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毅的性子不知道是隨了誰,較起真來誰也拗不過,一個問題若得不到答案,那誰都別想好過。
劉康乾見明玦實在爲難,便好心替他掩飾了過去:“眀毅,這事兒你也別問了,不是阿玦不想告訴你,主要是他好面子,丟臉的事兒他不好意思跟你講。他呀,說到底就是人善心軟又好騙,在外面被別人給欺負了,說起來也怪我沒看好他,你就別戳他傷疤了。”
“……”明玦在眀毅帶着詢問的目光裡身體僵硬,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這幅樣子落在眀毅眼裡,倒還真像是有幾分委屈的意思。他皺了皺眉,眼中有怒色一閃而過:“你倆誰會畫像嗎?”
“……”劉康乾與明玦相視一眼,均有些不解。
“欺負你人,把他畫下來,寄給大哥,有機會讓他去收拾。”
“……”明玦震驚片刻,仰頭無語。這個,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畫誰!他想了想,突然提起桌上的筆,在紙上畫了小半張臉。
眀毅疑道:“怎麼只有這小半張臉?”
明玦道:“他蒙着面。”
劉康乾走過去一看,明玦畫的正是在濟北城那晚跑來偷窺他們的黑衣人,尤其是那雙眼睛,畫得絲毫不差,簡直神乎其神!於是他又震驚了:“阿玦,你什麼時候學會畫畫的?居然畫得這麼好!蠱字地還要教你們這些嗎?”
眀毅好奇問道:“蠱字地?是什麼?”
“呃……”劉康乾瞥了一眼臉色黑沉的明玦,眼珠子轉了轉,連忙解釋道:“博古通今的古,字畫的字,那是一傢俬塾的名字,教人讀書的地方。”
眀毅聽了這番解釋,再看看明玦畫的畫像,點頭道:“不錯,教得很好。”
明玦:“……”
劉康乾乾笑一聲,自知失言,也暫時忘了追究明玦會畫畫的事,趕緊轉移話題道:“那什麼,時候也不早了,明月估計都餓了,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吧,有什麼話可以邊吃邊聊。”
眀毅側頭看了一眼獨自在一旁發呆的明月,皺了皺眉,道:“走吧,我帶你們去後間。”
醫館的後院是眀毅居住的地方,在餐廳已經有下人備好了飯菜。劉康乾看着桌上清淡的飯菜,有些失望道:“眀毅,你不愧是做大夫的,吃得也太養生了。”
清平有些不解:“爲什麼叫養生?”這麼清湯寡水的,哪裡養生了?
明玦到覺得這桌飯菜還挺對他胃口,當然,嚴格意義來說,自從蠱字地裡出來後,他吃什麼都很有胃口。
眀毅纔不管他們滿意不滿意,只道:“醫館招的廚子手藝很好,你們嚐嚐看,不要挑食。”
於是,幾人便坐下來安安靜靜的吃了一頓飯。待吃罷飯,明玦擱下筷子,纔對眀毅道:“四哥,阿姐在哪裡,我想明天去看看她。”
明毅點了點頭:“你去看看也好,江家就在皇城后街,離這兒不遠,三個街口就到了,你隨便找個路人一問就知道。”
“皇城后街?”眀玦皺了皺眉,突然問道:“哪個江家?”
明毅怔了怔,道:“還能是哪個江家,永安右城就一個江家,就是阿姐嫁的江家唄。”
眀玦心頭一跳,臉色驟然沉得滴水!
劉康乾和清平對視一眼,也有些愕然。
“明毅,你說的江家……”劉康乾試探着問道:裡面是不是有一個人叫……江慶?”
明毅無奈道:“那是江家的家主,阿姐的公公。”
“……”
一時間,餐廳內都靜默了。
怎麼會……這麼巧!?
明玦簡直是又驚又怒!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江慶爲了得到無往刀法的後半部,不惜讓自己的兒子故意接近明芸,並且還娶了她!
真是好大的膽子,莫非他以爲讓兒子娶了自己的阿姐,自己便不敢殺他,還會將手裡的功法無償贈送!?
江慶!那你還真是太小看我了,讓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有一百種方法!
原本因你是故人之後,纔對你多有顧念,而那套無往刀法本也是計劃要交給你的,但你既然敢因此算計到我阿姐身上來,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斷了你秦家最後的血脈!
顧慮到眀毅尚且在眼前坐着,明玦強忍了怒氣,儘可能讓自己顯得平靜,然而他放在桌下的手卻有些止不住的發顫,真是被氣得狠了。
劉康乾和清平到底是習武之人,自然都能察覺到明玦身上暴起的殺意。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意識到了事情的惡劣性,也禁不住冷了臉色。
眀毅敏銳的察覺出哪裡不對,看着明玦的臉色,遲疑問道:“你們怎麼了?”
明玦微微搖頭,正要說一句無事,卻被明月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給嚇了一跳。
“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踩我!我沒有吵,沒有鬧!我很乖……我很乖……嗚嗚嗚……不要踩我……不要……”坐在明玦身旁的明月突然猛然起身,一個勁兒的朝牆角縮去,連帶着凳子也發出哐噹一聲響。她一邊縮一邊叫,望着明玦滿臉驚恐,大哭不已。
“怎麼了?怎麼突然這樣了?”劉康乾和清平一臉愕然,起身朝明月看去。
明玦連忙過去扶她,卻在明月擡頭的一瞬間,撞進了對方帶着恨意的眼睛裡,震得明玦心頭一涼,當場僵住!
而明月則在這個時候突然撲過去,抓着明玦的手臂就狠狠咬了下去,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明玦被手臂上傳來的激痛驚得回神,他下意識抽了抽手臂,卻見明月咬得死緊,無論如何也不鬆口。
“誒!不是,這丫頭怎麼回事?怎麼還咬人了呢!快快!清平來幫個忙,趕緊讓她鬆口!”劉康乾衝過來掐着明月的下顎,有些着急,一邊想讓明月鬆口,一邊又太用力而怕傷了她。清平顯然和他有同樣的顧慮,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明玦嘆了口氣:“沒事……”誰知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一直手掌插了進來,在明月脖頸上輕輕一捏,便乾脆的將她捏暈了過去!
劉康乾、清平:“……”
眀毅這做兄長的,居然這麼心黑手狠!?
明玦更是一臉愕然:“四哥!?你做什麼?”
眀毅冷靜道:“讓她冷靜一下!”
“不是,她是個病人!你這下手太重了吧!”明玦急急扶住軟倒的明月,心裡閃過一絲異樣。
爲什麼他感覺眀毅對明月有點不耐煩呢?是錯覺嗎?
其實不僅僅是眀毅,還有阿孃……
明月在繡坊門口被別人欺負的時候,阿孃就在樓上看着,卻沒有第一時間下去維護……
明玦甩了甩頭,拋開腦子裡莫名生起懷疑,暗罵自己想得太多。
阿孃也好,自己的幾個兄長也好,可都是很疼愛明月的!
“你們走了一天也累了,小月交給我看着,你們去歇着吧。”明毅過來一把橫抱起昏迷的明月,對眀玦道:“若覺得精力還好,你們也可以出去逛逛,買點禮物,明日去看阿姐的時候別空着手,不好看。”
眀玦聞言,垂眸一聲冷笑,語氣卻相當平靜,道:“四哥放心,這個我明白,明日定會給江家送上一份厚禮。”
明毅點點頭:“那就好。”說罷,他便抱着明月往藥房去了。
劉康乾、清平:“……”
這個厚禮聽起來貌似有點不詳的意味!
待明毅離開,劉康乾才一臉凝重的問道:“阿玦,你打算怎麼辦?你姐姐已經嫁過去了,這一點無法挽回。”
眀玦冷道:“有什麼不能挽回,阿姐死了丈夫,獨掌江家後,若是看誰順眼,只管招婿便是!”
清平一臉震驚:“你要幹掉你姐夫!?那你姐不成了……那什麼了!”
劉康乾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剛剛說的厚禮該不會是把你姐夫的屍體送去給江慶吧!”
眀玦撇了他一眼,淡淡道:“沒這個意思。”
劉康乾鬆了口氣。
“我說的厚禮……”眀玦冷冷道:“是厚葬他們父子二人!”
劉康乾:“……”好吧,還是自己太天真,低估這孩子了!
“來,阿玦,你先坐下消消氣。”劉康乾扶着明玦的肩膀迫使他坐下,然後又遞過去一杯水。
明玦偏過頭,不耐道:“我不渴。”
“不是讓你解渴的,是給你滅火的。”劉康乾不由分說將手裡的那杯水湊到明玦嘴邊,硬要給他灌下去。
明玦坐在椅子上實在不方便避開,只得寒着臉把那杯水吞了下去。
劉康乾拉過一把椅子,和明玦面對面的坐了下來,語重心長道:“阿玦,你阿姐既然願意嫁,那麼她對自己的丈夫必然是喜歡的。或許從利益上來說,若殺了你姐夫,對你阿姐並無實際害處,可是你考慮過她的感情和意願嗎?你能承受被你阿姐憎恨的後果嗎?”
清平在一旁深深蹙眉:“可是,江慶的兒子娶了阿芸姐,很大可能不是因爲喜歡,而是另有目的,若不及時插手干預,豈不是誤了阿芸姐的終身?”
明玦沒吭聲,手指卻暗暗捏成了拳頭。
劉康乾嘆道:“現在下定論還爲時尚早,明日我們去看過之後再說吧。若江家真如我們所料的那般目的不純,也該把這件事告訴阿玦的姐姐,讓她來做決定。總之,阿玦,你不能動你姐夫,相反,你可能還要暫時以禮相待。”
明玦冷着臉,在劉康乾不容置疑的眼神裡與之僵持了半天,才硬邦邦的丟下一句:“我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