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玦遠遠的跟着他來到縣衙後面的一側小偏門。只見清平敲開了偏門,出來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廝。
小廝見了清平有些詫異:“你是誰?”
清平低着頭,彷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來替齊大爺收糞水的。”
小廝上下打量着清平,問道:“那齊大爺呢?”
“齊大爺他摔了,腿疼得厲害,我就來幫他幾天。”
“那你是齊大爺什麼人?”
清平按捺住心裡的慌張,強自鎮定的笑道:“我不是他什麼人,就是住在他附近的人……算是鄰居吧,平常我們相互來往有些交情。齊大爺平時挺照顧我的,他有困難,我也該幫幫幫他嘛,有句話不是說得挺好,遠親不如近鄰……”
“行了行了!”小廝不耐煩的打斷他:“你給我說教呢!嘮叨這一大長串的,進來吧!”
清平暗暗鬆口氣道:“好咧,你放心,我幹活肯定比齊大爺麻溜兒!”
小廝嗤笑一聲,領着清平進去了。
這一番情況頓時讓明玦對清平刮目相看!這傢伙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老實無用嘛,還挺有一手的。
不過話說回來,清平混進去想幹什麼?難不成想強闖進去,再次到王全貴跟前伸冤?
明玦搖搖頭,輕輕巧巧如貓一樣的翻牆而過,沿着屋檐陰影繼續跟了上去。
但願清平別幹這麼愚蠢無用的事,真要這麼幹,那就正中王權貴的下懷,剛好可以把清平這個狀告人給扣下來,方便這事兒就這樣不了了之。
清平推着小車,跟着小廝來到縣衙的茅房處。小廝聞着這的味兒,嫌棄的捂住鼻子,對清平道:“你快點啊,我在外面廊上等你。”
清平連忙點頭答應:“好的好的,這兒味道大,你走吧,我很快收好。”
小廝連忙捂住鼻子退到後面的走廊,背過身去等着。
清平裝模作樣的收拾糞水,眼角的餘光卻始終落在小廝的背影上,面色猶豫不決,手裡的扁擔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不多時,額間就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橫掛在屋檐下的明玦看着清平那遲疑不決的樣子,心裡明白他想幹什麼,但瞧他這樣子,怕是下不了這個手了。
清平在哪裡兀自糾結萬分,什麼也沒幹,倒是把自己憋得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滿頭大汗,咬牙切齒的。
不遠處的小廝半天沒聽見身後的動靜,便捏着鼻子往後看了看,卻見清平呆呆的站在那裡發愣,頓時大怒,這麼臭的地方,這小子不快點幹完活走人,呆在這裡思考什麼人生,有病吧!
“喂!你白癡啊,幹嘛呢!是不是有病!會幹還是不會幹?”小廝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清平,甕聲甕氣的破口大罵:“還說什麼比齊大爺幹活利索,不會幹就別裝好人,以爲自己多能呢!你給我趕緊的,覺得這味兒香還是怎麼的?聞上癮啦?”
清平如夢方醒,聽着小廝的罵聲,深吸了兩口氣,強迫自己摒棄掉腦子裡雜亂的思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正常而平靜。
小廝罵了半天沒見清平有所行動,只是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看,更是火大,心裡更加確定這個小子腦子有毛病,剛要接着罵,便聽見清平靜靜的說道:“小哥,麻煩你過來一下。”
小廝愣了愣,看着清平面色狐疑,繼而又抓狂道:“幹什麼?莫非你還想讓我幫忙?你覺得這可能嗎!?我的天!你收拾個糞水都不會嗎?那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清平按捺着心裡的慌亂,強自鎮靜道:“不要你幫忙,你過來我跟你說。”
小廝被他這種奇怪的言行氣得不行,可又無可奈何,不明白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於是只好不耐煩的走過去,看看他要說什麼,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十步……八步……
四步……三步……
兩步!距離剛剛好!
清平緊閉雙眼,用盡力氣,掄起手裡半長的扁擔,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大大的弧形,狠狠的砸在了小廝頭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時間彷彿被靜止了片刻。
清平保持着砸完人的動作,閉着眼睛咬緊牙關,一動不敢動,好像被砸的人是自己。
小廝則是被那兇狠的一扁擔砸得徹底懵了,額間很快淌出鮮血,染紅了半邊臉頰,可他彷彿並無察覺,只是愣愣的看着清平,就好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樣。
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的明玦:“……”
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等清平終於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便看見小廝滿臉鮮血的大睜着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自己,頓時嚇得他連連後退幾步,手裡的扁擔哐當落地。
這一下,也終於讓小廝回了神,他這才吃痛的摸了摸頭,看着自己一手鮮血,也嚇得不清,哆嗦着手,指着清平,不敢置信的弱聲罵道:“你怎麼敢!我……我就罵了你兩句,你……你至於……麼……”
還沒說完,小廝便支撐不住,噗通昏倒在地。
清平也跟着腳下一軟,險些跪下去,好容易穩住心神,喘着粗氣,看也不敢再看一眼昏迷的小廝,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明玦這才從屋檐下落下來,看着清平慌里慌張跑走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清平這傢伙,費勁混進縣衙,砸暈小廝,接下來想幹嘛?倒真是讓人有那麼一點點好奇了。
不過,這裡是如廁的地方,隨時都有人來,看見被打傷的小廝定會引來搜索戒嚴,到時候清平就危險了,而自己想要繼續翻找東西,也會很不方便。
哎,做事情有頭無尾,都不知道善後的嗎?
明玦一邊心裡頗爲不滿的抱怨着,一邊查看了一下小廝的情況。嗯,死不了,但若沒人救治,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了。
明玦將小廝扛起來扔進清平推進來的小推車裡,還有其他東西收拾收拾也扔了進去,最後再將小推車推進了一間茅房。
明玦拍了拍手,吐了口氣,想了想,還是選擇先跟上了清平。一來是出於好奇,想看看他到底打算怎麼做。二來,也是想看着他不要出什麼事兒。
他們這位縣老爺很明顯沒心力去管屠村這事兒,可清平當衆擊鼓告狀,鬧得人盡皆知,王全貴不想去剿匪,可也還得顧着些官名兒,所以,這位縣老爺大概是想把這事兒拖着,拖個不了了之。這期間,就怕村裡的受害者再當衆來鬧,容易激起民憤。
清平狀告那日,要不是衆目睽睽之下,那王全貴只怕是都想扣押了清平。
這會兒清平要是自己撞到王全貴手裡,定然不能善了。
於是,明玦一路跟着他,途中還順道幫他引開了兩撥即將發現他的守衛,又幫他敲暈了幾個已經發現他,但還沒來得及喊出口的侍從……
清平現在最憎恨的當然是殺害父母的仇人,其次,就是這個當着一方父母官,卻不管百姓死活的知縣老爺了。
殺害父母的仇人暫時是找不到了,目前能找到的,也就是這個縣老爺了。若是事不關己,這位縣老爺當然可以漠不關心。可若是關係到自身的性命呢,這個縣老爺還能這麼淡定自若嗎?
自那天晚上清平遇見三叔,倆人寥寥談過兩句之後,他這個念頭就一直存在心裡。
清平看得出來,三叔他們毫無鬥志,心灰意冷的打不起精神,但他纔不會這麼輕易的放棄,他是一定要爲自己的父母報仇雪恨。
所以,清平思來想去後,當天晚上趁着三叔他們休息,便偷偷溜走,連夜趕路,又折返回了縣裡,沒頭蒼蠅似的晃了一天,偶然間得知一位姓齊的大爺每天都要去縣衙收拾糞水,於是靈光一閃,尋了個空擋,給那位齊大爺下了點瀉藥,又偷走了他的傢伙什,編了一套說辭,成功進到了縣衙裡面。
清平好不容易狠了心腸,解決掉帶路的小廝,完全是憑着直覺往知縣寢居的屋裡摸去。
話說,摸過來這一路還挺順利,雖然中途走錯了兩次路,但奇蹟般的一直沒被人發現。
清平躲在柱子後面,從兩個婢女的交談中確定了具體位置,得知了縣老爺此刻就在寢房裡。
真是天助我也!
清平等兩個婢女離開後,掏出藏在懷裡的柴刀,深吸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突兀的大吼一聲,猛然從柱子後面衝出來,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就這麼正大光明的,蠻橫的撞開了王全貴寢房的大門,氣勢洶洶的闖了進去!
屋頂上一直跟着他的明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神來之舉驚得險些一頭栽下來!
被撞開的房門發出哐噹一聲巨響,還沒走太遠的兩個婢女先是隱約聽見有什麼人吼了一聲,緊接着便聽見門被撞擊發出的響聲,都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狐疑的相互對視了一眼。
婢女甲朝身後縣老爺的寢房方向看了看問道:“我聽見老爺那邊有異響?”
婢女乙:“我也聽見了,還有個人在吼?”
婢女甲臉色凝重:“莫不是出什麼事了?我且回去看看,你去叫人過來。”
婢女乙連忙點頭,轉身便要去喊侍衛過來。
還沒走兩步,不知從哪裡飛來兩顆石子,準確無誤的擊中兩個婢女的後頸,兩人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軟倒在地。
明玦黑着臉,站在房頂高處,看見不遠處離得近的一隊巡邏侍衛,明顯也隱約聽見了些聲響。
此刻,領頭的兩個侍衛頭子正在一邊交談一邊東張西望,似乎在判斷聲音是哪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