惱,打場是大事,能上場說話的,至少得是一寨之主或有名望的長老,白長腳這種年輕哥哥,只能去場中呼喝,場面上是沒有說話的餘地的,更何況於異左一屁股右一屁股,而且扯上了宏祖,算是大不敬了,黃年水忍不住又看一眼白杆子,白杆子還是那幅神情,還在那兒憋着呢,黃年水想一想,又忍下了,其實他忍,不是看白杆子的面子,白牛寨不過是個中上的寨子,白杆子在黃年水這裡,面子並不大,讓他一忍再忍的,其實是於異先前那一喝,那一喝實在太驚人了,黃年水也練有玄功,雖然不高,但見識還有點兒,所謂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嘛,所以暫時還是決定再忍一下,問清楚再說,老眉頭皺得象兩塊開裂了的枯樹皮,道:“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話到尾音,帶出了一點兒威嚴,老傢伙官癮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