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五年書涯

“簌簌簌~!嘩嘩譁~”

“嘶嘶~,嗒...嗒...”

一片片鋪的整齊有序的黑瓦,蓋住了城中上千戶人家的屋宅,傾盆的大雨從頭頂混黑的天空忽然落下,在這房檐之上,匯聚成一股股無根之水,滴落街頭。

城中有大街五條、小街數十上百條不計其數,此中街巷不比大城,青石長磚鋪滿全城,一經下雨,屋檐滴落的水滴便會快速的將屋檐下的街道嘀嗒出聯排的水坑,使水滴濺的很遠,而街道本身,則因鋪天雨幕給攪的泥濘不已,變成了一片片爛泥塘,這使得現下正快速收攤往家趕的百姓們,一邊快走一邊罵不絕言。

“該死的老天爺!就你活的最久,最不懂得體貼人!剛剛落個太陽就下雨,你是腦子缺根筋吶還是下面缺個把兒啊?沒看見老子在賣燈籠吶,天黑就下雨,你個混蛋!混蛋!”

漆黑的街頭,只隱隱能看到收攤之人的影子,快速逃竄着大雨,其中就有那麼個脾氣大的人,硬是站在攤地上不走,罵的比誰都大聲。其餘的百姓都只是挑着擔子走着罵,哪怕是罵,也僅僅是把聲音悶在嘴邊,不敢傳大聲,畢竟還得靠老天吃飯不是?

可唯獨這個叫蔡坤的瘦臉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落雨混黑之天大罵,罵聲讓這七街八巷的人都給聽見了!

“行了!蔡狗子,別罵了,等會兒老天急了,嘿嘿,真劈你一頓,可夠你受的!”

就在蔡坤罵的極致難看,將老天罵的一文不值時,突然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漢子,停在蔡坤身旁,咧開長滿鬍渣的大嘴笑着向蔡坤說道。而這麼一說,周遭那些門戶中打開紙窗看來的街民,還真就越看越覺得蔡坤像個淋雨的落水狗,不禁嗤笑。

“混蛋!老子就罵它怎麼了?!它還敢還嘴不成?老子天天罵,也沒見這老天多有種,敢在老子不爽的時候放個屁!這老天就是個廢物,屁都沒用!要它下雨它不下,不要它下雨,踏馬比老頭撒尿還積極!這老天就是個爛腎猴!”

“誒~,行了,罵兩聲就夠了,萬一真把老天罵出脾氣了,難受的還是我們這些人~”

“哼!老子不信這個邪!老子偏要罵!臭老天,有本事你放個屁,來劈老子啊!老子看你有沒有這個膽——!”

“轟咂——!”

“嗯?!”,“嗯?!他媽的!”

指着蒼天罵了半天的蔡坤突然大喝一聲,蒼天還真就劈了一道亮爍白日的閃電下來,一道刺目的白光震懾天際,蔡坤和蓑衣漢子丁克大眼一瞪,像是見了鬼一樣死瞪着突然亮起的雲天,看到了他們終生都難以忘記的一幕!

但電光不過轉瞬即逝,天際重新歸於黑暗,緊接着轟隆的雷聲來臨,丁克和蔡坤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可緩過神來後才發現,確實有人被雷劈了。

“啊啊啊——!老爹!老爹!你怎麼了,你別死,別死啊!嗚嗚啊啊!該死的狗天,你他媽怎麼就這麼不長眼吶,罵你的人在哪兒啊,在哪兒啊!你劈我老爹做什麼?!混蛋!混蛋!”

“嗚嗚啊啊啊!狗天!你等着,你不開眼,等我有一天,一定會打造把好兵刃,刺瞎你的狗眼!等着!你等着——!”

大街對岸,一鐵匠鋪裡,一赤裸上身、頭髮邋遢、滿臉炭黑的少年蹲在鋪裡,雙手抓着自己被劈成一團黑炭、身子都開裂成兩半的老爹,紅眼瞪天怒吼道。

而見到那敞開的鋪子裡的少年,周邊街巷打開紙窗的街坊鄰居,紛紛唏噓不已,

“哎喲,那不是龍老頭嗎?打了一輩子鐵也不知道在下雨天停活,真是該有此劫,躲不過的~”

“哎...老天寧可劈這老鐵匠也不劈那罵它的小子,看來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姓龍,終究活不長久啊~,皇帝老子是真龍天子,才能奉天承運,你個姓龍的不是犯了忌諱嘛,還有你那小兒啊,取什麼名不好,偏偏叫龍天,這下好了,名字裡怎麼能帶天字呢...”

周邊的百姓躲在家中各說各的,完全沒有同情還在鋪子裡哭泣的龍天,而龍天的哭聲傳遍整個街巷,與雨相伴,何其悲涼,連路旁躲在人家屋檐下的算命先生,都在說着風涼話。

“嘩嘩譁~”

大雨還在傾落個不停,聲音最終蓋過了哭的聲音嘶啞的龍天,夜晚又歸於雨靜,在一旁愣神看了許久的丁克和蔡坤,直到那鐵匠鋪裡的燒鐵火光盡數暗淡,才挪動腳步,往右手邊的一條小巷子裡走去,一路走的很是沉默。

在走了幾百步之後,丁克和被淋成落水狗的蔡坤到了一靜謐的宅子外,宅子上沒有牌匾,但屋舍卻很大氣,比得上窮一點的大戶人家了。

二人推門而入,沿着亭廊走向宅子後面的園林,只見後院處,一躺椅正在亭廊上搖晃,躺椅上有一老者,雪白鬍須有半臂之長,頭髮花白,面容佈滿褶皺,但眼睛卻很精神,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老者見蔡坤二人回來,目光從落雨的夜空移開,看向自右面長廊走來的丁克二人,二人踏着青石磚鋪就的地面,沉默的到了老者身旁,

“怎麼了?今日你師兄弟二人可是做了違心之舉?”

老者以一副授業於人的師者姿態問向二人,同時,在長廊上一路的燈籠火光照耀下,老者看的出來,他這兩個徒兒面色有些低沉。

“師父,人罵天,天真的會怒嗎?天怒後又會懲罰人嗎?還是會隨意遷怒於人?”

一番沉寂過後,瘦的像個猴子的蔡坤先開口了,而老者聽此言,又偏回頭去,重新將目光移向了雨夜裡昏暗的天空,微微嘆了口氣。以老者的睿智自然是想通了蔡坤苦惱的緣由,定然是蔡坤當街罵天,然後之前那道天空恰好劈死了個他旁邊的人了。

“小坤吶,你無需自責,那道雷霆與你毫無因果關係。我等都只是天地間的螻蟻,焉能引起天道意志的注意?哪怕你罵的再大聲,也不過傳向巷外,冥冥衆生,天道不會獨傾於你,你只需做好自己,一生不違己心即可。”

“可是師父,天道隨意一道雷霆就可殺人,難道人真不可勝天?”

“呵呵~,勝天?可笑的想法。難不成你小子還想着有朝一日能追着天道邊打邊罵?爲師告訴你,要是你真能做到,以後爲師歸西,你往爲師棺材裡塞坨屎進去,爲師一定醒來給你吃了!”

“啊?那看來是不可能了...”

“哼,逆徒,還想着爲師吃屎,想都別想,哪兒有那樣的存在。”

老者躺在椅子上,一搖一晃,嘴角翹起,頗爲愜意。而蔡坤也懶得想那麼多了,這世界每天都在死人,只要不是自己在乎的,管他死多少。蔡坤跑過老者身旁,拿起老者躺椅旁邊一小桌上的幾個梨子,隨便就給嚼了起來。

“師父,其實我還有一事搞不明白。”

“嗯?小克啊,說說吧~”

下一刻,站在旁邊的丁克,脫下蓑衣,摘下斗笠,半蹲在了老者躺椅身旁問了起來,

“師父,打雷那一刻,你看見了吧,那天上的景象,那難道就是天道的力量?”

“這...”

丁克一言剛出,老者和蔡坤都頓住了,蔡坤原本因爲那叫龍天小子的事把這個問題給問了,現在丁克一問出,蔡坤也極其好奇了起來,之前打雷那一瞬,看到的天空,那黑壓如海的雲層竟如張絲巾被狂風吹拂而瘋狂捲動的景象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者在丁克二人的目光下面色略微嚴肅起來了,看着二人,伸出手指極爲嚴肅的說道,

“你們聽着,那景象雖然很恐怖,看似滿天的陰雲被隨意波動是天道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實際上,人也能做到。”

“人能做到?!”,“那、那...”

“不要多想,天道的恐怖遠超人力,之前的景象,人類大能雖能做到,但面對天道,依舊是螻蟻。天道的力量本體是整個世界,而我們則是依靠這個世界的力量修煉,所以,人是不可能超越天的,哪怕是超越大能的飛昇者,在渡劫時,也要被天道逼着作出抉擇!”

老者一字一句很認真的當着丁克與蔡坤的面說完,其神色、目光中都充滿了對世界偉力的敬畏。在他眼裡,人都是天道養育出來的,無數人借用着世界的力量修煉,哪怕到了開江斷海的地步,依舊大不過天,如自己徒兒所想,追着天道又打又罵,若出現那種人,讓他吃屎他還真就願意了!

聽完老者的話,丁克師兄弟二人安靜了下來,緩緩看向大雨傾落的天空,希望能再來一次閃電,看看那恐怖的天象。

另一邊,伴隨着大雨嘩嘩落下,夜色混黑,東城城牆之上,火把也點不起了,一個個官兵穿着盔甲在城牆上站崗。但看向城外,黑壓壓的一片森林,森林中間直通城門的官道,此刻都化作了一條泥河,哪裡還會有人走?

一個個腰挎鋼刀的官兵,站在女牆上,全身都是大捧水流在滴灑,個個冷的發顫,怨氣不已,誰不想跑回家躲雨?誰又想在此遭罪?但爲了幾個銅板,還是得在這裡站着。

而官府嘴上說了要防匪子,可實際上呢,城內那牛家就是官府眼皮子底下最大的匪子,官府管過嗎?根本就不敢管!要是有匪子自城外來,說一句自己是牛家的朋友,那還不得乖乖放人家進去?真搞不懂這站崗的意義在哪兒。

一個個官兵淋着大雨,身子發顫的抱怨着。可這時,十五個官兵突然齊齊偏頭,看到了一打着雨傘、提着燈籠上牆而來的人影,此人身穿紅色官服,正是他們邕城縣令身邊經常跟着的鄒師爺。

鄒師爺半百年紀,頭髮花白,爲人和藹,在這邕城已經當了二十年師爺了,與衆官兵倒也關係不錯。眼下,看着突如其來的暴雨讓衆官兵在此受苦,鄒師爺便緊跟着帶着下人給他們送雨傘來了。十五個關兵在這燈籠火光下,認清是鄒師爺後,抱怨聲倒也少了些,而鄒師爺也讓跟來的下人趕緊給衆人發傘,同時笑着對衆官兵安慰道,

“諸位皆是官府的棟樑,爲政令出力守城,今天降大雨,倒是讓諸位受苦了。哈哈~,諸位,我還帶了薑湯,每人喝點吧,暖暖身子,別給淋出毛病了~”

鄒師爺笑着說完,身後的另一位下人開始給衆官兵發碗,倒起了薑湯,衆官兵打着傘,喝完薑湯,身子總算熱乎了些,看向鄒師爺,滿眼皆是感激,

“哎~,鄒師爺,還是您老人家體貼我們啊,要不是您,我們這些官兵不知病死多少波了。這郡守也真是的,怎麼就不知把您提攜上去當縣令啊?”

“呵呵~,朝廷自有朝廷的安排,我這老頭只管聽命就是,哪敢奢求什麼。”

“哎~,怕是縣令大人偷偷給郡守那些傢伙塞金銀了,所以才能一直當下去吧。真是苦了鄒師爺一把年紀還體桖我們了...”

“...”

衆官兵喝完鄒師爺送的薑湯紛紛感嘆道,不斷髮着牢騷,只有鄒師爺提着個燈籠,沉默不語,等下人將碗又收了回來,鄒師爺才又笑了笑,對着衆官兵拱手道,

“諸位還請多擔待片刻,我這就去縣衙找尋縣令大人,希望縣令大人能讓各位今晚早些回家~”

“如此,多謝鄒師爺了~”

“多謝~”,“多謝~”

面對鄒師爺,衆官兵齊齊還禮表示感謝。而鄒師爺弓了弓身子後,才轉手帶着下人離去。隨着鄒師爺走下城牆,城牆之上那一抹燈籠的火光也就消失了,衆人眼中又混黑起來,各自嘆了口氣,繼續站崗。

不過,與東城城牆相對立的西城方向,倒不像這裡這般混黑,反而燈火通明,哪怕是在這暴雨之夜,也能感受到那一方宅子的溫暖。

那西城燈火亮堂一方的宅舍,正是牛家之地,牛家是這邕城內唯一的富庶家族。光從牛府的燈火來看,就可知道牛家在邕城內的地位,因爲牛府的燭火足足佔了整個邕城的一半!可以說,縣令得朝廷欽點能夠說是邕城的城主,那麼,牛家家主就是半城主!

光明之下總有黑暗,牛家就是在朝廷打壓下偏居一偶的黑暗。

此刻,牛家內部,燈火通明,下人來往不斷,似是爲主家的吩咐在爲何事作準備。當然,若仔細看着,便會發現,很多房樑之上都掛起了紅綢,定是要辦喜事了。

牛家內的莊園很大,有一片宅子那是修在水鄉之上的,細柳垂落,金魚躍水,閣樓精雅,還有一座座拱形小木橋連接着各院。其中一處,有一小亭獨處一地,周遭都是魚塘,而此時由於暴雨,魚塘倒是連成環形的小池了。

亭內,一圓形石桌旁,坐着一老婦,一手按着柺杖,一手端着茶杯品茶,眉間隱隱有着一抹苦澀與悲傷,但卻被這牛府的喜慶給沖淡了些許,此老婦正是詹野山脈那方牛家莊裡的牛莊主夫人,在那晚牛莊主跑去給自己父親報仇後,她就回來了這裡,怕古麻子那些小人耍手段。可時至今日,老夫人算是確定了,牛莊主已經死了...

老夫人身後站着兩個丫鬟,還是同樣的丫鬟,至於身旁則坐着他的兒子牛誠,牛誠正是牛家家主,再老夫人對面坐着的年過二十的年輕小子,則是她孫兒牛豐,牛府的喜事正是爲牛豐與那叫雀瑤的丫頭所辦。

但此刻,牛豐與牛誠夫子卻沒有多大喜色,因爲他們也知道了牛莊主的死訊,還沒來得及辦喪事,就辦婚事,這讓牛豐父子覺得很是不孝。

“奶奶,要不,這婚事還是延遲三年再辦吧。爺爺去的悽慘,該好好辦場葬禮~”

“是啊,娘。老爹才走沒多久,家裡就辦婚事,這怎麼說的過去?”

牛豐與牛誠按耐不住內心的傷痛與悲憤,忽然一手錘在石桌上,爲牛莊主的死悲憤說道,言語間盡是要爲牛莊主辦喪事,再守孝三年。而這一幕也打破了雨亭內的沉寂,原本端着苦茶的老夫人,黯然神傷的轉過頭來,不再看那燭火之光下,亭外嘩嘩直下的大雨。

“哎~,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活得了今天,難保活過明天。這牛家基業也是我與老頭子年輕時,從別人刀下搶來的,你們不可因如今的富貴而忘了我們一家都是江湖亡命徒的本質。老頭子要走,這也是早晚的事,做江湖人,恩怨衆多,哪有時間辦喪事?能快活一天是一天,若是今日爲了老頭子辦喪事耽誤了豐兒你的喜事,他日還能有否有安生日子可以給你成婚都難說,也許,過不了今晚,就又要有人去了...”

“可是...奶奶,爺爺屍骨未寒,遠在百里之外無人收屍,我豈可心安理得的成婚啊?”

“哎~,豐兒啊,說什麼話呢?你爺爺我們這輩的事哪由得找連累你,你還是個孩子,剛及弱冠,成家立業要緊。想我和你爺爺,年輕時候到處逃避仇家,做個露水夫妻,分分合合,連個婚禮都沒辦過,現在想來,遺憾終生吶。你莫要負了那好姑娘,好好辦好這場婚事,日後好好對待人家~”

“奶奶,我...”

面對老夫人的一再勸說,年輕的牛豐手攥的很緊,低下頭來,嘴角輕啓,卻又無聲了下去。此刻的牛豐,只恨自己年少,若自己早出生個二十年,就能跟着自己爺爺去報家仇了吧...

牛豐的父親牛誠聽着老夫人的勸導亦是內心壓抑,甚至是憤怒!與牛豐不同,牛豐隔了一代,而對他來說,那死的就是自己老爹啊!殺父之仇,何其大哉!

但老夫人都說的這麼明白了,牛誠父子自然也是清楚,埋殺仇家不成,難保對方不會找上門來,到時恐難有安生日子了。而這時趕緊讓牛豐成了親,日後有個後,也算有了後路,畢竟江湖之人,不會造人之大惡,殺人幼子。

就在牛豐夫子倆不斷理清思緒時,老夫人終於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轉頭看向燈籠燭火下自己的兒子和孫兒,看着兩父子那副爲老頭子憤怒的神情,老夫人深感欣慰,蒼老的面容笑了笑,

“對了,豐兒,你看中的那小姑娘,何時才能到我們家結親啊?”

“嗯?奶奶,這...他們前幾日傳信過來,說不日就會到來,應該就這兩天了吧”

“哦~,好好好,早些辦完婚事更加妥當。成家之後,你也好去衣城那邊跟你大哥學學,早些建立自己的家業。”

“嗯~”

聽着奶奶的話,牛豐點了點頭。老夫人也是眉開眼笑,拋開牛莊主的事,家族還是未來可期的,旋即又看向了自己的兒子,

“誠兒啊,不知,仙主雕像安置的如何了?”

“哦...回母親,仙主雕像已然供奉進家族祠堂了,家中上下,日日叩拜,願念已然越發濃厚,相信不久後,便可獲得賜福。而那日到來之時,便是豐兒的婚期,可於當日雙喜臨門~”

“呵哈哈~,好,那就好!仙主雕像乃是重中之重,凡能獲得賜福者,必可一飛沖天,我牛家獲得賜福後,必可聲名鵲起,扶搖直上!”

“母親說的極是。此事乃重中之重,爲保吉利,我今早便差管家選了三十人馬出城尋找雀家父女,不用幾日,今日便可保證豐兒的婚事如期進行!”

“嗯~,誠兒,你做事,娘很放心~”

聽了牛誠的一系列周密安排,老夫人的愁緒漸發遠去,氣息順暢,很是舒心,臉上的密長皺紋鬆散開來,又從石桌石桌上端起茶杯,喝起了新泡的茶...

“簌簌~”,“嘩嘩譁~”

城外二十多裡處,依舊雨幕鋪天,官道兩旁的無邊野林,被雨水擊打,一片嘈雜聲。但這片地方比起邕城那邊,天倒是亮了許多,原因無他,只因往南邊看去,一個半徑十里有餘的無雲天域,還是光亮的黃昏。這番景象,頗爲驚人,那番天空,就像是被從空炸開一般,將方圓十里的陰雲都給彈開,導致其周遭的天空陰雲聚集,而開始下起暴雨。

“駕!駕!”,“駕——!”

“噗騰!騰!騰!”,“咂嘩嘩譁——!”

瞧見了南方那個巨大的天空無雲空洞,陰暗下着暴雨的地域裡,一對對黑衣人影,帶着斗笠,騎着高頭大馬,淋着傾盆大雨在管道上飛奔,馬蹄將水窩遍地的大路踩的泥水飛濺,聲勢不小!

“騰!咂嘩嘩譁~”

“陳爺,我們真要過去啊?那方可不對勁吶,到處都在下雨,就那片天連雲都沒有,怕有鬼吶!”

“陳爺,接少夫人要緊吶,我們就這麼隨意轉頭跑去,萬一錯過了,可怎麼回去跟家主交差啊?”

“陳爺,我記得那片地方,那不是前幾日在傳的堯城廢墟嗎?那地方可不對勁吶!那不是有條山脈叫齊冥山脈嗎,怎麼沒了?”

“駕——!行了!都給老子閉嘴!娘們唧唧的,哪像是幹大事的人?!要不怎麼別人老說我們是跑龍套的!就因爲你們膽小!搏一搏,老狗變聖佛的道理都不懂嗎?好生跟着老子就是,出了事老子擔着!”

一行三十餘人淋着大雨穿梭在林間泥道上,爲首之人名爲陳彪,聽着身後這羣牛家衛從的怯懦之聲,起聲大吼了回去,心裡對他們充滿了鄙視!

而待到身後這隊人馬安靜的跟了上來後,陳彪才又轉頭,目光緊盯向前方有大山阻隔的二十里之外的天空,那方十里環形天空一看就是某強者打出來的,去拜會拜會,沒準兒機緣就給砸自己頭上了呢。

整天帶着身後這些個連書都沒讀過的歪瓜裂棗,陳彪也很是心煩,沒讀過書的人那就是要差一些,眼見就那麼大,膽小怕事、天生怕死,以爲給牛家當一輩子奴就能跟着有好前途,殊不知那是鼠目寸光!

沒錯,陳彪可是從小讀過五年以上書的大才人,比起這羣馬匪可不知道強哪兒去了。要不是家道中落,沒錢吃飯,陳彪也不至於賣了自己給人家當奴,雖說靠着自己讀過書當上了小頭頭,但還不夠,讀書人的眼界豈止三寸?自己可是要幹大事的人!

陳彪一邊規劃着自己的未來,一邊領着三十號人騎馬穿過這方黑夜雨幕,向着遠方天空的曙光追逐而去!

“駕!”,“駕!駕!”,“騰嘩嘩~”

“嗯?陳爺!你看前面怎麼回事?那山腳下怎麼冒出了團白霧啊——?”

“嗯?白霧?!”

可正當陳彪出神之時,身後騎馬跟着的衛從,其中就有人一指向前方三裡外的那座大山林角大呼了起來!

陳彪立馬回神,凝神往前看去,又他本就帶隊騎馬跑在最前面,看的最是清楚。但這一看,卻讓他瞳孔驟縮!

只見,前方三裡外的山腳下,一團卷着雪花的白霧猛然竄出,一路竄過森林,沿着中央的泥路飛竄而來,而白霧竄過的同時,又還將泥路結冰,變成冰面!

但最讓陳彪一衆人驚奇的是,那白霧之後,竟又出現好幾十匹冰霜雪狼,被鐵鏈束縛拉着後方三輛敞篷的屋子向着這方疾馳而來!

沒錯,就是帶頂的敞篷藍色冰屋,下方還有兩道像是長刀的滑冰之物,尤其那被狼拉着而來的敞篷屋子裡好像還有人!

“媽的!鬼,真是見鬼了!”

“這才傍晚時分啊,鬼就逍遙大膽的跑出來,還有沒有天理了!”

“陳爺!我們退吧!這鬼氣都能結冰了,這踏馬陰氣兒得有多重啊?跑、跑吧!”

陳彪身後的三十號人見到這詭異的一幕已然快嚇破膽了,馬匹都越跑越慢,害怕前方拉車的狼。

但唯有陳彪,膽大如虎,仍然堅定的騎馬衝向前方,大手一揮!

“別怕!給我頂上去!他當老子是誰呀,會怕他們這幾個區區小鬼兒——!”

陳彪大喝,見前方大路中央已不足兩百丈之遠的冰狼與雪車,提刀直衝冰霧而去!

“媽的!陳爺瘋了!竟然去招惹鬼怪,定然是被附身了。我們可不能跟着死,快掉頭!掉頭跑!”

“駕!駕!駕——!”

“騰嘩嘩譁——!”

陳彪身後的三十號人馬可不像陳彪這麼猛,壓根不聽陳彪說的,連忙拉起馬繩,掉頭就給跑了,一路的泥漿直濺七尺多高!

“駕!駕!”

“哼!一羣鼠輩!區區迷霧幻象給你們嚇成那樣!沒讀過書的真是沒見識!”

而獨自向前的陳彪聽着身後跑路的聲音,內心已是越發鄙視他們了,簡直鼠目寸光、膽小如鼠、貪生怕死!

陳彪一聲冷哼,壯起膽子,學着書上所說,要想讓馬兒快快跑,那就蒙上它的眼,讓它無所畏懼!

陳彪一把撕了自己的衣袖,給奔跑的馬兒蒙上了眼,隨後,看向前方越發逼近,不足五十丈的冰霧與雪狼,以及那冰屋奇景,大喝一聲!

“我無所畏懼——!”,“駕——!”

“咚嘩嘩譁——!”

陳彪雙腿使勁一夾,馬兒果然載着他飛快的朝前方的雪狼們飛快的撞了上去,泥漿四濺,這一下,雙方的距離就拉近了二十丈!

“嗷嗚——!嗷嗷——!”

隨着越發接近,一股寒氣鋪面而來,雙方僅剩十丈之遠時,馬兒腳下的路面瞬間結冰,飛速向前劃去,而陳彪依舊覺得這只是幻想,是大佬給自己的考驗,過了便可獲得讚許,得到機緣!

眼見巨狼身在眼前,馬兒不穩,陳彪陡然從馬上跳起,一手拔刀,向着狼羣斬下!

“呵啊!小小狼兒!竟敢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班門弄斧!吃刀——!”

“轟噌——!”

被冰藍雪狼之光的照耀下,陳彪之刀,炸放寒芒,捲起一道罡風飛速劈下,其刀芒甚至讓這雪狼所拉的第一輛雪橇裡面的北雨宛瑜三人晃了眼,嚇了一跳的看向跳起的陳彪。

“這人有病!”,“噗!噌~!”

北雨臉色怪異的道出一聲,隨即一指輕彈,寒氣陡然射出,直接將跳起揮刀的陳彪給凍成了冰塊,再快速讓雪橇轉道,躲了過去。

可被一下子凍成冰雕的陳彪卻是懵了,這竟然不是幻像!

“呼~!槽!大意了!沒想到這竟然是明珠暗藏、以假亂真、暗度陳倉!虧我讀了那麼多年書居然沒看出來!”

陳彪內心暗自後悔,大罵小鬼狡猾,可隨之自己被凍成冰塊的身影飛速向着冰路之上的第二輛雪橇砸去!

這一下,讓躺睡在雪橇內的周老幾人,瞬間面色惶恐,表情誇張,看着砸來的陳彪,嘴巴大張的想往外跳出去!

“大爺的!你、你不要過來啊——!”

“轟咂——!”,“呲啦——!”

“嘣呲!啊啊啊——!”,“啊啊——!”

突如起來的相遇,直接砸的橇毀人飛,連一向沉默的瀋河都面容驚恐的大吼起來,隨之周老尤老幾人直接跟着破碎的雪橇摔倒了冰面上,湛藍的寒冰一磕,磕掉了他們好幾顆老牙!林家主最慘,直接老臉貼着冰面滑了好幾丈之遠,鼻血彪了三尺多高!

“嗷嗚嗚~”,“嗷嗚嗷嗚~”

後方的雪狼見此一幕,驚恐的連連低吼,讓第三架雪橇停了下來,免遭橫禍。只是,隨着表層冰面摔碎,橫趴在冰面上的陳彪看着一羣圍着他的雪狼,還有鼻血狂噴的林家主、瀋河等人,徹底慌了,竟然都是活人,完了,完了。

“爹~!你沒事吧~?你這鼻血...”

“先別管爹有沒有事,讓我打死這混蛋再說啊!”

前方的雪橇之上,北雨三姐妹也下了來,看向林家主這些人的慘樣,林瑤擔心的快速跑來,可林家主壓根不想理林瑤,氣憤的一瘸一拐的向身前三丈遠的陳彪走去!

冰路旁邊,摔進樹林的周老兩人也走了出來,鼻血狂噴,褲子都被樹枝颳了好幾條大洞,都遮不住羞了!

“混蛋!就你騎馬撞的我們啊?你哪兒來的死跑龍套,眼瞎啊?!”

憤聲間,周老尤老揪着褲子大罵的向橫躺在冰面上的陳彪走來,手中還握着一根大腿粗的樹幹,給陳彪嚇的一激靈!

但陳彪內心還是有所堅持的,讀書人怎麼叫跑龍套呢,老子才高八斗,一時算錯,不準叫老子跑龍套啊!

陳彪憤然爬起,勢大力沉的跪在了周老、林家主、瀋河、尤老面前,一時間,竟連冰路都給跪碎了,而隨即便大聲吼道,

“是老子撞了你們,但老子只是一時失算,不準叫老子跑龍套啊!有本事你們就打我一頓原諒我啊——!”

“嘿~!你踏馬挺有骨氣啊,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我算是見到了!”

“哼!讀書人的事怎麼能說是無恥!你懂不懂啊!”

“砰咚!噗啊——!”

“我懂你媽個頭啊懂!打死你啊——!”

“嘣翁——!”,“啊啊——!啊啊啊——!”

還沒等陳彪多說兩句,周老就掄起大樹幹狠狠的砸在了陳彪身上,砸的陳彪一陣殺豬般的叫聲響起,悽慘無比!

而隨後,瀋河尤老脾氣也上來了,一陣狂揍送上身啊,打的陳彪那是血肉模糊,場面一度血腥不已,慘絕人寰,至於林家主,身爲凡人打不傷陳彪,乾脆就提腳一個勁的往陳彪襠下踹啊,像是打釘子一般,一步步給他打了進去!

慘叫聲聲傳五里,讓遠處之前陳彪身後那三十號瘋狂逃竄的傢伙,聽着都是心驚肉顫,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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