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與濃跑遠了,才反應過來,她把包砸到?靖州懷裡去了,而她錢包都在裡面。
這會兒要怎麼辦?回去拿?
丟人。
可是要怎麼回去?走回去?
不僅丟人還受罪。
路與濃往衣服口袋裡摸了摸,驚喜地發現了幾枚硬幣。擡頭恰好看見公交車,路與濃拔腳就想往對面的公交車站臺跑。
沒跑幾步,忽然被人一把拽住往後一拉。腦袋撞在堅硬的胸膛上,撞得頭暈眼花。
靖州怒意滿滿的聲音在耳邊炸響:“你跑什麼!沒看見車來了嗎?!”
路與濃掙扎着狠狠推開他,“不要你管!”
“誰管你!我管的是我兒子!”?靖州拉着她就往回走,“回家!”
路與濃掙都掙不脫,被他塞進車裡才得了自由。她不想和他待在一塊,見他從另一邊上了駕駛座,撲過去一把將自己的包搶了過來,“開門讓我下去!誰要坐你的車回家!”
靖州劈手奪過她手裡的包,往後座上一扔,似笑非笑地道:“我車技不太好,還特別容易受外界環境影響。你要是想跟我一起死,儘管吵儘管鬧,或者動一動手,那樣我們一定能死得更快。”
路與濃瞪着他,眼眶微微發紅。好一會兒之後,她扭過頭,縮在座位上不說話了。
直到回了家,路與濃都沒再和?靖州說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吃晚飯的時候,?靖州很熟練地往她碗裡夾菜,那些菜路與濃卻碰也不碰。
等她放下碗,裡面還堆着小半碗菜。
靖州看得直皺眉,“帶你去看恐怖片是我不對——雖然我並不是故意的,但也允許你生氣。但是生氣就生氣,吃飯還鬧脾氣算怎麼回事?你看看你才吃了多少,做母親的對自己這樣馬虎,孩子生下來真的能健康?”
生個氣還得他允許?做什麼都得和孩子扯上,合着她根本就沒有自己的自由了?
心裡恨不得用口水把?靖州淹死,路與濃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她只是非常冷淡地道:“那菜上有你的口水,我不吃。”
靖州噎了一下,“前幾天你怎麼不說?現在才嫌棄是幾個意思?”
一開始他用的是公筷,可後來?夫人知道了,教育他說:“你用公筷幹什麼?你倆的關係又不是外人,這樣只會讓她覺得你冷淡,夫妻間就是要親密點才正常。”
自那以後?靖州給路與濃佈菜就換成了自己的筷子,這樣的親密他不太適應,本來以爲路與濃會感到嫌惡,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換回公筷了。可是路與濃每次都埋着腦袋,根本什麼都沒說。他就當她不在意了,可是這會兒又翻出來幹什麼?不覺得太晚了嗎?
“前幾天我是沒發現!”路與濃理直氣壯,“你當我喜歡你口水?”一副很嫌棄的表情。
靖州臉都黑了。
竟然敢這樣大聲的和他叫板?以前怎麼不見她有這膽子?果然是這幾天縱容太過,讓她也知道恃寵而驕了?
靖州還想着要怎麼找回威嚴,路與濃已經擡腳往樓上走。
“你幹什麼去?”
路與濃頭也不回,“睡覺!”
靖州將筷子狠狠一摔。
等?靖州上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然而他推開臥室門,卻並沒有在牀上看見路與濃。推開浴室門,也沒見人影。
想到放着路與濃大半行禮的次臥,?靖州走過去看了看。門沒能推開,這說明路與濃的確在裡面。
吃飯時鬧就算了,睡覺也要鬧?
靖州黑着臉就要敲門,忽然想起下午看的電影,彎了彎脣角,他又回了自己的臥室。
看電影時嚇成那樣,晚上還要一個人睡,真的能睡得安穩?
或許不用他強行把人拉回來,晚上人就會自己跑回來——她總不可能跑去和劉嫂一起睡。
然而?靖州失算了,他辦公辦到凌晨一點,也沒人來敲他的門。
“好樣的,有骨氣!”將文件一收,?靖州自個兒睡了。
第二天一早。?靖州沒見到路與濃人影,以爲是還沒起。問起,劉嫂卻說:“三少夫人已經出門了。”
臉色還不太好,像是一晚上沒睡一樣。但是這話她不敢多嘴。
“出門了?”?靖州臉色不好看,大早上的去哪裡?他准許她出門了嗎?
電話響起的時候,路與濃正坐在席緒寧的車裡,疲憊得眼睛都快睜不開。她看了屏幕一眼,見是?靖州,就沒接,直接掛了。
“他的電話?”席緒寧開着車,頭也不回地問。
路與濃輕輕應了一聲。
“你精神不太好,是怎麼回事?”
路與濃咬牙切齒地說:“他昨天帶我去看恐怖電影。”晚上做了好幾個噩夢,後半夜她直接沒睡,就開着燈發呆。
“你先睡一會兒。”席緒寧不容拒絕地道,“我們先去我家,中午再去找那女人。”頓了頓,他補充道:“去我家你或許能見到我父親。”
本來覺得不妥當的,聽到後面這句話,路與濃就不說什麼了。
到了席緒寧家,路與濃卻並沒有見到席世緣,席緒寧很無辜地說:“我忘了他是要上班的。”
無意追究席緒寧這話的真僞,她撲進席緒寧指引的客房,倒頭就睡。
席緒寧就一直站在門口,路與濃睡熟了,他放輕腳步走過去,眼神有些癡迷地看着她的睡顏。
想要觸摸她熾熱的肌膚,手卻頓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去。
“竟然一點戒心都沒有,真的這樣信任我嗎?”他脣角極其緩慢地揚起一個弧度,低低地說,“我不太相信啊。”
……
快中午的時候,路與濃和席緒寧一起去了第三軍醫院。
“你說會不會撞見?靖州?”路與濃忽然停下腳步。
席緒寧露出懶懶的笑容,“怎麼,你怕?”
“怎麼會不怕呢?他們倆是兩情相悅天作之合。我雖頂着一個?家三少夫人的名頭,可所擁有的也只是這一個虛名而已。”
察覺到她語氣中一絲若有似無的悵然,席緒寧笑意微斂,“你是來報仇的,不是來搶男人的。”
路與濃微微笑了一下,“也是。”
路與濃之前來過,知道林阿漫病房所在,然而兩人找過去,卻沒見着人。
護士說:“那位姓林的小姐已經出院了,就在剛纔,她的傷本來就不重。”
“嘖,來晚了。”席緒寧眼眸微眯,語氣中隱約含着戾氣,“好像有人不想讓我們見到她。”
路與濃垂着眼眸,“走吧。”
席緒寧追上去,“我知道一些很好玩的地方,我帶你去。”
……
靖州面無表情地坐在書房裡。手上拿着一張照片。
照片是他找藉口讓林阿漫從路雲羅那裡哄來的,上面是個穿着裡城一中校服的少年。照片的保護膜被撕掉了,人物臉的部分被小孩的口水糊得慘不忍睹,根本看不清樣貌。
震動了一下,又一張照片被髮過來,?靖州不用看也知道,是路與濃和席緒寧在一起的畫面。這種照片他這半小時來收到已經不止一張,那兩人一起吃飯的,一起逛街的,相視而笑的,每一張的場景裡,路與濃的臉上都帶着或深或淺的笑容。
席緒寧也是裡城一中的。
在?靖州看來,席緒寧對路與濃在意得有些過分了,這哪裡像是才認識的樣子?
“路雲羅……”輕聲念着那小孩的名字,?靖州有了個猜想,卻不能確定——他還需要更有力的證據。
拿起給周樑打了個電話:“林阿漫傷好之後,你將她安撫住,跟她說,她之前找的保姆的那份工作很不錯,讓她回去繼續……用什麼理由說服她?這個你自己想。”
……
路與濃在外面待了一天,回去之後,出乎意料的,?靖州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發火說教,他態度甚至堪稱平靜。
“回來了?”不甚在意地問了一句,?靖州將目光從電腦上移開,“以後出門記得跟我說一聲,免得我擔心。還有,明天就要繼續回公司上班了,你還是跟我一起去。”
路與濃覺得?靖州有些奇怪,卻又猜不透他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想幹什麼。直到第二天去了公司,她聽到一個消息——
“作弊刷票?這都決賽了,才被曝出來,看來那位路君君後臺不小啊。”
“我就說這個姓氏很耳熟,一查,果然沒猜錯,那位選手就是總裁夫人家裡的妹妹啊!”
“網上鬧得這麼大,都危及公司名譽了,也不知道?總要怎麼處理……”
聽到這些,路與濃首先想到?靖州昨晚的異常,“你早就知道?!”
“我是公司老闆,公司員工都知道了,我早知道是理所當然。”?靖州語氣很平靜,“我發現你好像閒不住,挺喜歡熱鬧,沒讓你見着小林,就用這個熱鬧來補償你,怎麼樣?”
路與濃不可置信地望着?靖州,不懂這個男人的臉爲什麼能變得這麼快,好像之前的溫柔耐心和偶爾的暴躁都是她的錯覺。冷靜下來,路與濃面色也恢復了平靜,“可是這熱鬧和我有什麼關係?路君君的事我不會管,名聲的事我也不在意。”
“是嗎?”?靖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之後不到半天時間,路與濃就領略到了?靖州的手段。
他並沒有搞什麼大動作,只是登錄了許久沒有上去過的微博賬號,發了一句極其簡短的話——
事情會秉公處理。
不過幾個字,路君君就被逼到了絕境。在被路與濃掛了五次電話後,她驚惶地堵在了路與濃獨自回家的路上,強裝鎮定:“我們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想到?靖州故意讓她先走,必定是早料到了路君君會在路上堵她,路與濃面色更冷了幾分。
“別啊與濃姐,看在我們倆這麼多年一起長大的份上,你怎麼都得幫幫我!”路君君笑得虛假而僵硬,“再說又不是我一個人刷票,爲什麼只曝光我一個人?我還只是個第八名而已!”
路與濃微笑,“不說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情分,這件事情也不歸我管,你找我沒用。”
路君君聞言。笑容微斂,“與濃姐,我參賽的時候你不願意幫我就算了,現在我好不容易進了決賽,你就不能摒棄前嫌幫幫我?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又不難,回去跟姐夫撒個嬌不就成了嗎?”
見路與濃不爲所動,路君君深吸了口氣,咄咄逼人道:“與濃姐,這次刷票可是乾爹幫我刷的。一定要秉公辦理的話,乾爹他脫不了干係,到時候家裡的公司名聲肯定會被累及。而且以我和你的關係,要是給我定了罪,你臉面還要不要了?”
路與濃擡起冷淡的目光,“路君君,你威脅我啊?”
路君君氣焰莫名地縮了一截,連忙道:“什麼威脅,我是在跟你講道理!”話音一轉。她說:“你不幫我就算了,乾爹讓你回去一趟!”
路昊麟爲的必定還是這件事。看路君君的樣子,似乎把大半希望都放在了路昊麟身上,所以現在被拒絕,儘管氣急敗壞,卻並不怎麼失望的樣子。路與濃之前接到過路昊麟的電話,可是她父親似乎也自知對不起她,講了半天廢話也沒提路君君的事。
這糟心事路與濃不想再拖,打發走路君君之後,直接吩咐司機轉道路家。
……
公司裡,?靖州接到路與濃行程報告的時候,正在和?夫人通電話,他說:“千方百計的哄有多大用?還不如現在效果好。面對的事情的確糟心了些,但她玩得很開心,沒有一點抑鬱的樣子,不是嗎?您也知道,我和她不是真夫妻,千嬌百寵行不通,那一套使出來,我和她都覺得膈應。”
幾天退讓下來,?靖州發現,那根本沒多大用,他也不習慣那種套路。反正還有路雲羅在,路與濃不太可能對她肚子裡那孩子如何。
靖州決定,以後還是按照正常套路來。
……
路與濃坐在路家熟悉的沙發上,對面坐着路昊麟,身邊是嶽盈書,汪雅貝當自己女主人似的坐在了路昊麟身邊。
路與濃面色十分冷淡,這和路昊麟印象中很會撒嬌的女兒相去太遠,他也知道路與濃爲什麼變成這樣,覺得心中愧疚,根本不敢提讓路與濃幫忙的事,慈父似的剝了小半碗板栗,然後送到路與濃面前,“你小時候總愛讓爸爸給你剝,也不知道現在還愛不愛吃。”
汪雅貝見路昊麟不提,有些着急,自以爲隱秘地扯了扯他衣服。
路與濃就坐對面,將這小動作盡收眼底,目光就定定地望着那兒。
路昊麟有些不自在地拉開汪雅貝的手,然後徑自往旁邊挪了挪,和汪雅貝之間空出一塊地來,有些殷切地望着路與濃,“濃濃不喜歡吃板栗了嗎?”
“您知道路君君這個外人喜歡什麼厭惡什麼,我是您的親女兒,您卻什麼都不知道?”路與濃扯了扯脣角,偏頭望向自己母親,卻發現嶽盈書對於對面那兩個人的親密根本無動於衷,反而在聽了她這話後,不贊同地道:“君君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爸爸啊,你爸爸對她好一點不正常嗎?”
所以自己這個有爸爸的,就活該得不到爸爸的偏愛?!
路與濃想起,這樣的話嶽盈書曾經也說過:“貝姐她丈夫死了,好可憐啊,她和你爸爸是真心相愛的,她又對我那麼好,我怎麼能……”儼然忘了自己纔是路昊麟名正言順的妻子。儘管難過得差點哭出來,卻仍舊一副該包容所有的聖母樣。
每次跟嶽盈書說話,路與濃都氣不打一處來。她當沒聽見這話,轉向路昊麟,“爸爸叫我回來,有什麼事?”
路昊麟輕咳了一聲,斟酌着道:“這次君君這事,不是她的錯。是我見她四處拉票辛苦,都誤了訓練的時間,就花了些錢去刷票。”
路昊麟一開口就將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路與濃卻清楚路君君的脾性。就像以前看上她的心愛之物,路君君不會親自來找她要。因爲知道達不到目的,就跑到路昊麟跟前裝可憐。這方法屢試不爽,每次過後路昊麟都會有理由將她的東西送給路君君。
刷票的事情,路與濃猜就能猜到,多半是路君君撒着嬌跟路昊麟提出來的。
要是以前,她不知道汪雅貝和路昊麟搞在一起了,儘管不高興,還是會選擇包容和原諒,誰讓人家對她爸爸有恩呢?可是真相被揭露之後,路與濃什麼都不想再忍了,她這是當了十幾年的傻子?
“這事是我不對,連累了君君。我知道濃濃你對君君有意見,不想幫她,可是這事被曝出來,受到傷害的已經不止君君一個人了。”路昊麟說,“我們家生意上有不少不對付的人,刷票的事往小了說,只是君君的問題,往大了說,那些人能將事情上升到我們家公司的問題上。”他頓了頓,說得隱晦,“刷票曝光到現在,才兩天時間不到,可是情況不太妙。”
路與濃不知道爲什麼會搞得這麼嚴重,但是看路昊麟表情,情況是真的不太妙。
她可以不幫路君君,但是涉及家裡公司,她就不能坐視不管了,“那你先讓路君君退賽吧。”
路昊麟還沒應,旁邊一直沉默着的路君君就跳了起來,“退賽?你開什麼玩笑!我好不容易纔進決賽的!你知道我這一個月來做了多少努力嗎?你是不是就見不得我好?!”
路與濃冷冷地看着她,“那你想怎麼辦?現在的情況是,你刷票了,還連累了我家。”
路君君拳頭捏得咯咯響。她嘲諷一笑,“路與濃,你心怎麼就這麼狠呢?你要趕我們出去,好,我也不願意留下繼續受氣,自己去參加節目,去當明星掙錢,然後自己買房子!可是我都這樣退讓了你還不放過我們?退賽?你這是想斷了我以後的路!你是不是就想趕我們出去睡大街?!”
“君君,你說什麼呢?與濃什麼時候說過要趕你們出去?”路君君話音一落,路昊麟就驚疑不定地看向了路與濃。
路君君別過臉去,哽咽着說:“乾爹您對我這麼好,要不是有人趕我,我爲什麼會想走?”她指着路與濃,“你問問她是不是說過這種話!現在錦時都已經在外面找房子了,可是我們又沒有錢。錦時每天不回來,您以爲他都是在學校學習嗎?他都不知道找了多少份兼職了!可是靠做兼職能攢多少錢啊?我就想找個來錢快的工作,省得以後無處可去,可是您聽聽她說什麼?她要讓我退賽!”
路君君說完,另外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路與濃。
汪雅貝白着臉,笑容勉強到有些難看,“與濃你原來,這樣不喜歡阿姨啊……”
嶽盈書瞪圓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女兒竟然這樣無情,她幾乎是尖叫着質問道:“我以爲你上次是開玩笑的!你竟然還真想把君君他們趕出去?你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我不是這麼教你的!”
路與濃忍無可忍,吼道:“媽你閉嘴!一直都是她在說,我說什麼了嗎?”
“你怎麼跟你媽說話呢?”路昊麟臉上溫和散盡,用嶽盈書開了頭,卻是爲別人抱不平,“君君的爸爸救了我的命!我照顧她們一家人是義務!我還沒說什麼,你就要把人趕出去?”
看着憤怒的父親,路與濃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而後忽然露出一個笑來,“看。您就是這樣的,從來都是路君君說什麼你信什麼,我從很早的時候就懷疑,我是不是您親生的。”
路昊麟聞言,眼中閃過愧疚,路與濃卻又說:“可是這次您沒有冤枉我,我還真說過這種話,我就是想把這對不要臉的母女給趕出去!”
路昊麟想說話,路與濃又說:“可我也就是想想而已,我看明白了,我這個親生女兒在您眼裡沒有一點分量。您爲了報恩,甘願和汪雅貝搞在一起,您爲了報恩,要將自己的妻女拋棄,要將她們母女都放在心頭寵愛。”
“不是這樣。”路昊麟想解釋,卻只吐出蒼白無力的四個字來。
好半晌,他張口,卻是說:“刷票這事……”
路與濃苦笑了一下,恰逢響起,她藉故站起身,“我去接個電話。”
電話是席緒寧打來的,他開口就問:“在哪裡?”
“我回家了。”路與濃說,“我爸爸有事找我。”
“不會是爲路君君刷票的事情吧?”席緒寧一猜就中,“你家公司好像受到了影響,你爸爸是不是叫你幫忙?”
雖是這樣問,他語氣裡卻全是篤定,沒等路與濃回答,他忽然說:“你爸爸寫的遺囑的內容,我知道了。”
路與濃一愣,沉默了兩秒,才問:“他寫了什麼?”
“他將名下財產一分爲四,在他去世後,你和路錦時一人一份,剩下的兩份以贈送的方式給汪雅貝和路君君。”
一分爲四?!
路與濃震驚到久久無言。等翻涌的情緒平靜下來,她儘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那我媽呢?”
席緒寧說:“沒提,估計是以爲你外公給你媽留了,你媽就不需要了吧?”
路與濃憤怒得面色都有些扭曲,路昊麟到底有沒有關心過他的妻子?這些年來嶽盈書手裡的東西幾乎都給他了,因爲沒明說,他就當她還什麼都有?他爲外人考慮得那樣周到,卻分毫不爲自己的妻子着想?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能有今天多虧了誰?!
席緒寧最後說:“遺囑我拍了照片,待會兒給你發,你爸爸要你幫忙你要不要答應,可以自己再想想。”
掛掉電話沒一會兒,席緒寧就將照片發了過來,路與濃一字不漏看了好幾遍,終究還是絕望地閉上了眼。
回到客廳,路與濃面上已經平靜下來,只是目光冷漠了許多。路昊麟無意間撞到女兒的視線,被那其中的冰冷和失望刺得渾身僵硬。
“濃濃。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他關心地問道。
“沒事。”路與濃移開目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那件事我無能爲力,爸爸您自己處理吧。”她拉過嶽盈書,“媽你送送我。”
路與濃先前分明是有意願要答應的,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卻拒絕得這樣徹底。路昊麟不滿,想說些什麼,路與濃卻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喊:“濃濃!”
路與濃像沒聽見一樣。
汪雅貝輕柔地撫着路昊麟的肩膀,勸慰道:“濃濃她可能是真的有要事吧?你別這麼生氣。”
路與濃拉着嶽盈書下了樓,回身望着母親,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媽,外公留給你的東西,你還有多少?”
嶽盈書說:“這些年你爸爸不容易,我都給他了。”她遲疑了一下,說:“剛纔他語氣不太好,可也不是故意的,你別往心裡去。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你爸爸養家辛苦,我給他那些,只是想讓他有更多拼搏的資本,不想讓他有心理負擔,你別告訴他。”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路與濃諷笑,沒有那些身外之物,以後離開,她們要靠什麼生活?
路與濃見不到母親這樣天真,想將遺囑的事情說出來,又怕嶽盈書忍不住在家裡說漏嘴,影響她的計劃。張了幾次口,終究還是沒提,只試探着問道:“你想離婚,想成全他們兩個,那你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嗎?”
嶽盈書一臉茫然。顯然根本沒想過失去一切後要怎麼活下去。
路與濃吸了口氣,“他們兩個那樣子,完全不知道避嫌,你每天都看着,像什麼樣子。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你們離婚的,到時候我帶你離開。”
嶽盈書低着頭,低聲道:“也是,我總待着不走,他們看着肯定膈應。”
路與濃一噎,眼睛都冒起了火,可是看着嶽盈書有些黯然的模樣,還是硬生生將火氣壓下了。
“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走出小區,一輛車忽然在她身邊停下來。車窗降下,席緒寧的臉從裡面露出來,“我來接你。”
席緒寧剛剛幫了她,路與濃不好拂他好意。只好打發了帶來的司機,正要上席緒寧的車的時候,忽然看見了一個人。
路錦時一個星期回來一次,今天恰好是他回來的時間。他似乎也看見路與濃了,步伐停了好幾秒。
路與濃正猶豫着要不要打個招呼,路錦時已經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好像沒看見她一樣。
“你們倆的關係好像有點怪?”席緒寧微微眯着眼睛,頓了頓又說:“不過看他剛纔那眼神,好像挺關心你的。”
路與濃笑了一下,沒回答,拉開車門上了車,“走吧。”
路錦時在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的時候,忍不住回了頭。席緒寧的車窗還沒升上去,於是席緒寧那張略微蒼白的臉便驀然闖入了他視線。
路錦時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轉身跑了兩步,車子卻已經開了出去。
他難得失了冷靜,眼底焦急和驚慌一覽無餘。從書包裡摸出翻出了路與濃的號碼。卻突然想起那兩人還待在一處,路與濃好像和席緒寧很熟悉的樣子。
他說的話她會信嗎?他跟她說席緒寧不是好人,要離他遠一點,她或許不僅不信,還會將他發過去的信息當成笑話給席緒寧看。
少年緊緊地抿着脣,在原地呆呆站了許久,最終還是將放了回去。
他得先找證據。
……
“現在你想怎麼辦?”席緒寧問路與濃。
路昊麟瞞着所有人立了這麼一份遺囑,在他心裡誰輕誰重昭然若揭。他打算得很好,可是路與濃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屬於她和嶽盈書的東西,憑什麼要送給外人?
毀掉遺囑不是個好辦法,路昊麟能立第一份,就能立第二份。
“我打算從我爸爸身上下手。”
席緒寧彎起嘴角,“那現在你有兩個方向,一是證明你爸爸是受人威脅立的遺囑,二是證明你爸爸精神有問題。”其中不管哪個成立,那遺囑都做不得數。
“你要選哪個?”席緒寧忽然起了壞心思。“第一個可能不太容易,因爲證據不太好僞造,但是第二個的話,我或許可以幫你。”
路與濃垂着眸,“我再想想。”
……
路君君的事情,路與濃到底還是沒管,任由它愈演愈烈。期間路昊麟又打來電話,路與濃都極其冷淡,她對自己的父親已經徹底失望了,寧願當作沒有這個人。
路君君自己在網上買了水軍引導輿論,卻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路家的公司也被波及,損失不小。
那之後沒幾天,路昊麟找上了門,來見?靖州。
路與濃去看了路雲羅,回來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靖州對面的路昊麟。
他臉色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全是公司的事鬧的。看見路與濃,他眼睛亮了一下,一對上路與濃漠然的目光,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已經打好腹稿的關切之語全哽在了喉嚨裡。他困惑又不解,和汪雅貝的事他已經誠懇地認錯了,只是沒法“改正錯誤”,路與濃即使不願意原諒他,爲什麼要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
“你圍巾呢?”響起的是?靖州的聲音,他望着路與濃,臉色微沉,“外面這麼冷,你就穿這麼點?”又沉聲問劉嫂:“你們是怎麼辦事的?”他仍舊期待心疼還未出生的孩子,只是不再傻子一樣圍在路與濃身邊轉。仔細交代過家裡的傭人要照顧好路與濃,可是沒料到這麼多人,竟然沒一個記得在路與濃出門的時候給她戴圍巾!
最近?靖州火氣很大,每次發火幾乎都和路與濃有關,劉嫂等人做事愈發小心。都知道在面對?靖州責問的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承認錯誤,劉嫂不敢辯解,低着腦袋就要認錯。
這時路與濃說:“圍巾我送給別人了,今天外面也不怎麼冷,你生那麼大氣做什麼。”
聽見兩人這並不疏離的對話,路昊麟不安的心稍稍穩了穩。?靖州性子太冷,他以爲夫妻兩人關係根本不好,所以路與濃纔會拒絕幫忙。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個樣子,?靖州這樣關心路與濃,要是路與濃隨便跟他提一句,說不定事情就解決了?
路與濃多瞭解自己的父親啊,看到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嘲諷地扯了扯脣角,路與濃跟?靖州說:“我上樓了。”
路昊麟有些急了,“濃濃,爸爸好幾天沒見你了,想跟你說會兒話。”
靖州視線在父女兩人間轉了一個來回,不知有沒有看出什麼,他說:“你爸爸來家裡做客,你不搭理還要去做自己的事情,算什麼道理?過來坐下。”
路與濃只得走過去坐下。
靖州卻站起身,“我先上樓處理點事。”
路昊麟給?靖州投去感激地一瞥。
路與濃皺着眉頭,?靖州這是在打什麼主意?
“濃濃……”?靖州一走,路昊麟就嘆着氣說,“這次的事,公司受了很大影響。我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我們家很可能遇到強勁的對手了。”
路與濃眼觀??觀心,不接話。
路昊麟只得說:“要不你跟靖州說一下,讓他幫幫我們?這事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
路與濃從來沒見過路昊麟這樣低聲下氣的樣子,沉默了許久,她輕輕開口問道:“爸爸,你會和我媽離婚嗎?”
路昊麟臉色僵了一瞬,幾度張口,才發出聲音:“濃濃,我和你媽媽現在這樣子,也不是個事,我不能再耽誤她了。”
路與濃差點笑出聲來,十幾年前跟汪雅貝睡覺的時候怎麼不這麼想?嶽盈書都快五十了,還談什麼耽誤不耽誤?
“但是你放心,”路昊麟有些急切地開口,“離婚的時候,該給她的我一樣不會少給。還有,不管離不離婚,你始終都是爸爸的孩子,爸爸一直都是疼你的。”
路與濃依舊覺得可笑,原來他遺囑裡沒有嶽盈書,是打的這個主意?可是她媽那麼蠢,還把錢財當身外之物,到時候恐怕什麼都不會要,要將東西都留給她的“貝姐”!
“爸爸,我小時候你那樣疼我,我都記得的。”路與濃露出一個笑容。
路昊麟臉色稍緩,“那我剛纔說的那件事……”
路與濃說:“我會跟他提。”
路昊麟笑了,走的時候腳步特別輕快,還說:“靖州剛纔說你的是對的,他是關心你,你不要和他頂撞。還有,下次出門記得要多穿衣服,我記得你從小就特別怕冷……”
路與濃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什麼都乖乖應了。等路昊麟離開,她才斂去臉上乖巧的笑容,而後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回走。
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她再也不會真心實意叫他一聲“爸爸”。
靖州站在二樓陽臺上,將一切看在眼裡,眯着眼睛,眼中情緒不明。
路與濃進門,?靖州正好一邊扣着襯衫的扣子,一邊從樓上下來。她走過去,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我爸爸剛纔提的那件事情,你能幫忙解決一下嗎?”
靖州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低頭整理着袖口,“你這段時間和席緒寧見面的次數,似乎太多了些。”
路與濃微微愕然,“我和他是朋友。”
“我不需要你解釋。”?靖州說,“他身份太敏感,我希望你能離他遠一些,不要被牽扯進那些緋聞裡,那樣會給我惹來許多麻煩。”
路與濃抿了抿脣,才輕聲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這是你求人辦事的態度嗎?”?靖州忽然擡頭,見路與濃茫然,他一挑眉,將手中領帶遞了過去,“我要出門,幫我打一下領帶。”
路與濃有些呆愣地接過,踮腳將領帶繞過他的脖子,卻因爲沒給人弄過,動作十分笨拙,好半天都沒弄好。聽見頭頂傳來的嗤笑,她有些難堪地抿了抿脣。
“嘖,我自己來吧。”?靖州熟練地將領帶打好,然後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事情我可以幫忙解決,但是過幾天我也有事要拜託你,希望到時候你能答應,並且給我辦好。”
路與濃不知道他會有什麼事拜託她,直到兩天後,她從外面回來,看見他身邊坐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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