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已然微涼的藥汁,明玦盤膝而坐,氣沉丹田,運氣周身,開始修煉唐門心法。
心法運氣三個大周天之後,明玦吸氣凝神,接下來纔是最關鍵的。
人體總共十二條主要經脈,外加奇經八脈。這也是功法修煉,行氣運氣的主要通道。
而實際上,這只是人體明處的經脈,屠毒心經裡把這稱之爲明脈。體內相對應的,還有同樣數量的隱脈。
身體內的隱脈,正常情況下是摸不到脈絡的。只有當內息暴亂,明脈承受能力達到極限的時候,隱脈纔會在這種情況下體現出來,就像是身體最後的防禦機制。
明玦現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逆脈行氣,致使內息暴亂,從而摸到隱脈的脈絡。
只是這一步,便已然兇險萬分。
逆脈行氣是很多人面臨絕境時纔會乾的事,用以瞬間達到短期內實力暴漲的目的。但這種行爲及其危險,如果不及時平復,輕則重傷,嚴重的則會爆體身亡。所以,待摸到隱脈後,他必須把握住這一刻的時機,撐着在爆體之前,運氣貫穿身體內主要的隱脈。
而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地方。
若把內力比作水,那經脈就好比身體裡的河道,只不過明脈這條河道天生暢通,而隱脈則從未開闢。
無論是明脈還是隱脈,十二條主要經脈都是脈脈相通的,只有全部貫通才能圓滿運氣,從而開始修煉。而這些經脈哪怕只是堵塞了其中一條,這條河道便無法暢通,裡面的水則會成爲死水。
若是明脈這條河道突然堵塞一段,你或許還可以想辦法慢慢貫通它。可相比之下,隱脈這條河道就顯得格外嬌氣了,這條幹涸的河道狹窄而脆弱,你若想往裡面注水,以此來打通這條河道,那就必須一步到位,絕不可能像明脈那樣,可以今日打通一點,明日再打通一點。
這大概是因爲隱脈這條河道本不是用來流水的。
但你要能一口氣貫通這十二條隱脈,那就相當於把隱脈裡的河水盤活了,內力運行的同時,反而可以滋養強化隱脈。若是你往裡面注水了,又沒把河道全部打通,那這條河道又遠不如明脈結實,自然頃刻間盡毀。
可隱脈的貫通,又並非易事,這還是個精細活兒!
隱脈它畢竟不是河道,它是人體內的經脈,你要在裡面開闢通道,自然是痛苦異常,可你還不能因爲痛苦而分心哪怕絲毫,因爲沒有盤活的隱脈很脆弱,你往裡面注水的時候就尤其需要掌握分寸,水流大了,河道盡毀,水流小了,河道不通。
所以,總結下來就是,內息暴亂的情況下時間有限,必須速戰速決,拖久了身體撐不住,那就只能終止開發隱脈,可這樣一來,隱脈盡毀,重傷不說,也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而且內力必須控制精準,出現半分差錯,結果都一樣。
這是屠毒心經的入門之關,可謂危險重重,向死而生。
可若成功,則相當於在體內開拓了嶄新的通道,一體兩脈,虛實相生,其中的神奇妙用,無窮盡也。
這是屬於唐門先祖,獨有的智慧。
可惜,他的後代子弟,沒能將他的智慧完全發揚光大,也沒能守住唐門幾百年的基業。
逆脈行氣的一瞬間,所帶來的痛苦讓明玦狠狠皺了下眉,然後內息開始暴亂,經脈被胡亂衝撞的內息撐到極致。
有過一次修煉經驗的明玦,在這一刻,極力保持頭腦清明,不被身體極度的痛苦所幹擾,將所有的心神都用在感受體內內息的運行上。
感受到了!
隱脈的存在。
紊亂的內息以不容置疑的堅定姿態,穩定而快速的衝入了浮出水面的隱脈。
極其強烈的,撕裂般的劇痛,卷席了明玦的全部腦神經。
內息在隱脈裡每推進一點,宛如酷刑般的劇痛就卷席而來,半點不輸十方閣絞筋蠱的發作。
一條。
兩條。
四條……
明玦額上青筋暴起,牙關緊咬,面色看起來十分可怖,隨着時間越久,他體內的明脈已經膨脹的到了極致,他甚至能感覺到已經有少部分經脈瀕臨崩裂。
六條。
七條。
八條……
明玦體表微微滲出血珠,那是撕裂的經脈溢出體表的血。
當明玦體內的內息貫穿第九條隱脈的時候,他突覺心口一動,有什麼東西順着他的經脈開始遊走。
明玦大吃一驚,稍一閃神,險些岔氣功虧一簣。
絞筋蠱?
明玦沒法再分神去弄明白情況。只好聽天由命,繼續專注自己隱脈的開拓。
第十條。
十一條……
明玦專注的心神再次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明脈劇烈的漲破感稍稍緩解了。
若他睜眼,當能發現自己體表外滲的血珠已經漸漸停止。
終於順利的貫通了隱脈,明玦心裡長舒一口氣,極快的拿起身旁的竹筒,一口飲下了裡面的藥汁。
藥汁一進胃裡,頓時如沸水一般燒疼起來,明玦強自穩定心神,開始進行屠毒心經入門修行第二個步驟。
用內力控制,煉化劇毒,並將其引入隱脈,運行周天,融入其中。
初次服用劇毒,明玦選擇的藥材,毒性不算特別劇烈。憑藉前世豐厚的經驗,這個過程還比較順利。
此次修煉大功告成,明玦睜眼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泛白了。
他站起身來活動活動,頓覺得神清氣爽。細一感受,內功心法又有精進,距離心法第三層,只有一步之遙。
明玦若有所思,這次修煉屠毒心經,比之前世,簡直不要太順利。前世開拓隱脈的時候,他可算得上是死裡逃生,雖然也成功了,但明脈受到重創,內力也嚴重受損,養了大半年方能下地。
這次他雖然自信經驗充足不會失敗,但也做好了重傷的準備。
哪知這次不但成功了,還沒有半點受傷,反而得利許多。
比如,他感覺經脈更加寬闊堅韌,半點沒有受損的跡象。
隱脈的開拓也沒出差錯。
內力也有所見長,心法第三層的瓶頸已經徹底鬆動,三日之內突破絕無問題。
而這一切,若所料不差,應該是那隻絞筋蠱的功勞,剛剛他的經脈明顯已經受損,可那隻蠱蟲一動,這會兒功夫,卻又癒合如初。
明玦心中嘖嘖稱奇,他是真不瞭解蠱毒這東西,這玩意兒不過一個小小的蟲子,居然有這等神奇功效,真是稀奇。
而這東西寄居在自己體內,也當真是福禍相依,有失有得。
明玦拍拍身上的塵土,找地方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跡,仍舊趕在被發現之前,回家躺牀了。
接下來明玦老老實實待家裡哪也沒去,默默修煉心法,不過兩天,他的內功心法便順理成章的突破至第三層。
饒是明玦心性淡漠,也忍不住有些興奮,就算是想起一年後會被抓去幹苦力,也沒之前那麼悲憤了。
此刻是下午,離晚飯時間尚早。
明玦收功,下牀伸了個懶腰,便聽見大哥明缺和二哥明瑞說話的聲音,他們兩個去幫婉娘給李家小姐送定製好的繡品,這會兒剛回來。
“真是大快人心!”明缺瞧着很是高興,邊說邊走進屋子道:“那幾個惡人就該這般下場。”
明瑞顯然心情也頗好,笑着附和:“就是啊,那幾個人就知道欺負老百姓,阿娟姐就是被他們欺負的,這會也算付出代價了,阿娟姐聽了肯定高興!”
明缺贊同道:“說的對,我們去告訴阿娟姐。”
“不過……”明瑞拉住就要往明芸屋子裡去的大哥,小聲說道:“就只告訴她們那些壞人被處死了,別說那三個人被搜腸刮肚的掛城牆上,你說的太仔細,會把三妹和阿娟姐噁心死的。”
明缺愣了愣,答應了一聲:“知道了。”
明玦看着剛進屋便又出去的兩人,微微一笑。
看來,四刀五刀兩個地痞,比想象中的能幹許多,還真是三日之內,把事情給辦妥了。
估摸着,這兩人現在正眼巴巴等着自己按照約定給他們送解藥呢。不過,他們自己不知道,自己吃的根本不是什麼毒藥,不過是兩顆泥巴丸子罷了,他那會兒,那麼窮,哪來的錢去給那兩貨配毒藥!
明玦本來是想利用這幫人幫自己打掩護賺錢,可現在,他卻沒有這個心思了。
一年後他得被帶去十方閣,既然自己成了十方閣的人,想來他們不會虧待自己家裡人,賺錢這種事,已然不需要他操心了。
既然那夥地痞已經沒用了,那也沒必要再理會,他半點沒有去給那兩個吃了泥巴丸子的倒黴鬼解釋清楚的意思。
就讓他們抱着必死心情活到明天,自然什麼都明白了。嗯,大不了就是心情可能會比較複雜,大起大落一番,也許會因爲被欺騙而憤怒一下,不過這沒什麼,沒死就偷着樂了。
明玦很無所謂的想到。
反正那兩個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就算知道,量他們也不敢找過來,就算找過來……呵!
於是,這事兒很快被明玦拋之腦後。
此後,明玦時常用扣下來的錢去買各類毒物,有時也趁着家裡人都出門做事,顧不上自己的時候,跑一趟遠路,上山收集一些所需藥材。然後晚上溜去山洞熬藥修煉。
這一日,明玦照例跑去山洞熬製毒藥,修煉屠毒心經,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四更天。
溜進自己房間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發現父母的臥房亮着微弱的燭火。
明玦有些吃驚,明爹做工的酒樓,這兩日在辦宴,很忙,所以明爹這兩日都沒回家,婉娘一個人在屋裡,大半夜的不睡覺,亮着燭火做什麼?
明玦遲疑了一下,悄悄溜過去,輕輕一躍竄到屋頂,掀開一片磚瓦,透過空隙往屋裡瞧去。
只見婉娘靠着燭火,拿着繡繃,正在仔仔細細的繡一對鴛鴦,她面容寧靜,一針一線,絲毫不亂,看着便覺心中安寧美好。
明玦默默的看了許久,方纔蓋好瓦磚,回屋躺牀。
本以爲,他拿回那袋金葉子,家裡會過些輕鬆日子,沒成想,阿孃居然半夜起來做繡品。
明玦其實能理解婉孃的心思,其實和他自己的心思頗有類似。區別只在於,一個是在銀錢上尋求安全感,一個是在武功上尋求安全感罷了。
如他們這般家庭,明爹和婉娘會覺得壓力大也是自然的事,他們膝下孩子多,以前只想着孩子溫飽,後來有了點銀子,就想着能讓一兩個孩子唸書識字,再後來有了一大筆錢,就想着給所有的孩子尋一條好的出路。
再說現在還多了一個阿娟,這姑娘雖然不是婉孃親生,可既然有了這緣分,自然也想要爲她考慮一番。
當然,也許婉娘目前最大的擔憂還是擔心明玦口裡的師父並不靠譜,到時候她若不允自己的小兒子被帶走,少不得要退回那包金子。
婉孃的心思很好猜,她一個弱女子想要賺銀子,也無非就是利用自己拿得出手的手藝。
明玦心裡暗歎,他娘既然這麼想要做繡品生意,這個自己倒是可以幫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