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了一個人獨處的空間,路與濃恍然想起,她似乎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齊靖州的表現,爲什麼和上次相見一點也不一樣?他上次不是還一副剛和她認識的樣子嗎?可是看他剛纔的反應,分明就是什麼都還記得!
是他這段時間裡又發生了什麼,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沒忘記什麼?
路與濃眉頭緊鎖,傾向於第一種猜測。
齊靖州又記起了之前的事情……情況更加糟糕了。要是齊靖州像之前一樣,什麼都不記得,她想要甩脫他,輕而易舉,可是他都記起來了,會輕易放過她嗎?
抱着滿懷心事,路與濃在寬大柔軟的牀上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她如今待的這一間屋子,從各個角度,裝了足足四個微型攝像頭——是在她到來之前,齊靖州特意爲她準備的。
而此時此刻,她在牀上睡得沉穩,隔壁坐在監控前的男人,終於不滿足於隔着屏幕看她。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站起身來,走到牆邊,將手貼上了牆壁。
三秒過後,手掌下亮起了紅光。那是一個熱感應系統,控制着他新裝上的門。
接着面前的“牆面”向着兩面無聲滑開,出現一個約莫一米寬的通道。
齊靖州擡步走過去,感應門又在他身後關上。
他走到路與濃牀前,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幾近貪婪地在她臉上流連。
這就是他深愛着的人。
他已經不記得和她相處過的點點滴滴,瞭解到的那些細節也不過是從身邊人的口中問出來的,可是看見她,心裡依舊會泛起漣漪,看見她一點不在乎,仍舊會感到難過。
就好像他還什麼都沒忘記。
他無聲地嘆息,神色間是滿足和眷念。
小心翼翼地俯身,齊靖州輕輕吻上她的脣。
害怕將她弄醒,他只敢停留短暫的一瞬,並且剋制地不敢深入半分。
可即便如此,那瞬間的柔軟和溫熱,仍舊猶如一把重錘,直擊他心臟。
他聽見沉悶的一聲響,接着異樣的感覺開始從心臟,一點點往四肢百骸蔓延。
心跳聲如擂鼓,清晰地在?夜裡鳴響。
齊靖州怔怔地摸了一下脣,脣邊流瀉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他沒想到,僅僅只是吻了這麼一下而已。他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就像個純情的小男生一樣。
顧忌着怕路與濃會醒,齊靖州坐在牀邊,安靜地待了三個小時後,戀戀不捨地又從那道門回去了。
……
等到房間裡再沒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路與濃才顫了顫睫毛,睜開了眼睛,眼神羞惱又驚駭。
被子裡她鬆開了緊握的手,發現已經汗溼一片。
她微微擡起腦袋,警惕地望了望,沒發現什麼不對,剛纔也沒聽見開門的聲音,齊靖州是怎麼進來的?剛纔又是怎麼離開的?
就算再遲鈍,路與濃也發現了,這房間必定還有什麼玄機!這裡並不安全!
想到她睡得人事不知,齊靖州卻可以隨意出現在她房間裡,路與濃就汗毛倒豎。渾身冒冷汗。
剛纔那男人吻了她!
誰知道他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
心裡徘徊着不安,路與濃下半夜都睡得不深安穩。早上聽見外面女傭不小心弄出來的聲響,就嚇得立即睜開了眼睛,走到洗漱間裡一看,臉上果不其然掛着兩個大大的?眼圈。
去樓下吃早餐的時候,嶽盈書一見她的模樣,就尖叫起來,“天哪!濃濃,你怎麼了?氣色怎麼這麼差?昨晚沒睡好嗎?”她急得眉毛都要糾結在一起,“是不是沒靖州陪着睡不習慣?我就說……”
“不是。”路與濃臉色不好地打斷嶽盈書,實在是受不了她什麼都要扯到齊靖州身上去,“只是在這裡睡不習慣而已。”她在想,待會兒一定要跟齊靖州提出換房間!她絕對不要繼續住在那裡!
“怎麼會睡不習慣?”嶽盈書一臉的不理解,“那房間是你的,牀也是你的,也沒別人住過啊,肯定還是因爲沒有靖州陪的問題吧……”
路與濃揉了揉眉心,不想聽。
“怎麼了?”這時齊靖州過來了,看見她一臉疲憊的模樣,立即就露出了擔憂心疼的神色,“怎麼這副樣子?沒睡好?”明明他昨晚看見的,她睡得十分安穩,沒有一點不適應,怎麼氣色還會這麼差?
“沒事。”路與濃勉強地笑了笑,本來打算開口跟齊靖州說換房的事,可是某個念頭一閃,她又沒提,只問嶽盈書:“媽,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和你一起,我想去看看爸爸。”
無論是席緒寧還是簡司隨,在跟她說以前的事情的時候,竟然不約而同地都沒有提起路昊麟他們。路與濃隱約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就想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嶽盈書放下叉子,“回去?”她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接着像是明白了路與濃說的是什麼,神色就?然下來,“那裡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我已經和你爸爸離婚了。不過你要是想去看你爸爸的話,待會兒讓靖州陪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啊,你失憶了,肯定不記得了,你爸爸和我離婚之後,和你汪阿姨在一起了,他們現在可能已經結婚了吧,我要是過去的話,看見我。貝姐可能會不自在的。”
說完,生怕路與濃誤會什麼一樣,又連忙解釋:“貝姐對我很好,她心胸寬廣,不會嫌棄我,但我和你爸爸到底曾經是夫妻,貝姐看見我,肯定會愧疚難過,所以……”
她之後說什麼,路與濃已經聽不見了,她猛然站起身,打翻了面前的碟子也顧不得,一臉震驚地看着嶽盈書,“離婚?!”嶽盈書竟然和路昊麟離婚了?“爲什麼?!”
嶽盈書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幾度開口,都沒有出聲。
齊靖州將她面前的狼藉清理好,開口說道:“因爲路錦時是你爸爸的兒子。”
路與濃只聽見腦中轟然一聲響,接着空白了一瞬,錦時是她爸爸的兒子?!
路錦時都多大了?!所以說她爸爸和汪雅貝在那麼多年前,就已經搞在一起了?!
這時嶽盈書哽咽着開口,開始解釋她跟路昊麟離婚的事。路與濃聽了兩句就懶得聽,在嶽盈書的話裡,路昊麟和汪雅貝就沒有什麼不好!他們就沒有什麼錯!離婚都是她自己提的!路與濃就不該怨恨路昊麟和汪雅貝!
可是嶽盈書話裡漏洞那麼多,聯繫起齊靖州說的,真相是什麼她大概都能猜得出來。
路與濃氣得腦袋冒煙,差點掀了餐桌,這叫什麼事啊?
“好了,彆氣了,都已經氣過一次了,犯錯的人也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何必再爲他們浪費心神?”齊靖州柔聲勸導她,怕路與濃不知道許多事,仍舊對路昊麟和汪雅貝存有情誼,齊靖州不動聲色地將路昊麟的絕情和汪雅貝的無恥都平鋪直敘地說了一遍——事無鉅細。
果不其然,聽完之後,路與濃臉色十分複雜,憤怒卻淡了幾分。
大概是失望到了極致,不願意去想太多。
“那錦時呢?”路與濃大概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了,可是注意到,齊靖州剛纔只說了汪雅貝母女和路昊麟,並沒有提路錦時,她心高高吊了起來,就怕路錦時也做過什麼不能原諒的事。
幸運的是,提起路錦時,齊靖州語氣並沒有剛纔的冷淡,回暖了些許,他說:“他很好,考上了a大,高考之後就走了,沒回來過。但是你不用擔心,我一直都有關注他的情況,沒讓他出什麼事。”
路與濃張了張嘴,輕聲對他說:“謝謝。”
短短兩個字,讓齊靖州的眉眼瞬間溫柔了起來,“他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你不需要謝我。”
路與濃躲避着他灼熱的目光,有心想問他是不是什麼都記得,不然爲什麼會知道這些?可是話語在喉嚨口轉了幾轉,終究沒說出口。
算了,想來想去,他是記得還是忘記,就算知道又怎麼樣?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保持距離。這種話題還是不要提起的好,免得讓他生出什麼誤會。
於是路與濃只微微笑了笑,以作迴應。
扯過紙巾,遞給旁邊哭得起勁的嶽盈書,“擦擦吧。”嶽盈書的淚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掉,不知道又想起了些什麼。
本來早想好了今天要解決房間的問題,但是忽然知道了路昊麟和嶽盈書的事,路與濃一時沒法想明白,一整天都有些鬱悶,也就沒那心思做正事。等到晚上終於想起來,已經晚了。
時間已經太晚,出去找住的地方太不靠譜,可是跟齊靖州提出要換房間,又怕引起他的警覺,繼而又弄出什麼新動作來。幾番猶豫過後,路與濃還是決定再忍上一晚。明天就出去另找地方住!
這樣想着,睡前路與濃就特意喝了一杯咖啡,打算晚上死撐到底,她就不信,她不睡,齊靖州還能找到機會。
……
齊靖州早在昨晚就知道,路與濃可能發現他的動作了,今天就一直等着看她會有什麼反應。本來以爲她會要求換房間,或者是另找住處,誰知道等了一整套,什麼都沒等到。
還以爲她只是懷疑,並沒有發現什麼,齊靖州正想鬆一口氣,就發現路與濃趁着他一個不注意,竟然喝了一大杯咖啡!
她是打算一整晚都不睡了嗎?
“濃濃。”齊靖州無奈地扶額,“都要睡覺了,你喝這麼多咖啡做什麼?待會兒會睡不着的。”似指責又似關心的話自然而然地從口中說出來,好像早已經成了習慣一樣。
“我是突然想喝,沒想到這點……”路與濃有些心虛地說,“也沒喝多少。”她望了望其實還剩一半的杯子。
杯子有些大,她一口氣根本喝不完。
齊靖州看着她遮掩,也不戳穿她,伸手拿過她手中杯子,看見還剩一半,倏地就笑了一下。
他想幹什麼?
路與濃腦中突然警鈴大作。
在警報響起的瞬間,齊靖州也動作了,他刻意轉了轉杯子,將路與濃的脣剛剛碰過的地方,轉到面前,然後擡眼,深深地望着她,嘴脣覆蓋住那個地方,慢慢地將半杯咖啡飲盡。
期間他目光一直不曾移開路與濃的臉。
路與濃神色早已經僵住了。
卻見他在放下杯子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伸出舌頭,舔了那處杯沿一下!
路與濃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瞬間爆紅,滿臉的羞惱,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往樓上跑。
齊靖州眼中笑意越來越濃,最後笑出了聲,目光追隨着她氣沖沖的背影,等看到人已經跑到樓梯上了,才慢慢將杯子放到桌上,接着邁開大長腿就追上去了。
路與濃還沒來得及開臥室的門,就被人從身後一把拉住了胳膊。
齊靖州帶着笑意的聲音很是無奈,“好了好了,我錯了,你跑什麼?”
路與濃一把抽回自己的胳膊,回頭惱怒地瞪他,“你是故意的!”
齊靖州竟然很坦然地承認:“對,我是故意的。”沒等路與濃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又放到脣邊,低沉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寵溺意味,“我是故意的,所以我道歉,原諒我好不好?嗯?”
手背被男人溫暖的手心覆蓋,手心裡又流竄着男人口邊呼出的灼熱的氣息,那過高的溫度從手心手背漸漸地往胳膊蔓延,沒一會兒就傳遍了全身,路與濃整個人都覺得不自在。
她又急又惱,“放開我!”手沒抽出來。卻忽然感覺到手指被親吻了一下……
臉上瞬間浮上兩片豔麗的紅,路與濃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瞪着他,“你……你!”
齊靖州笑了一下,長臂一伸,將她困在了他和牆壁之間,身體先是試探着靠近,見路與濃的注意力好像都放到那隻手上去了,他眼中閃過得逞的笑意,直接壓下去,將身體和她貼在了一起。
路與濃驀地僵住了身體,她理智憤怒,身體卻已經先行背叛,竟然有要軟下去的趨勢。
“齊靖州!”路與濃眼中閃過驚恐和羞憤,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這男人面前出現這種不應該的反應!
齊靖州深知不能太急,否則將得不償失,見人已經快被他惹怒了,他迅速地湊近,在她脣角偷得一個吻,“晚安。待會兒要是睡不着,可以過來找我,我可以陪你聊天。”
接着不等路與濃反應,他已經撤開了身體。
猝不及防失去支撐,路與濃有些軟的身體差點順着牆滑下去,多虧了齊靖州眼疾手快,連忙將她扶住。
站穩之後,路與濃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齊靖州卻不等她說什麼,輕笑一聲,竟然轉身就進了旁邊的主臥。
路與濃憋了一大口氣,沒能發出來。難受得不行。她死死地瞪着那道關上的門,恨不得衝過去踢上幾腳。
雙手緊握成拳頭,做了幾次深呼吸,總算冷靜下來,路與濃冷哼一聲,進了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卻發現,那隻被緊握被親吻過的手,似乎還殘留着那人的溫度,燙得厲害。
路與濃氣呼呼地衝進浴室,將手放到了水龍頭下,放冷水一直不停地衝。
浴室裡沒裝攝像頭,但是她沒關浴室門,齊靖州坐在電腦前,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笑意。
“小笨蛋。”
他擡起那隻握過她手的手,貼到了脣邊,眼中是無限溫柔。
……
心裡想着齊靖州今晚可能還會來,又喝了那麼一大半杯咖啡,路與濃坐在牀上,根本就睡不着。
她沒睡,隔壁一直看着她的人,自然也沒睡。
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再看看屏幕,路與濃還擁着被子在牀上坐着,根本就沒有要睡的打算,齊靖州立即就明白了路與濃的意圖。
無奈一嘆,他站起身,轉身出了門,而後走到旁邊敲響了路與濃的門。
路與濃聽見敲門聲,被嚇了一跳。愣了一瞬,才下牀,走到門邊,先問:“誰?”
齊靖州說:“我。”
路與濃皺眉,“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齊靖州說:“找你。”
路與濃立即道:“我都已經睡着了,你又來找我做什麼?有什麼事?快說!”
睡着了?這小笨蛋,找藉口也忒敷衍,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能再清醒點嗎?
也沒揭穿她,沉?了幾秒,齊靖州說:“我睡不着,想找人說說話,你能陪陪我嗎?”
路與濃下意識就要拒絕,卻又覺得,他語氣裡的乞求不像是假的。而且之前喝了大半杯咖啡,的確會睡不着,她不就這樣的嗎?
手已經伸了出去,頓了一下,又猛地縮了回來,路與濃說:“那你找其他人去,我要睡覺了!”說完,怕自己心軟似的,她轉身就跑回了牀上。
“這麼心狠啊……”齊靖州笑着,低低說了一句,擡手扭開門把手就走了進去。
路與濃剛爬上牀,就聽見開門聲,一扭頭,發現齊靖州竟然進來了!
“你怎麼進來了?”她瞪圓了眼睛。
齊靖州反手就將門給鎖上了,還教育她:“這是在家裡,沒什麼關係,但是要是出了門,可不能再忘記關門。”末了還問她:“知道嗎?”
路與濃氣得不行。“你進來幹什麼?我要睡覺!你出去!”她指着門口。
齊靖州卻徑自走近,在牀邊坐下之後,臉上流露出落寞,“我知道你也睡不着,跟我說說話,好嗎?”他直直地望着路與濃,眼神平靜溫和卻又莫名傷感。
路與濃趕人的話立即就被噎住了,她發現實在很奇怪,一旦齊靖州對她露出這類表情,她總是沒法拒絕。
一如之前的擁抱,一如現在他的請求。
鬱悶地哼了一聲,她翻身挪到了牀的另一端——和齊靖州相隔最遠的距離,“你想聊什麼?”她語氣不太好地問。
齊靖州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嘴角,“我跟你說一說我們以前的事,好不好?”
一聽這話,路與濃立即沉下臉。“不想聽!”她願意讓齊靖州留下,只是因爲莫名其妙的憐憫,可不是因爲想和他發展什麼感情!
齊靖州嘴角那微小的弧度漸漸收了起來,他望着路與濃,表情平靜至極,“爲什麼不想聽?”他聲音很輕。
路與濃莫名的有些心虛,“就是不想聽……”想了想,她又擡起頭來,直直對上他的目光,“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想再記起那些事情,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齊靖州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他仔細辨別着她的表情,有些心冷地發現,路與濃是很認真的在說這句話——她不想想起來,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爲什麼?”不知道沉?了多久,他語氣毫無起伏地問道。
“你以前對我不好。”路與濃乾脆地說,她垂着頭,覺得胸口有些悶。
她語氣很肯定,讓齊靖州都生不出否認的心思,“誰告訴你的?”
“難道不是嗎?”路與濃擡起眼睛,“除了我媽,誰都這樣說。”冒充齊靖州時候的席緒寧、顧起,還有簡司隨。
“對,我以前對你不好,我甚至傷害過你,讓你受傷,讓你難過,讓你曾經不顧一切地想離開我。”齊靖州站起身,“現在我知道錯了,想要重新跟你在一起,想要好好對你好。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你願意原諒我,給我這個機會嗎?”
齊靖州已經繞過牀,走了過來,俯身捧起她的臉,執意要一個答案,“濃濃,你願意給我機會嗎?”
路與濃拉開他的手,扭頭,“我已經說過了,我……”
“濃濃。”齊靖州忽然打斷她,“再好好想想,好好考慮一下,再給我答案,好嗎?”
路與濃惱怒地瞪着他,她已經想了很久了。他剛剛明明就知道她想說什麼!再想又有什麼用?不管考慮多久,她都是一樣的答案!
齊靖州像是沒看見她的氣憤,再次捧住她的臉,低頭碰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在她想要有所動作的時候,迅速退開,“晚安。”
又耍流氓!他根本就沒把她的意願放在心上!就算她拒絕了又有什麼用?他要的永遠只有一個答案!他看得見的也永遠只有那個答案!
路與濃氣呼呼地抓起一個枕頭就砸了過去。
枕頭軟軟的,儘管路與濃用了很大勁,砸過去的速度也並不大,齊靖州聽見動靜,很容易就能避開——只需要稍稍側一下身體,或者走快一些。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有側身閃避,也沒有加速,甚至在枕頭即將砸到他身上的時候,主動停下了腳步。
於是那枕頭就恰好砸到了他背上。
路與濃的心跳停滯了一瞬。
即使知道那枕頭砸到身上根本就不會痛。跟被人輕輕碰了一把沒什麼區別,可是看着那枕頭落到他背上,又彈開,她心底還是生出了些許焦急,差點就喊出了聲。
齊靖州沒有回頭,他站在原地,停頓了有三秒之久,才輕輕開口,說:“濃濃,我曾經也跟你說過許多次要你原諒我的話,你沒有一次開口說原諒我,我也沒有一次改正過,但是這次,相信我,好不好?”
沉?許久,他又說:“你知道嗎。在以爲你死了的時候,我一度想要……跟着你去死的。”那時候沉浸在失去愛人的悲傷裡,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事後他卻錯愕,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生出那種懦弱的想法。
可是當時的情緒的確不是假的,要不是還惦記着她的仇還沒有報,他在下水之後,或許就再也不會上來了。之後她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跟哭得一塌糊塗的齊奶奶說,他的濃濃一定還沒死,可是誰也不知道,在他的心裡,其實已經認了命,以爲她已經不在了。
最後慶幸的是,他發現了齊靖杭的不對勁,繼而知道,原來她真的還沒死。
他還沒有徹底失去了。
知道那個消息的瞬間,他心裡的喜悅,無法衡量。
說完之後,齊靖州擡步走了出去,輕輕幫她關上了門。
剛纔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話尾時聲音甚至低得她幾乎聽不見,但是光是聽見含糊的幾個字,路與濃竟然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當即愣住,好半晌回不過神來,等她再次擡起眸子,站在那地方的人已經不見了。
心跳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快了,路與濃緩緩擡手,放在胸口,眼神有些茫然。
她感到胸腔裡傳來一陣鈍痛。
這是……爲什麼啊?
她在心裡這樣問,然後腦子裡自發出現一個答案:她在心疼他。
“怎麼可能……”路與濃倏地焦躁起來,抓着個枕頭,悶在了自己腦袋上,在牀上翻滾了兩圈,又狠狠甩着腦袋,想要將剛纔那個落寞傷感的背影,還有他那幾句話給驅逐出腦海,可是根本不行。
那個背影、那幾句話,開始膨脹起來,越來越大,最後幾乎佔據了腦海中所有的地方,讓她再也不能想其他。
只有他。
只能想他。
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溼了,不知道是因爲那股莫名的難過情緒,還是因爲焦躁和憤怒。
狠狠將枕頭扔開,路與濃咬牙切齒地跟自己說:“他一定是故意的,絕對不能上他當!”
齊靖州肯定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要讓她心軟,進而讓他有機可乘!
奇怪的是,心裡多了這麼多事情,趴在牀上,路與濃竟然沒過多久就睡過去了。
這一個晚上,她做了許多個夢,夢裡全是齊靖州。
夢裡沒有齊靖州說的傷害,也沒有齊靖州說的難過。
夢裡的齊靖州,笑容清朗,眉眼溫柔。
她不知道跟他抱怨了什麼,被他一把攬進懷裡,抵着她額頭,輕吻她脣角,笑着跟她說:“……小笨蛋,我現在是你老公,我不保護你,誰保護你?”
她甚至夢見,她衝進一個昏暗的小屋裡,拖出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那女人的尖叫謾罵言猶在耳,她不知怎的已經躺在了男人的身下……
直到醒來,她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張和齊靖州一模一樣的臉,那雙茫然幾近沒有焦距的眼,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
……
心口一陣灼熱。
路與濃將手覆蓋上去,心臟在劇烈的跳動,接着,她發現自己呼吸急促,臉頰也燙得驚人。
……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片段,那是她抱着齊靖州,瞪着眼睛跟他說:“你是我的!”
齊靖州低頭親吻她,“我是你的。”
眼眸中暈染着灼人愛意。
……
路與濃下了牀,光着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心裡焦躁得不行。
忍不住又擡手摸了摸心臟存在的地方,發現心跳還沒有回覆正常。
她抓着頭髮,輕輕咬着脣,怎麼會這樣呢?她夢見的都是些什麼?
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竟然在虛無的夢境裡,體會到了愛一個人的滋味——那是一種玄妙的感覺,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愛他,渴望他的觸碰,渴望他的親吻,渴望他用那雙蘊滿愛意的眼睛看着她。
恨不得和他融爲一體。
因爲那樣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
路與濃開始有意躲着齊靖州,不僅是因爲他說的那些話,還因爲那些荒唐的夢境。
齊靖州卻一反常態,沒有趕上前找機會和她親近,甚至有意識地和她保持了一定距離。
嶽盈書看得鬱悶不已,湊上前問齊靖州,齊靖州扭頭看了遠處正在發呆的路與濃一眼,淡淡一笑,說:“我問了她一個問題,要她想清楚之後再給我答案,所以要給她一些時間。”
實際上這也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叫做欲擒故縱。
一味地湊上去,並不是正確的攻略方法,那可能會讓路與濃更加厭惡牴觸他。
適當地遠離,可以獲得她意外的關注。
就像今天一樣。
那邊路與濃忽然擡頭往這邊看過來,齊靖州在她之前收回目光,而後在心裡數了一個數字:十一。
今天已經是第十一次了。
路與濃一直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總是會悄悄看他,還以爲動作隱蔽沒被察覺,實際上從第一次開始,就被他發現了。
今天已經悄悄看了他十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